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寒衣——情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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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梦遗

    白衫在月崖休养了五日,渐渐醒转,然而仍是不言不语,心事重重,时常独自发呆出神。槿姬见状心疼无比,暗想:“这孩子莫不是痴呆了?”

    她几番询问到底出了何事,白衫总闭口不答,只是道:“姑姑,衫儿知道错啦!”槿姬又问什么错了,白衫每次话到嘴边又目露惶恐地咽了回去,抱头痛哭。槿姬见他这般,不忍相逼,也只好将他搂在怀里好言劝慰。

    吟雪兰若等人在木崖寝食难安,等候消息,得知白衫已无大碍,皆放下心来。

    这日槿姬回木崖翻阅古籍,吟雪来寻,问起白衫最近状况,槿姬说了,吟雪沉吟了许久,道:“师父,我想阿衫发疯这件事可能与我有关!”

    槿姬心里一动,问:“你是说他愧疚于触发你的劫数?”吟雪点了点头。

    槿姬道:“这点我也想到过,但应该不是,不然之前那么久为什么一直好好的。他发狂那天你在他身边,你说他突然反常地冲你发脾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吟雪回忆道:“那日,已是日上三竿,我来到他房里,见他还未起床,便叫醒他,并且给他毛巾让他擦脸,谁知他突然问我昨晚在哪?我十分疑惑,告诉他我在自己的房里,然后他就变了脸色,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起初还能镇定地说没什么,到后来竟冲着我大吼,叫我滚,后来我就赌气走了。”

    槿姬皱眉沉思,良久道:“问题应该就出在他问你的那句话‘昨晚你在哪儿?’上,从时间上来看,应是在你走后他才发狂的,可是你在哪儿与他发狂,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吟雪想了想,猛然道:“啊,是了,我的样子就是他在梦中见到的,莫非,他又做了什么梦,醒来之后,虚实难辨,真假不分,是以性情大变!”

    槿姬微微颔首道:“有些道理,他一定是在梦里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这般。”

    吟雪道:“师父,我想去看看阿衫!”

    槿姬为难道:“你不是不知道,你师祖练功的密室不是谁都能进的。”

    原来未盈尺不想白衫疗伤之时受人打扰,把他安排在自己练功的密室,白衫醒了之后,仍然有些虚弱,为了不让他受颠簸之苦,一直没有搬出,兰若吟竹等人多次想去探望都是望而却步。

    吟雪哀求道:“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他!”

    槿姬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我悄悄的带你进去。”

    槿姬带着吟雪上了木崖,不从正宫门而入,来至绛云阁最西侧,转进一个月门,进入广寒宫后院,走尽一条长廊,进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房间。

    进得屋来,槿姬正要按下机关开启暗门,却见暗门竟自己打开,一个丫鬟垂头丧气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三环木屉。

    槿姬识得她是专门负责送饭的丫头,问:“楚儿,怎么了?”

    楚儿道:“回槿姬,少爷不肯吃中饭,我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我,最后我要走的时候,少爷说以后不要再送,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槿姬道:“饭菜留下,你下去吧!”

    楚儿应是,放下木屉出去。

    吟雪提起木屉,两人进入暗门,只见白衫披头散发躺在石床,怔怔望着房顶出神,吟雪见到白衫这副模样,好一番难受,走上前道:“阿衫,我来看你了!”

    白衫听到吟雪声音,浑身一颤,也不敢去看她,扑下床来,死命磕头,同时哭道:“姐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杀了我吧!”

    吟雪连忙扶住,白衫额头已是鲜血横流,吟雪将他抱在怀里,白衫被吟雪抱住,嗅到茉莉清香,方始安静下来。

    吟雪拍了拍他的背问道:“阿衫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姐姐,好不好?”

    白衫闻言喃喃自语道:“不,不能说,决不能说!”

    吟雪安慰道:“好,好,不说不说,来,我们先吃点米饭。”语气竟如哄三岁小儿一般,她说着从木屉里端出一碗饭来,一手执筷一手端碗,要喂白衫,白衫见状猛然挥手将碗打翻,情绪又激动起来,叫道:“我不吃,我该死,你杀了我,快杀了我吧!”

    吟雪再也忍受不住,嚯的站起身来,怒道:“好,想死是吧,我这就成全你!”说着扬掌便向白衫胸口击去,木槿连忙挡下,喝道:“他的伤才好,雪儿你也疯了!”

    吟雪道:“师父你别拦我,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堂堂男子汉,有什么委屈你倒是说出来啊,像这样憋在心里作践自己到底是要作给谁看?你不是要报父仇吗?你不是要保护晓烟吗?那日,你挑战漆雕太,虽然不自量力,但至少这份胆量,让我对你稍稍得刮目相看,还有那次空明城来袭,师父要我带你躲进残冰窖,你告诉我们说你要有面对的勇气,那一瞬间,我觉得你是勇敢的,是顶天立地的,现在呢,这些说过的话你都忘了是吧!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救你的命,不惜一切要护你周全,可你呢,除了逃避还会些什么?你报答我们的,让我们看到的,难道,就只有失望吗?”

