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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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马车行

    冬天的雨,通透冰凉。

    榆木马车早早地停在岑府门外候着。

    岑旸今日穿了一身裁剪合体的月牙白锦袍,身姿清瘦挺拔,手撑油纸伞,步履轻缓,如诗似画。

    待到府门口时,他瞧见书童衣鱼已在那候着,躬身垂头敛手,极其恭敬的模样。

    走上前去,立于他的身旁,一丝丝淡淡的馨香漫漫随风而至,在鼻尖萦绕。

    岑旸唇角不易觉察地微微上扬。

    “今日下雨,跟车而行不便,你上车伺候吧。”岑旸轻轻吩咐衣鱼。

    衣鱼低着头嗯了一声。

    等岑旸上了马车,衣鱼也跟着进了车内。车厢内布置的锦缎绣着各式的花纹,在这冬日里既添了生气又显得格外温暖。

    “宁儿妹妹果然是懂我意思的。”马车驶动,岑旸含笑开口。

    一直垂首不语的衣鱼终于抬起头,乌黑的眸子清亮灵动。

    竟是扮做衣鱼的万宁。

    “多谢兄长谋划安排。”万宁致谢。

    岑旸却摆摆手道:“这事与我何干,宁儿妹妹你可是自个儿女扮男装混出府的。我可不知晓。”

    万宁撇撇嘴,这人真是“老奸巨猾”,刚刚还说自己懂他意思,一转眼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宁儿妹妹,你为何对信国公这般感兴趣?难道你想嫁给信国公?”岑旸含笑说着,眼里满是戏谑。

    万宁大窘,脸儿涨红,嗔怒道:“兄长怎么说这没羞没臊的话,我不过是…不过是感谢他为民除害又救了浅喜,这才想着当面谢谢他。”

    “是吗?那也该是浅喜去啊,你去做什么?话说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可是佳话,妹妹可是想去亲自给浅喜长长眼,看看那信国公是不是可托付之人?”岑旸道。

    万宁语塞,她发现这岑旸话里皆是陷阱,怎么说都有可能被绕进去,还不如不说。

    有些气结的掀开车窗帘子一角,望着车外街景解闷,不再搭理岑旸。

    岑旸也不在意,瞧着万宁侧颜淡淡的笑着。

    消肿膏果然好用,万宁昨晚被打的印记几乎全部消退,要是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

    “你盯着我做什么?”万宁察觉岑旸一直盯着自己瞧,不由羞臊起来,略用力的松开抓着车帘子的手,没好气地冲着岑旸发问。

    “我看妹妹脸上已没了挨打的印记,可见我那消肿膏还是很好用的。可怜菁儿就没妹妹恢复的快了,听说肿消了后,脸上仍是青紫一片。”岑旸啧啧叹息。

    万宁没接话,伸手扯开车帘子又去看车外风景,心里头想着岑菁估摸这几日脸怕是好不了了,昨个儿她气急,那是抡圆了胳膊使了吃奶的力气打的。故而今日她脸上的伤倒是好了大半,这打人的手却还疼得厉害。

    加上昨个为了抢抱要跌下宽凳的岑晖,自个儿直接拿胳膊给他当了肉垫,这岑晖虽小,重量却是不轻,胳膊被这小胖孩砸了这一下,估摸着也要多日才会好了。

    “你还瞧着我做什么?”万宁本想着自己的心事,不想理会岑旸,但抵不住他一直盯着自个儿看的灼灼目光,忍不住又甩了帘子问道。

    “我这个做哥哥的看看自己妹妹又怎么了?宁儿妹妹发这么大火做什么?”岑旸玩味地笑着,“难道宁儿妹妹你其实…不是我妹妹?”

    话音落下,脸上笑容收起,眸底目光变得犀利。

    万宁倒也不怕,她早已想过聪慧如岑旸,怎可能会相信她是岑平在外生的女儿,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和他说自己处心积虑进入岑家的目的。

    “兄长这是恼我打了菁儿姐姐吗?我知道菁儿姐姐是你的嫡亲妹妹,我打了她,你定是恼我的。所以才会不认我。”万宁忽然目光收敛,长睫如盖,盖住了圆圆的双眼,装出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

    岑旸看着她,有一会没有做声。

    直到万宁忍不住抬眸看向他,他才呵呵一笑,说道:“昨日的事是母亲和菁儿有错在先,我们都跟着受了罚,这事就此揭过吧。我只望你能拿对阿晖的真心来对菁儿,她…毕竟是你姐姐。”

    一顿,又言:“人心换人心,她虽然娇蛮,但心思却不坏,既然来了岑家,那就是一家人了。”

    万宁怔了怔,岑旸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令她动容。

    对待岑晖的真心…岑旸看出昨日她对岑晖那是真得是当自个儿亲弟弟般疼爱。

    只是他不知,她曾经真得有这样一个憨厚可爱的弟弟。

    每当吃饭的时候,他都会捧着自己的碗儿,蹒跚着走到万宁面前,咿咿呀呀地喊:“姐,姐,吃,啊呜,喂。”

    他最喜欢撒娇卖萌让万宁喂他吃饭了。

    吃饱了他就会像圆滚滚的小猫一般,将小脑袋拱进万宁的怀里蹭啊蹭,将满嘴的油都蹭在了万宁的衣服上。

    然后,万宁就佯装恼了,举手要打他,他就朝着姐姐咯咯咯地笑着,那如阳光般的可爱笑容怎么也让人恼不起来。

    回忆如同裹着蜜糖的刀,闻着香甜,却一下下钝钝地割在心上,疼得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岑旸看着万宁晶莹的双眸覆上悲色,然后她转过头,第三次将目光移到了窗外。

    这一次,岑旸没有再打趣她,也没有盯着她瞧。

    微微阖眼,岑旸的思绪也开始飘荡。

    十五年前,橙黄橘绿好景时节,五岁的岑旸和另一位年纪相仿的孩童趴在带着竹木清香的摇篮边,盯着躺在里头襁褓里的小婴儿发呆。

    他们都没看过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小的像一只猫,却精致地像捏出来的瓷娃娃。

    岑旸看了半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婴儿的细发,极轻极轻的,生怕弄疼了她。

    她的头发黑亮黑亮的,像柳丝一样轻柔。

    “你别吵醒她。”旁边的小孩童轻声劝止,小手却也忍不住摸了摸小婴儿的细发,“她的头发真软呀。”小孩童赞道。

    “嗯嗯,我将来找的妻子也一定要有这么一头细软的头发。”岑旸扬起稚气未脱的小脸,看着另一个孩童说道。

    另一孩童咯咯咯笑了,指着小婴儿说道:“那我就不找了,我娶她不就好了!”

    想起儿时的趣事,岑旸笑着睁开了眼。

    映入眼眸中的是万宁那梳成抓髻的乌黑秀发,如同黛色花蕊,细软蓬松,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