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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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二十、长安隐

“娘子……娘子怎么不吃了?是病了吗?”

每天下午,夏尚宫总会来到掖庭一角,给渐荣送吃的,从未间断过。

“你说,我死了,是不是能让她好过些?”

渐荣失了神,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她?谁?”

夏花对渐荣所说,根本抓不到头绪。

“没事。”

渐荣无奈地笑了笑,似乎明白了倾诉对缓解伤心并不是特别有效。

“娘子看起来就是有事呀!”

“是吗?”

在宫里那么些年,渐荣还是不会喜怒形于色。

“陈姑姑吩咐过我,等娘子有事时,就让我讲个故事给娘子听,娘子可愿意听?”

“但说无妨。”

渐荣好奇,那个陈云渡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上次陈姑姑讲过惠安皇后和恭宪皇后的故事,但讲到一半就被打断了,现在就由我来结束这个故事……话说,惠安皇后在世时,贵妃之尊,而恭宪皇后在世时,只是个卑微的韩国夫人,但她们两个王姓姐妹却相处融洽,并无尊卑之分。那时郭淑妃嫉妒她们之间不适合在后宫存在的关系,就开始蓄意离间两人的关系,比如让恭宪皇后犯错,身为贵妃的惠安皇后就不得不按照律法处置,再比如让惠安皇后犯错,再让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种事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日积月累,亲疏起,贵贱分……”

夏尚宫不知道把故事讲到哪了,但还是继续讲了下去。

“惠安皇后身居高位,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可一段时间恭宪皇后无法理解无法接收,再加上郭淑妃的挑拨,她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好在,恭宪皇后捅破了窗户纸,静下心来找个时机和惠安皇后促膝长谈之后,误会就解决了,有事也变没事了……信任,真的好难得呀!”

这个故事夏尚宫讲了好久,等饭菜凉尽才算结束。

“陈云渡这个老狐狸,真的会算呀!”

渐荣对陈云渡这个存在,越发敬畏,那个老妇人,任何事都是置身其中,更似乎,就是她在操纵整个故事。

为什么,陈云渡在不知问题的前提下就能把答案想好呢?

时机到了吗?至尊可累了呀!

“快给我一个了结吧!”

晔已经失常了,他知道权宦已除,弄臣已灭,接下来朱温这个强藩就要向至尊动刀了,可是为何,他那把刀还不下手?

“长安晦气重,小臣已命人修缮洛阳宫,不日就可请至尊携带百姓迁都洛阳!”

朱温为何撂下这句话,在长安难道就动不得至尊吗?

“你们知道?月前,朱温攻克州时,劫了杨崇本的妻子。那杨崇本的妻子可是那种能招引狂蜂浪蝶的美貌呀!朱温见色**,强夺逼奸,等玩腻了再将她归还杨崇本。杨崇本知情后大怒,火速派人请求李茂贞出兵攻打长安,扳倒朱温,拯救李唐!”

掖庭里那些个老女人又围聚起来,谈论所谓的时事热点,不过这次她们不是围在掖庭某个阴暗潮湿的屋子里,而是直接围在露天花园里窃窃私语。

没办法呀,朱温派人拆了长安宫里无用的建筑群,拆下的木料扔到渭水,为了漂流到洛阳,打造新宫。而这样,那些乳母没地方呆了,也只能委屈将就在花园里了。

“哈哈哈,看来救大唐还得靠女人呀!”

穗娘想到自己是一女子似乎,自鸣得意起来。

“不知道宫里的娘子们可也愿为国捐躯?”

“是呀是呀,只要将朱温的手下策反,朱温也就没本事了吧?”

伊娘

福娘也顺着嘴吵闹了起来。

“胡说到哪去了?应该是朱温手下的妻子被朱温羞辱,之后戴绿帽的手下背叛朱温,归顺大唐!”

“哈哈哈,现实吗?要不然你去勾引朱温的手下,再去勾引朱温?”

“不不不,我可是太子的人。”

“哈哈哈!”

女人之间,真的差许多。这些女人,也就只能在这里放肆了。而那些女人,在哪都要放肆。

“今天,就要启程吗?”

如梦托着日益臃肿的身体,恨着肚子里的累赘。

“走不走,已经不是由我们说的算了。”

晔呆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放眼望去,什么都没了,曾经令万国惊叹的三内什么都没了。

想想都觉得后怕,曾经的三内由上百座大殿,上千所宫舍,上万名宫人,上亿件珍宝……现在呢?安史之乱后,三内被毁,重修,再毁,再修……这样兜兜转转百余年,直到儇哥在位时,还能以庞大的宫殿面积雄踞长安,不衰不灭,不落不倒……为什么到晔这一代,三内就要变为废墟而且永不重建呢?

“我们再等等吧!行吗?就说皇后有孕行动不便,等皇后顺利生产后再走行吗?那时候,可能李茂贞的大军就到长安了!”

如梦也知道现在杨崇本、李茂贞已经与朱温形成了你死我亡的关系,不知为了某种对长安的眷恋,想要利用那个关系了。

“你忘了吗,你杀害了李茂贞的亲孙?”

晔似乎看到了什么,士兵往他的方向走来,还没向他行礼就穿过他,现在正干劲十足地拆毁最后一座宫殿呢!

