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寒衣——情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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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旧址

    高药师的护卫阿七紧随而至,谨慎打量一番,问:“怎么,有什么异常吗?”他声音柔和,配上那张丑陋的脸,感觉十分怪异。

    白衫回过神来,道:“哦,哦,没有,这里腐味扑鼻,我们出去说话。”出了门,命几个仆人进去打扫一番,并让那几个栓了马的割些杂草喂马,又吩咐另外几个收集些干草枯柴。

    原来这所破庙正是当年白羽与平百里决战被砍掉一条手臂的地方,白衫那时挂在墙头,父亲危难时曾用弹弓射了团泥巴在平百里眼前,往事历历在目,父亲早已故去,自己也已这般大了,还记得当夜落了场大雨,自己滚得满身泥泞,从那晚起,自己命运便发生了变化,过起漂泊无定、仰人鼻息的日子。

    强作镇定地指挥完毕,白衫立在檐下望着漫天的雪花,心内五味杂陈。阿七看了白衫一眼,仿佛看出他心事重重,虽不说什么,但暗里加了留意。

    当夜白衫守前半夜,过了子时,换阿七来守,白衫道:“阿七兄弟,我肚子疼,出去拉屎,可能需要一会功夫,你可守好了啊!”阿七点了点头。

    白衫出得庙来,施展轻功径往东去,果然不一会儿见到一大片雪松林,进入林子,依着记忆找了大致的一个方位,一株株树地查看,当年他埋了白羽,曾在树根处剜了记号,不知五六年过去,那记号是否还存在。

    由于松林茂密,虽下了雪,但林内地面大部分还是干的,过了有小半炷香的功夫,终于在一棵雪松下发现了那道深深的刻痕,当下泪如泉涌,跪倒在地,失声道:“爹,孩儿不孝,来看您了。”五年来的心酸委屈霎时间全涌上心头,苦涩得仿佛血液都凝滞了许多。

    白衫哭了好大一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恐怕阿七就会起疑,忙擦了眼泪鼻涕,用力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

    哪知刚转过身,就见着阿七抱拳靠在不远一株松树瞧着自己,大吃一惊,暗想:“他什么时候来的,怎地我没半点察觉?”当下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你爹死在这儿?”阿七问。

    “你出来做什么?看人家拉屎啊!”白衫不答,没好气的道。

    “闲得没事,出来看某人哭鼻子呀!”阿七笑笑,脸上的刺随着笑容而动,十分骇人。

    白衫瞪他一眼,径回破庙。刚要踏进庙门,阿七拉住他手臂,指了指他脚下,白衫一看,原来门口系着三根极细的银线,银线尽头拴着几个铃铛,若有人从此闯入,必然铃声大作。

    怪不得他敢擅离职守,白衫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小心翼翼地从银线上面跨过,走到自己铺位睡下。

    雪断断续续下着,一行人正行在一条山路,翻过这座山,离港岸也就不远了,众侍仆脸上满是欣喜,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疲乏已极,终于快要上船。只要登了船,除了伺候好主子的饮食,基本便没他们什么事,不像现在,还得兼做挑夫。

    “雪天路滑,大家慢走啊!”高药师走在前边,大声向后面叫了一声。

    “好嘞!”众人杂声而应。

    “气死个先人,这时候偏那些熊啊獾啊貂啊能吃的,都钻到洞里呼呼大睡,要不然大伙也能开开荤!”马政道。

    “是啊,走这许久,老鼠娃儿都没瞧见一只。”高药师附和。

    “整天吃干粮,嘴里快要淡出个鸟来,翻过山,说什么也得吃喝痛快了再赶路。”

    “是是是……”

    两人在前面聊,白衫和阿七跟在后面,赶路枯燥,也小声说着话打发时间。

    “喂,娘娘腔,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哩?”

    “万,万一的万。”

    “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你要是叫万阿一的话,会更好听些。”

    “哈哈!”阿七也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亮白的牙齿。

    “你牙真白,比雪还白。”白衫赞道。

    阿七又笑了笑,不过这次他没露出牙齿。

    “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老把辫子缠在脖子上?”

    阿七终于有些生气,忍不住道:“你怎么不问我笑什么?”

    白衫笑道:“我如果那样问你了,你必会说‘我笑的是白衫要是不叫白山,叫白水的话会更好听些,最好是烧开了没人喝的白开水’,是不是?”

    阿七惊奇地瞧着他。他之所以不住发笑就是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反唇相讥,没想到给白衫一语道破,只不过他原想说“我笑的是白衫要是叫黑衫会更好听些……”

    阿七当然不肯承认,道:“切,自作聪明,我才不是这样想呢!”

    “哈哈!”白衫大笑起来。

    “你又……”阿七本想问他又笑什么,但怕他肚子里又憋着什么坏主意,话到一半,戛然收回。

    转过一个坳,居高望下去,遥遥数百里水泊蔓延开去,与冷冷的天色融在一起,如同天地间一张铺展开的宣纸,漫天纷扬的雪花映在其中,仿佛晕染的水纹,煞是壮观,阿七问:“白衫,你是山东人,这地方叫做什么?”

