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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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故土难离

第一节故土难离

?大唐开元十年(公元722年)的十二月。[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深冬时节,这是东北大平原最冷的季节,广袤的黑土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群山万壑白雪皑皑,苍茫肃穆。

冷空气从北方席卷而来,吹落了苍茫大地的最后一点温情,黛色的苍穹下梨花飞舞,漫天的雪花遮盖了天际,片片光洁如絮的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洒落在**着胸膛的黑色土地。远处的山峦朦胧在如血的残阳之中,曾经秀美的河山庄严肃穆。

除了高翔的苍鹰在天际划过,留下凄冷的呼啸,大地一片迷茫,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这一片凄凉的景象,如果用“寒蝉哀鸣,其声也悲;四时去暮,临河徘徊”的诗句来形容,都无法诉说其中的悲凉与落寞。

大雪覆盖的原野,是沉睡的世界。正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之中,生命的痕迹突然出现在清冽的空气中,清脆的銮铃在原野的尽头响起,划过清冷的空气,撕破了黄昏的寂静。在落日夕阳的映衬下,一队数百人的队伍在风雪之中出现在茫茫的雪野之中,迤逦在荒野之中,艰难的向前跋涉。

这是流浪的队伍,似乎是寒冷凝固了人们的血液,每一个人都迈不动脚步,队伍很长,长得望不到尽头,远远地隐在了远处的朦胧之中。队伍中,不管是老人、孩子还是青壮年汉子,都在机械的挪动着脚步,趟着没膝深的积雪,布满寒霜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有他们的眼睛在动,只有那里才能看到一丝悲怆。

在队伍的两侧,一小队身穿铁衣的唐军骑兵奔驰而过,铁甲在极度的严寒下劈啪作响,平添了阴冷的气息。牛皮鞭子在清冷的空气中炸响,骑兵毫无怜悯的抽打着摔倒的行人,强迫他们跟上队伍。鞭子毒蛇一样飞舞,撕开了棉衣,棉絮在风雪之中在空中飞舞,却没有痛苦的声音。寒冷抽走了所有的热量,现在,这些行人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长长的队伍之中,有几辆大车夹杂在其中,驾车的马匹踩踏着积雪,车轮在雪地艰难的滚过,发出吱呀呀的声音。长白山红松打制的车板上堆满了粮食和物资。只有几辆大车上坐着一些人,因为长久不动,身上铺满了积雪,犹如寒风中的雕像。

在这些行进的马车之中,有一辆枣红色骏马拉着的大车引人注目。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小心翼翼的驾驶着马车。在他的身后,在光秃秃的车板上,坐着五个人,这五个人在风雪之中没有遮挡,也似雕像一般。突然,一个雕像打破了沉寂,动了起来,他扑打着身上的积雪,声音也飘了出来:“阿爸,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随着这一声童稚的声音响起,马车上的人似乎有了一丝生气,都在动起来,一个苍凉的声音出现了:“孩子,我们将要去的地方很远,在遥远的西方,有一座城市叫长安,那是很好的地方,也大唐天子的京城,是我们即将落脚的地方。”

“我们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难道还有什么地方比我们的家乡更好吗?”一个大约只有**岁的孩子扯落了蒙在脸上的羊毛围巾,露出了冻得通红的脸,不解的问道。

在大车上蜷缩的中年汉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吐出了一口吐沫,眼见着口水落到地上摔成了无数的碎片。他伸出有些冻僵的手拍打着身上的积雪,没有回答孩子的话。

这个中年汉子身材魁梧,坐在马车之上,仍然显得高大威猛,神色不怒自威。

确实如此,这个中年汉子有些来头,他的名字叫高舍鸡,是已经灭亡的高句丽王族的近亲,曾经的王族。

高句丽是一个已经消失了几十年的符号,但不能否认,曾经的高句丽民族,在朝鲜半岛和东北的土地上威风八面过。

隋朝时期,高句丽的国力也达到鼎盛,共有城一百七十六座,居民六十九万多户,人口约三百五十多万。占有朝鲜半岛北部,东北大部,地域广大,兵力强大,足以和任何强大的政权对抗。

