第5章 四
假使，真正的悲伤是暗哑的；那么，重大决断，也往往是见不得光的，常常商榷于暗室。
少林各部门高层齐聚方丈寝室；无垢方丈特地点名“香积厨”掌事——无味和尚列席议事，俨然是一届少林寺扩大会议。
寝室内，一塌，一桌，一椅，墙上挂有一副“达摩一苇渡江图”，一尊香炉，一盏油灯，如是而已。难怪欧阳修要称呼自己“六一”居士，原来是殊途同归。
方丈清俭，一盏油灯总不够用，从香积厨借了几只蜡烛过来。
其时，夜寒雾重，山风愈猛，吹得窗棱猎猎作响。一时间，烛火明灭，油灯摇曳生姿，好不热闹；老和尚们或立或坐，灯火与风扯拽着他们的影子映到墙上，鬼影幢幢，和尚们的心里，也是随着灯火摇曳不定。
“今日所议，兹事体大，是否赴援雁荡，还请诸位推心置腹。”无垢方丈坐在寝室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先说话。
忽然听见一个颤抖紧张的声音断续说道：”这样重大会议，小僧能忝......呃，列......其中，实在惶恐！小僧......呃，也实在不懂......洗....洗耳......洗耳，恭听......而已。小僧请厨房安排了山菌疙瘩汤......天这么晚了，想必众位长老都饿了，打打牙祭也好。”
无味和尚并不像一般厨子脑满肠肥；身为厨师长，在香火鼎盛的少林寺，他这一样瘦弱单薄的身段，说明极少揩油水，没有贪图口腹之欲，正是洁身自重，清廉的好标签。
看来无味厨师长早有准备，几个和尚和端着一锅热汤，进屋就清香扑鼻，分别给“平常相见，想见，而并不能常见”的各位高层，精心盛上一小碗。
“这汤，不错。”无垢方丈微笑。
方丈定了调，少林高僧们当然各自交口称赞。
方丈自胸口摸出手帕——天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条——揩下细薄的嘴唇，“议事吧！”。几个厨子瞬间退下。
达摩院首座无那禅师起身站立，说道：“说起广寒宫，几年以前，她们的钟离归燕宫主曾造访本寺。当时，方丈师兄携一众师兄弟远赴江南‘大炽盛寺’法会，在场的人并不多。钟离宫主一行来到咱们少林三皇寨的竹林海前，拈起一片竹叶，信手撒珠一般挥洒，那竹叶宛若御风而行，带落了一瓣山树茶花——”
说到这里，无那和尚似乎有些口干，喝了一大口疙瘩汤。无味厨子忙上前，给他再满盛一碗。
“这片竹叶托着那瓣山茶花，缓缓地在空中飘行，忽然画了道弧线，转了个弯，飘飘摇摇直到我的胸前，我不由得双掌合什，把这一花一叶合拢在掌心里......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样子，当年那一幕，就像刚刚发生在眼前......”
无那愣了一会神，继续说道：“广寒宫主也是轻合双掌，辗然一笑说，‘青青翠竹，皆是法身，粲粲黄花，无非般若’。她这一手神功震撼全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神情沮丧。外人只道，少林武功以达摩院为最，殊不知三皇寨竹林海才是少林武学的根本。我们只好去请无间师兄。以武功而论，无间大师自承是本寺第二，恐怕无人敢认第一，纵是百年以来，也是本寺三甲之列......“
“他俩人斗了近三十回合——”无那首座陷入沉思，“应该是二十回合......其实是不到十个回合。”又摇头，“确切说，仅仅三个回合，无间师兄就已落入了下风！譬如弈棋，一上来就落入后手，对方又攻势如潮，那棋还怎么下？我们都以为他就要输了，他总有精妙无俦的招式化解；刚想，这下肯定不行了，他却还能勉力抵御。无间师兄数十载苦练的深湛修为，在这时候一点一滴渐渐展现出来。面对广寒宫主，能在下风中苦苦支撑三十回合，环顾当世江湖，实在不敢作第二人想！师兄武功之精微深奥，也实在超乎了我们所想象。”
“等无间师兄黯然认输，广寒宫主望着他，点了点头说，少林武学千载传承，果然渊深海阔，只是后继乏人，缺少了真正的人才，可惜，可惜！说完，径直下山而去。从那时候起，无间师兄便发愿苦修少林‘心意指神功’，直到今日，闭关未出。”
(本章完)