“是呀。”

如梦听着背后牌匾倒了,器皿碎了……各种刺耳的声音混在一起。

“快走吧,再不走我们就要被埋在这里了。”

晔拉起她,拼命往空地上赶,还好,那座宫殿倾倒及时,没有伤到至尊和皇后。

不过就算伤到了也不打紧,拆迁时本就闲人免进,谁让他们两不长眼呢!

可怜呀,过去这里的主人现在变成了丧家之犬。

“路,好宽敞呀!”

层层宫墙被推到了,没了隔断的路瞬间变得宽阔无比。可是,这么宽的道路上就只有至尊和皇后两个人不是件可怕的事吗?

“都是你!都是你!若你当年不当至尊,若你当年不娶嫣儿,若你当年不来梓州……那该多好。”

如梦许是产前抑郁,开始大吵大闹起来。

“我?”

而晔被突如其来的打骂弄昏了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与僖宗争来争去都是为了花启嫣,裕儿与祚儿争来争去都是为了那三个乳母……宦官养女和市井女流,怎么就能得到你们的垂青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

“你疯了吧!”

格外荒凉的大路上,还是得相互争吵才能安然走过呀!

“至尊,殿下,所有人都在等着两位呢!”

终于,至尊、皇后携带着宫人、群臣、百姓,他们一起启程了。

“本来只求一生平稳安逸,这辈子都没想过颠沛流离。”

队伍中有个古稀之年的老者,想必他在这长安城住了一生一世,虽然生活在坊市分明的长安城,像是棋子落在围棋局一般规矩死板,但长安曾经的万国来朝、璀璨辉煌让那老者以及许多和他一样的长安居民感到幸福和骄傲……而现在,什么都没了。当他们走出长安城的第一步,他们都自觉的回头看看已是废墟的长安,希望在心里永远留下一个映像,因为实在不知道未来是否还有机会回到这片土地。

“你真失败。”

“是呀。”

皇后还在那抱怨至尊,至尊当然也认为自己愧对子民。李唐皇室可能留恋富贵登天的长安三内,而李唐百姓却实在不舍生他养他的一亩家园呀!

但离别是必须的,无论是天子还是平民,都要离开长安了。

当然,一路上,哀嚎不断,不管是在华州,还是在陕州。

“东都宫殿还未建成,就请至尊在陕州小住。”

“好。”

这些年,晔流离失所惯了,也不怕了。

“至尊,皇后殿下胎动不适,请您过去去看看!”

“好。”

晔知道,只要自己说好,就不会得罪任何人。

步入崎岖多苔藓的小路,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晔终于到了如梦的处所。

“至尊。”

这小小的房屋里竟塞满了人,有发了疯抱着布偶小人的平原,有涉嫌勾引皇子的渐荣,有与太子苟合的三大乳母……怎么了,如梦把人都招来了,是要干什么吗?

“你们……”

“至尊,如梦求至尊将她们统统处死。”

如梦许是产前紧张,需要杀生闻到血腥味放松心情吧?

“至尊饶命呀!殿下饶命呀!我只是个乳母,翻不了天的呀!”

“是呀是呀!”

“我也是,我也是。”

屋子内的三个乳母听了如梦的话立马跪下来,而平原或许是因为疯了听不懂,渐荣或许是因为看透了看淡了,她们两个杵在那动也不动。

“穗娘,伊娘,福娘,你们不都是裕儿祚儿的心头好吗?我想,我的孩儿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心头好跟着我们吃苦受罪,最后死于敌人刀剑之下吧?为了保护好你们在我儿心目中的美好印象,还是把你们杀了吧!”

如梦瞪着那三个乳母,又转眼瞪着渐荣。

“至尊,殿下,殿下她是疯了!”

“对呀对呀!”

“太子和辉王还离不开我们呀,殿下!不如,把我们放生吧,好嘛?”

那几个乳母还在为保全性命而乞怜,而平原和渐荣还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好……”

“够了,皇后精神失常,你们也都退下吧!”

还没等如梦说完,晔就遣散了所有人,终止了这场闹剧。

在受惊的人都出门笑叹虚惊一场后便散尽时,渐荣留了下来。

“我知道,你想放我走,但怕至尊起疑,就打算放其他人一起走。”

“胡说,我是想杀了你吗,仅此而已!”

“我不信,我也不走。”

“你!何苦呀!”

对,如梦似乎也预感到,现在这里已经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天下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亲妹妹亲孩儿,只能屠杀未遂再放走……可渐荣这个傻妹妹,她不走呀!

姐妹之间,总算真情流露了。

这段话,不知在窗外仰望星气变化的晔是否也听到了。

“恭喜至尊,是个小郎君。”

“就,叫他昌翼吧!希望他能够展翅翱翔,畅意人生…..”

鬼使神差,至尊将这这孩子抱给守一,吩咐守一带着月饶、长逸等人逃出队伍,隐匿民间。或许,至尊是希望,在大乱之后,世上还能存活一些李唐血脉吧!

“还好,还好送的早呀!”

听说,陪同至尊上路的小黄门及打球、内园小儿二百余人都在昌翼出生之时被朱温的人给杀死了,再由朱温准备心腹送到至尊身边,那么,至尊的身边,就都是朱温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