    吟雪将连日来因思虑白衫发狂之事所积压的郁闷一股脑发泄出来,胸口剧烈起伏,她这一番话声色俱厉,槿姬知吟雪素来端凝稳重,颇觉意外,又怕白衫承受不住,忙道:“雪儿,衫儿还是孩子!你……”

    木槿话未说完,吟雪背过头去,流下泪来,道:“白衫你给我听着,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到你,让你这般惧我,反正我也活不久,你若果真求死,倒不如大家一起死了干净!”她此时情难自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打断师父说话。

    槿姬见爱徒流泪,登时两头为难,说也不是,劝也不是,只好拉过白衫的手柔声道:“孩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姑姑和你吟雪姐姐与你一起分担,就算你真的做错什么,我们也会原谅你的。”

    白衫扑入槿姬怀里大哭,他早被这难以启齿的心事折磨得形神俱悴,听槿姬如此说,又惹得吟雪大发雷霆,良久才下定决心,哽咽道:“我……我在梦里亵渎了姐姐,还做下了……做下了那不耻之事!”

    他终于说出藏在心底的话,深低着头,等待槿姬与吟雪的责骂。吟雪又羞又怒,上前给了白衫一个耳光,喝道:“无耻!我……我真是看错你了!”

    白衫受了吟雪的耳光,反而心里好受许多。

    槿姬虽年近四十,却从未嫁人,仍是处子之身,不通男女之事,只觉这事有违人伦,非同小可,深锁眉头暗想:“都是我的疏忽,平日只传他武艺,却没有教他风伤礼教,由着他的性子胡来,以致他误入歧途,不过看他似有悔改之心,往后万不可再大意。”口上道:“衫儿,你也不要想太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知道错了,以后改正便是。”

    “愚蠢!谁说他错了?”

    吟雪槿姬闻声回过头来,却见未盈尺站在门口,身后荆姬相随,忙上前拜见。

    原来荆姬闻说白衫好了些,命下人备了些水果,前来探视,未盈尺带她来此,恰听到吟雪怒斥白衫,她想白衫一直与槿姬吟雪关系最密,若自己在,他绝不会坦言因由,于是给荆姬使个眼色,两人一齐站在门口偷听。

    槿姬问道:“师父,你是说衫儿他没错?”

    未盈尺看了她一眼,道:“少年情意初开原属平常,如今他十六岁,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据他所说,不过是一场每个成年男子都须经历的梦遗而已,你们却小题大做,尤其是这个傻小子,竟把自己给逼得疯疯傻傻!”

    荆姬笑道:“终殇跟他这般大时也是如此,不过他当时就和我说,问我是不是自己尿床了,为此我还费了好些唇舌来跟他解释,如今想想这帮孩子惊诧的反应,还真是可笑呢。”

    槿姬稍稍放心,又问:“师父,那这算不算一种病?”

    未盈尺道:“本不是病,可若心理包袱太大,抛不掉,甩不开,就像他这样自责悔恨,囤在心里,长此以往,就成了病。医书记载,梦中失精多因见情失色,相火妄动,或思虑多度,心火亢盛所致,心为君火,肝肾为相火,君火一动,相火随之,而梦泄焉。他与吟雪日夜相处,吟雪这孩子又生得清美绝伦,梦中身不由己,不自觉得产生幻念,实是无可厚非。”

    荆姬又道:“师姐不必忧心,我那里还有些玉锁丹,乃是以芡实为主,配合莲须、龙骨、金樱子等研制而成,最是补脾固精,拿来给他服了,也省得你们整日价挂怀。”

    槿姬忙道:“师妹有心。”

    白衫听未盈尺说的“见情失色,思虑过度,心火亢盛”等因由,正与自己那晚糟糕状态相符,心里豁然开朗,灵台顿时一片清明,然而随之而来就是身体接连透支所带来的疲倦。

    吟雪此时知道自己误会白衫,先抚了抚他被自己怒掴的脸庞,问:“疼不疼?”又看出白衫神情中的疲色,将他扶上石床,盖上薄被,道:“可好好地睡一觉,养养精神,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白衫轻轻点了点头。

    未盈尺将一切尽收眼底,心念一动,暗想:“我本意欲通过吟雪来留住白衫的心,以避免当年的悲剧,谁料被空明城那么一搅,此事化为泡影,看他二人此刻相亲相爱,吟雪又能约束住他,何不就此缔下良缘,一来可使他二人两年内奋力修炼,二来也遂了我初时的计划。”当下道:“若是两年后与空明城一战侥幸得胜的话,你二人便结为夫妇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