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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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滚……滚。”湖蓝在微弱无力的抗议中呻吟和叹气。

女人说:“你什么都没有,你现在有了我,我爱你。我是你的,全部都是。不要再想你的家人了,我是你唯一的家人。你一直在等我,我一直在等你,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缺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湖蓝在断续的呢喃和触摸中发抖,女人冰冷的手伸进他的衣服摸索,呢喃和呼气骚扰着他的耳垂,湖蓝时如热铁时如被吸干的海绵:“是的是的……我有了你。”长发覆盖了湖蓝的脸,湖蓝在那个长长的热吻中挣扎和喘息,什么自尊和自控全滚他妈蛋吧,湖蓝喘息着哀求和要求:“快……快一点……”

“你爱我吗?”女人问。

“我爱你!快一点!”

灯忽然全亮了,惨白的强光足以让一个情欲炽热的人无地自容。湖蓝的眼睛被晃得再睁不开,而他的头发被揪住,一个、两个……很多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湖蓝在涕泪横流中强睁开眼睛,一桶冰水泼在他的身上,里边夹杂的冰块在地上撞出清脆的声音。湖蓝看着他的梦侣,那女人在强光下漂亮而并不动人,衣不遮体倒显得凶神恶煞。

“蛆一样的男人!都说你是个太监!你爱杀人是因为你不会用自己带的枪!”女人轻蔑地说,膝盖狠顶上湖蓝裆间。湖蓝被这一下阴毒的袭击撞得蜷成了一团。而那女人从他身上跳到了地上,灵活得像是妖精:“软的!你不光是蛆虫,还是蚯蚓!”

“我杀了你!”湖蓝发现他的绑缚不知在什么时候松开了,实际在灯光大亮时就已经松开了,湖蓝摇摇欲坠地挣下床,然后摔倒在床前。然后他看见在几分钟之内让他爱极又恨极的女人手上挥舞着他的假腿:“断的!你平常看不看你的那截肉桩子?你看到它会不会吐?”

湖蓝抓着床站起来,然后被自己的假腿狠狠打倒在地上,药瓶、器械、弃物桶,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身上。

“废物!瘸子!残废!软蛋!”

湖蓝在他摇摇欲坠的平衡和模糊不清的视野中拼命想要抓住那个污辱了他每一毫每一厘的人,但人影晃动了一下,门关上了。他恨之入骨的人带着他的腿一起消失了。

湖蓝用头狠狠撞锁死的门,第一下似乎让他清醒了一点,第二下他把自己撞晕在地上。

那名女特工出来后立刻被人裹上了一条大毛巾,她寂静无声到像个孙子一样被人领走。因为劫谋站在门外。不过,她并没有忘记将湖蓝的假腿交在专家的手上。

“不错。”劫谋听着湖蓝造成的那一下大响在走廊里回荡,看着湖蓝的假腿。

“我们会反复给他注射催情剂,反复这种经历,他能记起些只鳞片爪,可对人再不会轻信。”

“让他爱上个女人,再让那女人死了怎么样?死得很惨。”

“没有问题。”

“千红始成灰。我只希望他不要再犯天真这种绝症。”劫谋叹了口气,他甚至有些悲悯。

“招了!”一个声音唐突地传来。

劫谋回头看了一眼胆敢在自己身后大喊大叫的家伙。

那名军统筋疲力尽,明知做错却仍带着欢喜的神情,一种有了巨大突破的神情:“刘仲达,招了。”

劫谋二话没说就走向刘仲达所在的房间。

“请等一等,先生。他……彻底失禁了,在收拾。”

劫谋便站住等候,他喜欢干净,更重要的,一个失禁的人,他嘴里吐出来的更为可信。

手术台被倾上几桶水然后擦洗,这已经是最后的清洗了,已经看不见污迹。

刘仲达赤裸着松散的躯体,裹着一条毛巾,他抖得不成话,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太过强烈的精神折磨。一个军统正在给他注射一剂舒缓神经的镇静剂。

劫谋进来,在刘仲达身边站住。

当意识到有一个人站在身边并且看着自己时,刘仲达开始尖叫,漫长到没有意义,声音像个女人,它只是简单地表示害怕到了极点的一种信号。

劫谋看着,皱了皱眉。

纯银跳过去,用几记耳光将刘仲达打回了现实。但纯银立刻就感觉到一件事,刘仲达现在已经不知道痛。

“不要!不要再来了!”刘仲达叫。

劫谋甚至屈尊将身子俯低了,看着那张神情涣散的脸,近到那双涣散的瞳孔里能照出他的影子,但似乎看不见他。

“说吧。”

刘仲达茫然地说:“我要杀劫谋。”

因为冒犯了劫谋的尊严,纯银打算再给一下,被劫谋用眼神制止。对一个已经崩溃的人可以比这简单得多,劫谋只是伸出一只手在刘仲达耳边打了个响指,引发的效果如同引爆了一颗炸弹。刘仲达跳了起来,被纯银再加上一个军统才摁下。

“是修远先生!他要杀劫谋!”