在高句丽大对卢(相当于宰相)渊盖苏文领导下,高句丽四处扩张,勾结百济,侵略心里,而且,对于唐朝的领土,高句丽也怀有野心。

高句丽的消失,是大唐朝廷的作品。因为高句丽侵略新罗,新罗王屡次派使节哭诉,大唐天子震怒,大将苏定方等人率大军进入朝鲜半岛,击败了倾国救援的倭军,灭亡百济。

倭国就是现在的日本。对于这个种族,法国总统戴高乐的评价一针见血:“日本,这是一个阴险与狡诈的残忍民族,这个民族非常势利,其疯狂嗜血程度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吸血鬼德库拉。你一旦被他看到弱点,喉管立即会被它咬破,毫无生还可能。”

失去了有力的盟友,强大的高句丽破产清算,高舍鸡的家族也成为了战俘。在战争结束以后,大唐朝廷在平壤设立安东都护府,管理大同江以西的高句丽和百济等民族。

高舍鸡的父亲高指山,作为怀柔对象,也加入了大唐安西都护府,成为了一名中级将领。

咸亨元年(公元670年),安东大都督薛仁贵调入青海,指挥对吐蕃的军事行动。随着唐军实力的减少,一些故高句丽贵族反叛,当然也包括高舍鸡的父亲高指山,与此同时,百济也发生****。

唐军安东都护府不能迅速剿灭叛乱,新罗乘机寻衅挑起战争。经过数年血战,新罗吞并百济、高句丽在朝鲜半岛的故地,统一三韩,这就是历史上的统一新罗。

但是此时,大唐朝廷无法听任新罗一支独大,在迅速扑灭高句丽故地的叛乱后,大唐偏军攻入新罗,新罗多败,上书求罪。

虽然唐军占有绝对优势,但佛祖不站在大唐朝廷这一边,唐军将士不想打了,也想返回老家。天寒地冻冷面泡菜,鬼才想待。唐朝最终承认了三韩统一的现实。

在这种情况下,大唐安东都护府撤销,唐军西撤,以辽河流域为屏障,在幽州设立了节度使。

唐军撤离了,高舍鸡的父亲作为高句丽的旧贵族,极力要实现高句丽复国,因此被新罗文武王的军队追杀,在大同江畔战死。

无奈之下,高句丽的旧贵族们想起了大唐朝廷,派人向幽州都护府求救。幽州都护张仁愿捐弃前嫌,派军队进入大同江畔,将高句丽遗民接出了朝鲜半岛,高舍鸡等人随着最后一批部队,撤回了中原。

亡国之人没有好待遇,但高舍鸡高贵的身份赢得了大唐朝廷的尊重,因此能够坐着马车迁徙。随着他一起走的,还有儿子乳母的一家,驾车的汉子就是乳母韩氏的丈夫郑德林,乳母抱着自己的儿子郑德诠坐在大车的一边,为小主人遮挡着风雨。

这个孩子是高舍鸡的儿子,名字叫高仙芝。

高仙芝没有从父亲那里得到答案,心里很气闷。一闭眼睛梦想着自己的以前的岁月,这个时节,自己应该坐在暖洋洋的火炉旁,啃着长白山绿草喂养的烤羊,喝着图们江的鲜鲫鱼汤,看着歌姬跳舞,过一会儿就要钻进温暖的被窝,在婢女讲故事之中入睡,而不是在这里挨饿受冻。想到这里,他睁开了春水般的眼睛,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我才不想去劳什子的长安,这是我们自己的家园,我们有自己温暖的生活,为什么一定要跑那么远的路?”

高舍鸡没有回答儿子的话,他的心中暗暗回答,因为你的父兄无能,我们败了。战争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一切靠实力说话,失败了就要认命。

高舍鸡无颜回答儿子的问题,在新罗军进攻的紧急关头,作为高句丽的旧贵族,曾经亲自参加了无数的战斗,也曾经取得了一些胜利。然而,因为高句丽的遗民大量迁入大唐的山西等地,高句丽后继无人,最后失败。

