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旅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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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头目

    时间有条不紊地推移,湛蓝晴空早已由烈日高悬开始向黄昏过渡,随着太阳渐渐西下,西边天际那几缕散碎云絮也被染成橙红色。

    男爵府上的佣人正为一餐极度关键的晚宴往来忙碌,侍从们端着银亮餐盘穿行于大厅与走廊,乐队诗人拨动鲁特琴弦,奏响的曲子旋律舒缓而轻柔。

    头戴白银头饰的舞女面容清秀,身穿鹅黄色的低胸长裙,脚步轻盈地在宴厅中央回旋舞蹈,丝绸裙边轻轻拖曳在花纹繁复的羊毛地毯,旋出一条华美的螺旋轨迹。

    精致食物摆满长桌,松软糕点上涂满丝滑的奶油,鲜嫩牛排用跨海而来的香料烘焙,炭烤鹿肉散发着腾腾柠檬香味,餐碟皆是白漆鎏金的古董瓷器。

    诺大的宴厅,仅有两人落座。

    “没人喜欢意外,莱斯利。”巴特威.帕维尔恰克的嗓音低沉浑厚,他轻轻摇晃手腕,殷红晶莹宛如鲜血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波动荡漾。

    这位摩厄城的黑帮头子已年近五十,他嘬饮了一口红酒,用冷峻的灰眸盯着对座的灰发贵族。

    产自三十年前慕朗堡葡萄庄园的红酒与黄金等价,但醇香怡人的极品红酒并没让巴特威眼角深刻的纹路舒展开,反而皱得更深了。

    “说点什么吧,我的朋友,我还没打算把你的舌头割掉。”

    男爵用白绸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在摩厄城,谁都知道欠他对座这位大佬的钱意味着什么——无论是被弓箭扎成豪猪还是被割断喉管,都算好的不得了的下场。

    现在可好,他估计自己已经是欠巴特威最多钱的人了。

    莱斯利转动着眼珠,嘴唇磕碰,艰难地朝外挤着勉强连接成句的词汇:“呃,巴特威先生,角斗场的意外其实不是意外……嗯,我是说,那是被人设计好的骗局。”

    “骗局?”巴特威挑起一边的眉毛,摇了摇头,“的确,没有任何人买那个获胜的年轻人赢,我们都被骗了。”

    “所有人都亏了钱,亏得血本无归,可只有一个人因为这场骗局获利。”他磕了下手上拿着的烟斗,眉头突然皱在一起,“莱斯利,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男爵被烟斗嗑在桌上的清脆声音吓得哆嗦,脸色比哭还难看。

    所有赌徒都输了,那肯定只有庄家赢了,不巧的是,他就是这个倒霉的庄家。

    “所以。”巴特威招了招手,身后走出一个双手抓着麻袋的壮汉,“你想告诉我这是你预谋的骗局吗?”

    “不是!先生,我同样被骗走了一万克朗!”莱斯利几乎是尖叫着喊道,“是一个漂亮小妞,拜伦维斯的巫师,有操控血液的邪法,那获胜的年轻人跟她是一伙的,她还劫持了我!”

    “拜伦维斯的巫师?这可真有意思。”黑帮头子拨弄着银质餐具,叹了口气,“我猜你没法把那个人交给我,不然才不会像只呆鹅似的矗在这,对吧?”

    莱斯利木然地点头。

    嘭!

    侍候在旁倒酒的侍从突然被一把摁倒,脸重重砸在桌上,鼻梁面骨塌碎,牙齿连根掉落,玻璃杯碎得稀里哗啦,酒水血水四处迸溅。

    这残忍的暴行引得宴厅内响起几声低呼,但紧接着所有人便牢牢闭上了嘴,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你以为我亏了多少钱?三万克朗!够买下你的半栋宅子!”巴特威低吼着咆哮,他松开侍者的头发,声音低沉,“哦,莱斯利,你以为人际关系是靠什么维系的?”

    “是尊重和敬畏。”他擦着手,紧接着说,“就像每个帝国的臣民都敬畏皇帝陛下,或是每个黑帮都敬畏影王那样。没人讨厌钱,我也不例外,莱斯利,不论是管理地盘还是养活我的手下,钱很重要。”

    “我当然敬畏您,先生。”脸色苍白的男爵讪笑道,“三万,不,四万克朗将会表达我的敬畏。”

    虽然开设赌局赢了一大笔钱,但亚斯特拉三世对赌场的所有盈利征收四成税款,莱斯利真正到手的也就三万多一点。

    “五万,我不需要现钱,我记得你书房的藏品似乎还算名贵?我会给它们找个好去处。”黑帮头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贪得无厌的强盗!

    男爵心痛到难以呼吸,他的那些藏品价值何止五万克朗,那可是家族几代人的心血。

    “当然,先生,您能看上它们是我的荣幸。”莱斯利惨无人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要还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就不能说半个不字。

    “不错,朋友,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麓谷郡大公派你代管摩厄城的原因,你确实足够聪明。”巴特威缓缓起身,离开舒适的椅子,他端起沾染血丝的高脚杯,喝了一口如血的红酒。

    “但你是否忠诚呢?”黑帮头子阴翳的双眼中显露残忍的笑意。

    他站直腰背,挥了挥手,两名手下立即向前,越过莱斯利,将他身后那位衣着华美的妇人一把押住。

    “别,别,不!别这样!”贵妇崩溃般地哭嚎,脸上的妆容完全被泪涕模糊,但这微弱的挣扎毫无用处,两双粗糙的手死死按住她的胳膊,强迫她跪在巴特威身旁。

    莱斯利咬紧牙关,自欺欺人地闭紧双眼,打起哆嗦。

    “你有几个孩子,莱斯利?”巴特威伸手捏住妇人的下巴,把她的脑袋抬了起来,“我印象中貌似不少,介意让他们换个妈妈吗?”

    黑帮头子松开手,然后示意手下迫使莱斯利的妻子张大嘴。

    他拿起坚硬的烟斗,慢条斯理地在桌上把玻璃杯敲碎,又把玻璃碎片碾得更碎,直到他觉得碎片大小合适,才收拢玻璃渣。

    惊恐的女人哭得近乎喘不上气,但她只能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眼睁睁看着巴特威将这些玻璃碎屑倒进她的嘴里。

    “现在,嚼一嚼。”巴特威拍了拍妇人脸上的嫩肉。

    这件残酷的事情当然是两名打手代劳,一双手牢牢固定住她的脑袋,另一双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然后逼迫她的上下颚开合。

    贵妇绝望的声音陡然升高。

    锋利的玻璃碎片绞烂舌头与口腔,红色液体顺着女人白皙的脖颈流下,点点血迹滴落昂贵的羊毛毯。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女人的挣扎逐渐微弱,最后终于停止抽搐,瞪大满是泪水的双眼,脸上凝固着恐惧与痛苦,无力垂下脑袋。

    血流到莱斯利脚下,他无动于衷,做出可悲的笑脸。

    “我对您绝对忠诚,巴特威先生。”

    “投桃报李,我的朋友,这件事的结果值得大家庆幸。”黑帮头子微微一笑,抬起双臂拥抱了一下男爵,而后带着一众手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