劫谋全无表情地听着,像在听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要杀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一个将秘密在心里藏了太久的人一旦被打开缺口,经常就会像竹筒倒豆子,劫谋现在碰上的就是这么个竹筒。

刘仲达用一种很考验记录员速度的语速开始倒,捎带他的发抖、结巴和颤音:“我是沧海,先生命令我投靠你们,其实我一直都是中统的特工沧海。中统以为我是中统的内线,其实我是修远先生的内线沧海。”

“明白。骗过所有人一向是修远最大的乐子。”劫谋说。

“先生十年前就跟我说,玩权术的靠不住,我们要自保,你别待在我身边。我就去了。后来有了中统,中统要人挖共党的心。先生说你去,机会到了。我就去了,我叫刘仲达。后来先生说时候到了,劫谋把中统压得够呛,再不打中统要把我们舍车保帅了。我就把共党的情报卖给靛青,也通知中统……先生说,让他们抢骨头,死人越多越好……那天早上的地下党总部,本是联合抗战的三方互相撕下对方的血肉。”

劫谋问:“怎么杀我?”

“死了很多人……”

劫谋把一杯凉水慢慢倒在刘仲达头上

刘仲达胡抹着脸惨叫:“血啊!全都是血!……修远先生……修远先生说,两个地方,两个地方是劫谋的心病,一个延安,劫谋想去可一辈子去不了。一个上海,劫谋一辈子想要可就是要不到,杀光共党他没拿到上海,打压中统还没拿到上海,共党的刺客让他在上海街头差点丢了小命,后来日本鬼子也来了……”

纯银因这从未有过的污辱掏出了包胶铅棍,劫谋脸色铁青地摇头。

“上海是劫谋发迹的地方,又是他今生吃不下的地方,是他的恶疮他的心病,劫谋注定会死在上海。”

劫谋吸进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他竭力做出很平静的样子,但也知道他的手下因他正在压抑着暴怒而不敢正视。他听到的话来自他的死敌,而且最要命的,他的死敌说出的正是他的心结。

“好吧,你的修远先生,那个算命先生拿什么杀我?拿他的乌龟壳吗?”

刘仲达沉默,他仍在试图保留最后的秘密。劫谋点了点头,几个人将他拖向手术台。刘仲达看着要去的方向发出杀猪一样的尖叫:“他还有人!他有整队自己的人!专为杀劫谋的!叫做锄奸队!”

“上次阿手带队的不就是所谓锄奸队吗?已经灰飞烟灭了。”

“还有!还有!上海站的中统一多半是修远先生的人,像我一样!修远先生要让人以为他的人已经死光了!众叛亲离!他要这样!”刘仲达死死抓住手术台不让人把他拽上去。

“他在哪里?或者说,他是谁?”

刘仲达再次沉默了下来,他已经被一层层地攻克了,现在在保护最后一把锁。

于是劫谋转身出去。

对付刘仲达的军统一棍子把刘仲达砸得天旋地转,这样方便将他在手术台上绑缚,一个军统赶在劫谋出门之前关上了房门,一个专家开始调配他们的针剂。

劫谋从走廊上走过,他在愤怒,但又在微笑,就像在踏上去之前发现了死敌设下的陷阱。对修远他不能像对其他人一样死寂的冷静,他们的仇恨源远流长。他为了对付修远,或者修远为了对付他,都已经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纯银和那帮青年队永恒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的王国,他的肉墙,他的资料库,他伤人的凶器和保护自己的盾牌。

“再告诉我一次阿手的动向。”

纯银靠近了一些:“阿手投靠了中统特派专员骈拇,他们全线收缩,再也无意与我们为敌。怀疑他们将对付修远,我们的中统内线送来情报,修远这次和中统总部搞得裂痕很深,他放话说中统如果不保护他,将抖出多年来的诸般丑事。”

“假的。修远很清楚,中统想保护他也没有这个实力,他不过要让我们觉得他黔驴技穷。”

“从现在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应该如此。”

“全以为他坐以待毙时他忽出奇兵。一个人要杀你,如果他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一百个人绝防不住。劫谋在与日寇对垒的前沿以身殉国,上海区特工群龙无首,重庆只好放下派系,再请耆宿修远出山,龙困浅滩眨巴眼成了飞龙在天,你们几月后全为修远先生效劳也说不准。”

“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很可能的。他、卅四、我,是敌人,是朋友,最好说是同类。对别人是断头台,对我们是机会,这种同类。我们是在阴阳界搂着死尸跳舞的人。”

纯银只好沉默。但劫谋站住了,面现欢色,似乎是为自己说的话欢喜赞叹,他开始击掌,每一次击掌带出一个字:“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