高仙芝没有从父亲那里得到答案,沮丧的低下了脑袋。

虽然年纪幼小,世界上很多简单的道理对他来说都是十万个为什么,但高仙芝也多少明白自己一家的处境。在平壤繁花落尽的的深秋,如狼似虎的新罗大兵冲进了自家的房子,拿走了一切他们看得上的东西。在那一瞬间,高仙芝就已经知道,以前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

高舍鸡的夫人李氏怜悯的看着儿子,轻轻地擦去了儿子脸上融化的水珠,轻声说道:“孩子,我们都活着,能够在一起,这就是幸福。在长安那边,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家。”

夫人李氏是一个贤惠的女人,她本是中原山西太原豪门李家的千金小姐,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剥削阶级生活。

然而,天有不测,好日子总会到头的。长安二年(公元702年)的正月,突厥默啜可汗发动叛乱,挥动大军进攻西北,接连攻破武周重镇,兵锋强劲,劫掠了太原乡镇。

突厥人十分野蛮,能抢劫的都照单全收,李家的财产都在草原上,数万头牛羊一朝倾尽,数十年经营化为灰烬。

李家家道中落,难以维持生计。屋漏偏逢连阴雨,父亲的叔伯兄弟考上了进士,不满意自己的居住条件,勾结当时的官府,争夺在太原的家族产业。

一连串的松松过后,母亲含冤离世,父亲就是一个迂腐的秀才,根本无法招架兄弟们的毒手,只好将唯一的儿子李国送到长安当兵,然后带着当时只有九岁的李氏,投奔在安东都护府做官的叔叔,逃亡相对平静的关外。

谁想到,躲过了**,没有躲过天灾,恰逢那一年东北平原的“大烟炮”肆虐,气温急剧下降,大雪覆盖了整个原野,道路在眼前消失了。长久的徘徊,消耗尽了生命,拉车的马匹倒地而亡,父亲也冻死在茫茫的雪原。正在李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恰逢少年高舍鸡在山中打猎归来,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泣,在白皑皑的白雪之中,看到了红得耀眼的头巾,于是救下了她。

李氏在高指山的帮助下来到了平壤,然而,他的叔叔已经在洛东江一代战死,她在那一刻成了孤儿,无家可归,随着高指山来到了高府。高指山的母亲一眼就喜欢了这个没有父母而又知书达理的可怜孩子,出资为她埋葬了父亲,将她留在身边抚养,视如己出。

随着岁月流逝,英俊少年高舍鸡成为了堂堂的汉子,进入了大唐安东都护府的军队为人民服务。李氏也长成了楚楚动人的美少女,可以嫁人了。高老夫人做主,在临终的时候让儿子高舍鸡娶了李氏。

这个故事够狗血的了,然而,英雄救美人是任何时候都有的事,几千年来屡见不鲜,似乎有名的好汉都干过这个。尽管原因五花八门,动机各有不同,但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美女嫁给了英雄,然后生了一个或几个小英雄,然后包打天下。正因为如此,英雄的故事代代流传,至今仍然是炒作的热点。

自从嫁给了高舍鸡,婚姻很幸福,李氏对家乡那一份思念已经变得淡漠。二十年的生命一个轮回,今天再一次国破家亡,她的生命再一次迁徙,触景生情,让她不由得打开了尘封的记忆,思念起久违的家乡。

道路崎岖不平,大车在风雪之中艰难的滑动。李氏抱着高仙芝,迷蒙的双眼看着天空,天空在黄昏之下灰蒙蒙的,黑夜即将降临,一轮明月即将在天边悬挂。

远处的山峦传来了野狼的悲鸣,凄凉的声音撕开了冻僵了的空气,划破了黄昏的寂静。野狼的嚎叫震人心魄,高仙芝吓得一机灵,不由得依偎进母亲的怀抱。李氏轻声对儿子说:“孩子别怕,有阿爸保护着我们。中原是妈妈的家,虽然很多年没有回去了了,但阿妈依然知道,那里很好的,你不会不喜欢。”

高仙芝在母亲的怀抱中感到了温暖,有了一丝睡意,思维变得困倦,喃喃的说:“虽然你说的那么好,可我还是不喜欢。”

李氏温暖的望着儿子稚嫩的脸,为他围上了羊毛围巾,想起了只有梦中才能想起的旋律,“田园将芜,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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