    “你怎知道我是山东的?”

    “啊,你爹埋在这儿,你不是这儿的却是哪儿的?”

    “此处唤作梁山泊,是济州的一个水乡,方圆八百余里,小时候我和弟弟时常跟着叔叔去那儿捕捞,后来有了西城括田所后,水面上官府按船定租,私自捕鱼采蒲者治以盗贼罪,便没怎么去过了。”白衫说及幼时之事,想到白胜与白川,也不知他们现在是生是死,寄身何处。

    阿七突然问道:“你小时候,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印象很深的人?”

    白衫疑惑:“你问这干什么?”

    “随口一问而已,有没有?”

    “当然有啊,脾气暴躁的婶婶、隔壁的牧丹妹子,总是仗势欺人的金银山,徐琪伯伯、张卿许叔叔、玄荒伯伯、呆头呆脑的夜空、温顺听话的晓烟,还有……还有一个非常好的女孩!”

    “非常好?那是怎样好?叫什么?”阿七似乎对白衫的故事非常好奇。

    白衫沮丧:“唉,说起来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想必是非常好听的,至少不会比姐姐的名字差!”

    “你还有个姐姐?”

    “是呀,她叫江吟雪,待我那是极好的,可惜……”

    “可惜什么?”

    白衫想到吟雪命里逃不开的那道劫,登时难过起来,不再说话,阿七见他神色异常,也就不继续往下追问了。

    众人踏着碎琼乱玉,下了山路,又行八九里路,天色愈发沉暗,便在这时,远远望见枕溪靠湖一个酒店,被雪漫漫地压着。众人欢呼一声,奔那酒店而去,马政率先揭起芦帘,拂身入内,高药师跟着进去,白衫与阿七随后而入。

    店面不是很大,屋内只三个酒保,别无他人,其中两个伏在案上打瞌睡,另一个见来了客人,忙唤了几声,先迎上来。

    马政拣一处坐下,招呼三人落座,同时迫不及待得叫道:“酒保,快把酒来!”

    酒保问道:“几位客官,打多少酒?”

    马政看了眼三人,也不知知几人酒量如何,笑道:“先取八角来!”

    酒保叫了声“好嘞!”将个桶儿,打两角酒,将来放在桌上,往返四次,桌上整整齐齐放了八角。高药师问道:“有什么下酒菜?”

    酒保道:“有生熟牛肉、肥鹅、嫩鸡……”

    高药师道:“五斤牛肉,鸡鹅各两只,快点!”

    酒保连声价应是。

    马政等不得菜蔬来,先捧起一角,喝了两口,赞道:“好酒!”看到三人没什么动作,道:“都别拘谨,酒桌上面无官品,随意吃喝!”

    阿七似乎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大喜,夺过一角,仰头便灌,只听得“咕嘟咕嘟”,不多时,角里已空空如也,马政见他这般豪饮,喜上眉梢,喝彩道:“兄弟好酒量!”捉过两个大碗,往里倾满了酒,道:“来,干一个!”

    两人碰碗饮尽,马政又倒满两大碗。见他俩这般喝法,白衫吐了吐舌头,与高药师相视一眼,慢慢地喝点,先暖暖身子。

    不久,菜品果蔬齐备,四人觥筹交错,望着窗外近夜的朦胧雪景,好不快活。航海手与众侍仆有的坐在位上,有的围在炉旁,有的扶窗而望,相互谈天说地、讲粗话论女人,原本冷清清的酒店因他们的到来,顿时热闹起来。

    正喝得起兴,一人掀起帘子,大步走了进来,看那人时,红发披散,身着貂鼠皮袄,脸上一大块生着黑毛的胎记,白衫一惊,赶忙偏过头去,原来这人就是那日在小巷与他交手的那个彪形大汉。后来童贯派人追查,知此人唤作刘唐,人称赤发鬼,是梁山落草的贼寇,白衫倒不是惧他,只是此时身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想平生枝节。

    可是他不想找麻烦,偏有麻烦来找他。那刘唐瞪着圆眼扫视一周,目光一下子钉在白衫身上,笑道:“好你个狗腿龟儿,找到这儿来了,带这么多人,是来抓俺的吗?”

    “刘唐兄弟,你嚷嚷什么?也不怕惊到我的客人们!”又进来一人,头戴深檐暖帽,脚着一双獐皮窄靴,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三丫黄髯。

    他瞧见屋内众人,略为诧异道:“哟,这么多人!”冲屋内众人抱拳笑道:“小人是此店的主人,各位远来是客,吃好喝好啊!”

    “吃他奶奶的屁,这些都是朝廷的鹰犬乔扮的,朱贵,你看不出么?”刘唐怒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