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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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李吉心中腹稿为定,但被皇后逼问,只好勉强开口道:“儿臣随父皇……”他接下来本是打算说,自己随皇帝北征,对京城之事毫不知情。但李吉只说了这几个字,就听后面有人道:“陛下,娘娘,罪臣有下情禀报。”

众人转头看去,却是马杲之子马则。马则随太子与其父进入殿内,一直跪在后面,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几乎没有人去注意他。反正不论太子主谋,还是马杲主谋,他都是从犯,也都是难逃一死。可是现在他却开口说话,倒让李疆吃了一惊,乃道:“讲。”

马则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膝行上前两步,跪到父亲马杲与太子之间,然后再拜道:“陛下,臣冤枉。”

在大充后期的青年将领之中,李疆最其中的就是马则、萧刚两人,对这两人都寄予了厚望。这次北征鲜卑,李疆能把京城禁军交付与马则,自然是对他十分的宠信。可是却发生这样的事情,李疆的心中自然是深恨不已,冷然问道:“你冤枉什么?”

马则乃道:“谋逆之事,臣与父亲都是奉太子之命行事,太子实是主谋。”这话一出,不仅满座皆惊,便是跪在旁边的李建、马杲也大觉得意外。李建更是指着马则,道:“你,你……”却由于过分激动,竟再也“你”不下去。

马杲不愧沉浮多年,当下处乱不惊,轻喝道:“则儿,休得胡言。”马则却对着他道:“父亲,你这又是何苦?太子殿下威逼你我父子谋逆,事情败露却又要舍车保帅,以我父子二人顶罪。父亲,孩儿知道你素来对太子忠心耿耿,但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哪里还值得父亲以举族相保?”说着便又对着李疆叩头,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我父子随从叛逆,罪该万死,微臣也不求活命。但臣深受陛下知遇大恩,不忍见陛下受奸人蒙蔽,太子意图弑父夺位,实在罪大恶极。父亲虽然有心保全,但臣却心有不甘,若太子不能获罪,臣死不瞑目。”

“你胡说。”李建虽然平日性格温和,但被人当面诬陷,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当即扑了过去,抓住马则胸前绳索,喝骂道:“马则,孤待你父子不薄,为何如此害孤?”马则却冷笑道:“陛下待太子何薄?太子却为何要置陛下于死地?”李建怒急攻心,伸手便在马则脸上打了一掌。听到身后李疆喝道:“放肆。”知道自己又在圣驾之前失礼,急忙放开马则,转身拜道:“父皇,马则满口胡言,冤枉儿臣,还请父皇明鉴。”

李疆面寒如冰,目光在李建、马则脸上扫过,良久才道:“马氏父子二人各执一词,众卿以为谁的言语可信?”话音落地,桓延便立刻道:“陛下,马则已是必死之人,断无陷害太子的必要。反而马杲素来与太子相善,极有可能为了保全太子,而欺瞒陛下。臣斗胆以为,马则可信。”

桓皇后没有想到马则会有这样一番言语,不由地向李吉看去。李吉见到母后目光过来,急忙将脸转开,心中明白,皇后必然把他当成马则的幕后指使者。可李吉虽然一心想致兄长于死地,但刚回京城,哪里有时间去天牢与马则串通?所以心里也十分惊讶于马则的证词,却又不能明白地站出来说,马则与自己无关,只好将脸转开,假装没有看到皇后的眼光。

却不知越是如此,桓皇后心中越是怀疑李吉,但苦于没有证据,以自己的身份又不好明着帮太子说话,只好再向雍国公郭援使眼色求助。雍国公郭援这次入京,除了因为皇帝被困之外,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也需要皇后的大力支持,所以他在得到桓皇后暗示之后,便在皇帝面前极力保全太子。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马则会突然指出太子才是主谋,情形急转直下。郭援又不好立刻改口,只得奏道:“陛下,此等谋逆大事,料想主谋之人,不会太过张扬,知道内情的,必然只有少数几人。现在马杲父子说法不一,不如暂时将此事放下,等再多搜集人证,再作处置不迟。”

“郭爱卿说的极是……”李疆也被马则突如其来地几句话说得难辨真假,正要打算按照郭援的意思,暂时将这事放下。却见一直不曾开口的楚国公关彝突然站了起来,道:“陛下,谋逆之罪,乃十恶不赦之列,而且又是当朝太子与百官之首的丞相被牵连在内。这些天,京城上下早已经风言风语,臣以为此案还是应该早日定下结论,免得百官私下猜疑,有损朝廷威严。”

关彝虽然刚过而立之年,论年纪恐怕是在场诸位大臣中最年轻的,但他祖上乃是三国时蜀汉五虎上将之首的关羽关云长。其父关统又是太祖皇帝李兰一手带大,情同父子,在李疆代汉之后,受爵楚国公,封地乃是除了南阳以外的整个荆州。虽然名次上排在傅俭、桓易之后,但论封地之辽阔,却是四姓国公之首。而且荆州乃是太祖皇帝龙兴之地,李疆能将此处封与关统,也足见对关氏一门的隆宠。所以关彝开口之后,李疆也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只是现在马杲父子证词不一,莫非爱卿有良策,能分辨二人真伪?”