少林各部门高层齐聚方丈寝室；无垢方丈特地点名“香积厨”掌事——无味和尚列席议事，俨然是一届少林寺扩大会议。
寝室内，一塌，一桌，一椅，墙上挂有一副“达摩一苇渡江图”，一尊香炉，一盏油灯，如是而已。难怪欧阳修要称呼自己“六一”居士，原来是殊途同归。
方丈清俭，一盏油灯总不够用，从香积厨借了几只蜡烛过来。
其时，夜寒雾重，山风愈猛，吹得窗棱猎猎作响。一时间，烛火明灭，油灯摇曳生姿，好不热闹；老和尚们或立或坐，灯火与风扯拽着他们的影子映到墙上，鬼影幢幢，和尚们的心里，也是随着灯火摇曳不定。
“今日所议，兹事体大，是否赴援雁荡，还请诸位推心置腹。”无垢方丈坐在寝室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先说话。
忽然听见一个颤抖紧张的声音断续说道：”这样重大会议，小僧能忝......呃，列......其中，实在惶恐！小僧......呃，也实在不懂......洗....洗耳......洗耳，恭听......而已。小僧请厨房安排了山菌疙瘩汤......天这么晚了，想必众位长老都饿了，打打牙祭也好。”
无味和尚并不像一般厨子脑满肠肥；身为厨师长，在香火鼎盛的少林寺，他这一样瘦弱单薄的身段，说明极少揩油水，没有贪图口腹之欲，正是洁身自重，清廉的好标签。
看来无味厨师长早有准备，几个和尚和端着一锅热汤，进屋就清香扑鼻，分别给“平常相见，想见，而并不能常见”的各位高层，精心盛上一小碗。
“这汤，不错。”无垢方丈微笑。
方丈定了调，少林高僧们当然各自交口称赞。
方丈自胸口摸出手帕——天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条——揩下细薄的嘴唇，“议事吧！”。几个厨子瞬间退下。
达摩院首座无那禅师起身站立，说道：“说起广寒宫，几年以前，她们的钟离归燕宫主曾造访本寺。当时，方丈师兄携一众师兄弟远赴江南‘大炽盛寺’法会，在场的人并不多。钟离宫主一行来到咱们少林三皇寨的竹林海前，拈起一片竹叶，信手撒珠一般挥洒，那竹叶宛若御风而行，带落了一瓣山树茶花——”
说到这里，无那和尚似乎有些口干，喝了一大口疙瘩汤。无味厨子忙上前，给他再满盛一碗。
“这片竹叶托着那瓣山茶花，缓缓地在空中飘行，忽然画了道弧线，转了个弯，飘飘摇摇直到我的胸前，我不由得双掌合什，把这一花一叶合拢在掌心里......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样子，当年那一幕，就像刚刚发生在眼前......”
无那愣了一会神，继续说道：“广寒宫主也是轻合双掌，辗然一笑说，‘青青翠竹，皆是法身，粲粲黄花，无非般若’。她这一手神功震撼全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神情沮丧。外人只道，少林武功以达摩院为最，殊不知三皇寨竹林海才是少林武学的根本。我们只好去请无间师兄。以武功而论，无间大师自承是本寺第二，恐怕无人敢认第一，纵是百年以来，也是本寺三甲之列......“
“他俩人斗了近三十回合——”无那首座陷入沉思，“应该是二十回合......其实是不到十个回合。”又摇头，“确切说，仅仅三个回合，无间师兄就已落入了下风！譬如弈棋，一上来就落入后手，对方又攻势如潮，那棋还怎么下？我们都以为他就要输了，他总有精妙无俦的招式化解；刚想，这下肯定不行了，他却还能勉力抵御。无间师兄数十载苦练的深湛修为，在这时候一点一滴渐渐展现出来。面对广寒宫主，能在下风中苦苦支撑三十回合，环顾当世江湖，实在不敢作第二人想！师兄武功之精微深奥，也实在超乎了我们所想象。”
“等无间师兄黯然认输，广寒宫主望着他，点了点头说，少林武学千载传承，果然渊深海阔，只是后继乏人，缺少了真正的人才，可惜，可惜！说完，径直下山而去。从那时候起，无间师兄便发愿苦修少林‘心意指神功’，直到今日，闭关未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