关彝微微摇头,道:“微臣也是入京之后,方由皇后娘娘口中知晓此事,也不能分辨这父子二人谁所言属实。但臣以为,不论太子是否此案之主谋,都犯有大罪,于法于理都不应再保有太子尊号,居于东宫。臣斗胆请陛下废去太子尊号,交付有司按律询问,或者更能有助于案情发展。”

关彝到了勤政殿一直没有说话,没有想到刚一开口,居然就是请皇帝废黜太子。虽然众人心中都明白,这是迟早的事,但被他第一个说出来,难免还有有些震惊。至于李吉、桓延等齐王一党,更是喜出望外,没有想到平百多了这样的一个强援。桓延立刻出列,道:“楚国公所言极是,臣附议。”

以关彝的身份地位,一旦表明立场,对那些还在观望的太臣,必然有着影响。更有甚者,竟以为或者是关彝在私下与齐王达成了某种协定,眼下的情况是太子的位置反正不能保全,何必为他得罪齐王?于是又有好几人站出来附议。

不等李疆开口决断,反是李建有自知之明,以头触地道:“父皇,儿臣忝居东宫多年,上不能孝顺父皇母后,告慰宗庙;下不能安抚百姓,以安社稷,反而犯下如此重罪,实在无颜再居东宫,还请父皇能准众臣所奏,废去儿臣。”说得已是泪如泉涌,不能自己。

李疆虽然早就有心将他废掉,但毕竟是二十几年的太子,事到临头,竟有一丝不忍。看着李建的悔恨表情,李疆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只得道:“朕准关爱卿之奏。”目光在群臣中扫视一遍,最后落在太傅贾模的身上,道:“诏书就由贾爱卿草拟吧。”草拟诏书本是中书令之职,但当初册立太子的诏书乃是贾模所拟,而且贾模又曾是李建的授业恩师,李疆让他去拟,也是希望措词能温和一些。

贾模已经年过花甲,多次向皇帝告老,但都留中不发,也算是难得的恩典。但他没有想到原本该是在家享清福的时候,得意门生居然会弄出这样一档子事。在太子被软件期间,楚王李昌多次登门拜访,虽然口中没有说什么。但贾模心里明白,身为太子恩师,又官居当朝一品,只有有人别有居心,自然能借此将他整垮。贾模已经老了,没有当年的棱角,而且膝下子孙满堂,也不可能为了太子,招来灭门之祸,只好关门谢客,对此事不闻不问。但今天皇帝亲自召见,他却不得不来,只不过来了之后,不敢多发一言。至于太子本人,不论是保、还是废,贾模都没有任何的意见。现在皇帝将草拟诏书的差事交待下来,贾模也是淡淡地道:“老臣遵旨。”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的变化。

李疆又看了太子一眼,最后道:“李建被废,朕特准他仍居东宫,等案件查实之后,再行迁出。只是此案关系重大,还需选一人主持,诸卿可有合适人选?”桓延向李吉看了一眼,便打算上前请旨。桓皇后却抢先一步,道:“陛下,此事牵涉太子,臣妾以为应选一皇子主持。”顿了一下,又道:“楚王李昌品行端良,处事公正稳重,臣妾举荐他担当此任。”李昌监国期间,在京城之中颇得人心,而且在皇后面前,竭力保全太子,所以桓皇后第一个就想到让他来审理此案。

李吉顿时眉头紧皱,再次想起当日在河内的时候,秦王李坤所说的话,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李昌通过这次平叛监国,已经深得皇后的赏识,再想起李昌曾在自己面前请求一同保全太子,若让他担任此案的主审,难保不会为了讨好皇后,而从宽发落太子。李吉遂上前道:“儿臣也愿为父皇分忧。”

桓皇后不由狠狠瞪了李吉一眼,对自己的这个孩子,她太了解了。只要看中的东西,总会不择手段弄到手。看来这次不将太子打到万劫不复,永不翻身的地步,李吉是不会甘休的。

李疆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就让齐王与楚王共理此事。”等李吉、李昌谢恩之后,便让众人告退。

等列位大臣散尽之后,桓皇后才对着李疆道:“你明知吉儿与建儿不合,怎么还让他主审此案?若是,若是……”李疆却哼了一声,道:“若是他敢借此陷害建儿,朕难道会饶过他么?”随即面色缓和,道:“但若他能秉公处理,岂不是太子的最好人选?”桓皇后这才明白皇帝的用意,但心中却不禁担心,李吉会秉公处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