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如星,我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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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如果可以不相遇

    攥开手心里的湿润,沈星野下意识往西裤上擦了两把。

    车子里的冷空调呜呜作响,可他还是觉得大滴大滴的汗水沿着额角鬓边簌簌淌下。

    身后是不耐烦的汽车在滴滴催鸣,身边是软绵绵的女孩毫无声息,身前是一片黑暗——

    前路仿佛遥遥无期。

    沈星野有点慌了。

    在痛失爱人和双目失明的毁灭性打击之下,他甚至认定了自己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慌乱这样的字眼儿存在。他以为一个人没了期待,没了恐惧,就再也不会被感性的思维左右行为。一步一步的按部就班,不过行尸走肉地在内心深处回忆着日升日落。

    他怎么还会慌?怎么还会手足无措?

    “喂!”

    “赵安月?”

    “赵安月你别闹了!我命令你给我起来!”

    沈星野将她推直,她瘫倒。

    再推直,再瘫倒。

    最后力气用猛了,她的身体直接倒向另一侧,砰一声哑哑地撞在车门上!

    “赵安月!”

    座椅上的黏腻越来越多,风口里吹出来的空气仿佛也夹杂着一股冷凝的血腥味。

    沈星野根本就不知道赵安月伤在什么地方。恍惚的记忆里——貌似是在刚刚的冲突中,她像个沙包一样撞进自己怀中。

    血肉之躯挡住的是否刀枪剑戟?他已经没有机会分得清。

    从公司到警局,再从警局回到公司。他只记得她跟在自己身后,话也不多说一句,亦步亦趋的喘息就像个被鹰追累的小兔子。

    又怎么可能留意过她身上是否有伤,伤口又是否致命?

    沈星野无法判断,她流血的速度到底比不比得上自己思考的速度。

    推开车门,耳畔是匆匆过隙的引擎声。他毫无犹豫地往外跳,可是套在半身上的安全带却把他整个人狼狈地拽了回来!

    沈星野暗骂一句粗话,手忙脚乱要去解——

    半晌也没能摸到卡扣的绝望,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与无力。

    哪有什么身残志坚的强劲,哪有什么与常人无异的牛逼?

    他只是个瞎子。

    一个在应急状况下,根本不可能拥有畅通无助行为能力的瞎子!

    他人前的一切静好岁月,运筹帷幄的淡定屹立。无论是平整干净的着装,还是一尘不染的修容,不过都是那个逆来顺受的赵安月,在无声无息地为他打点而已。

    从副驾驶车门绕过车头到驾驶室,不过三两米的距离。

    沈星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过去。其过程之下,不乏声声路怒的谩骂——

    “快开啊你!傻逼!”

    “瞎啊你!找死是不是!”

    “不走等吃屎啊!”

    沈星野无暇去顾及四面八方的恶意,他一把拉开驾驶室的门,将赵安月羸弱的身子拖了出来!

    尚未触及体温,先被热血洒了一身。

    怀中女孩的气息微微弱弱,手掌摊开轻垂身旁,一片冰凉。

    沈星野紧紧抱住她的身子,在汹涌的黑暗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迈出第一步——

    他将赵安月抱起来。还没出半步,就单膝踉倒。

    再爬起,再跄倒。

    “让开!”

    一个声音突破人群,冲破午时最燥热的空气。

    “把她给我!”

    祁斯文抢过沈星野怀里的女孩。低稳的命令像一道自带亢阻的异能,将沈星野牢牢封印在原地!

    ***

    “星野哥,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icu病房外的长椅上,沈星野已经在那等了四个多小时了。

    杜雪琪轻轻凑上来,单手扶住他的手臂,劝道:“赵安月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我留在这里帮你照看着,有消息就通知你好么?你也快点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你不用管我。”沈星野摇摇头,将手臂从杜雪琪掌中轻轻抽了出来,“你要是不累,就再帮我去一趟警察局。是谁下的手,该有个明确的说法。”

    医生说,赵安月的左侧腰部被人用利刃刺了一道五厘米深的伤口,所幸没有伤到肾脏。刀伤的形状有点奇怪,是细长尖锐的东西,有点像螺丝刀一类。具体论断,还需要相关司法部门出具鉴定。

    但因为伤势拖久,失血量大,目前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沈星野沉淀下了情绪,自然也想得多了。

    那群暴民只为敲诈钱财而来,目的可不是要人命的。

    所以,手里拎着棍棒打砸抢的还好理解,但是动刀就不简单了。

    “嗯,我知道了。”杜雪琪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杜雪琪前脚刚走,祁斯文就同医生一块从隔壁办公室里出来了。

    沈星野急急起身上去:“怎么样了大夫,现在情况怎么说?”

    “目前伤者的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但是要留icu观察48小时。你们做家属的,先把心态调整好。也不用都熬在这里耗心血,留一个人轮换着就行。”

    医生的口吻大多官腔,但只要没把情况说得太严重,希望总归是大于绝望的。

    “沈总,你也听到医生说了,每次留一人就可以了。”

    祁斯文的话里并没有特别的敌意。但听在沈星野这里,就仿佛一根根犀利的刺,又重又痒地攻击着他的耳膜。

    “医生说的是家属,祁总监算她的家属?”

    忍不住反唇相讥的沈星野其实心里是很明白的,他越失控就意味着越弱势。

    “呵,”祁斯文淡笑一声,“没错。医生说的是家属,沈总也算她的家属?”

    “你——”

    如同一口噎进去个大苍蝇,沈星野只恨自己看不到那嘲讽的笑意是挂在怎样一张脸上的。

    他没见过祁斯文。但公司里拧成一股八卦的风头里,少不得有关这位青年才俊的话题。

    处处都说他年轻有为,修养良好,品貌端正,双商极高。

    沈星野听在耳朵里,嫉在心头间。

    那是雄性动物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对自己的领土,圈地,深深的警惕和敏感的意识。

    哪怕能入那个对手眼里的猎物,只是一个被自己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赵安月,沈星野也不能忍许。

    “祁总监,我和赵安月之间的事,归根到底不关你的事。如果你还想在齐科继续呆下去,最好对得起我给你的职位与薪水。”

    “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沈总最后还是同意了我们的第三期改造方案?”

    祁斯文故意把‘我们’两个字咬重了几分。

    “祁总监觉得现在是该提这种事的时候么?她还没脱离危险,难道作为一个合格的暖心备胎,你不是更应该——”

    “应该上来揍你一顿?”

    祁斯文微微挑了下唇。此时他负手靠立在墙边,两人之间没有硝烟,暗涌的交锋却激烈过一切唇枪舌剑,“我想沈总可能搞错了,我对赵安月是纯粹的欣赏和爱慕之情。至于能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完全取决于她会在什么时候愿意接受我。人类进化几千年,早就不流行强取豪夺了。而对心有所属的女人死缠烂打,完全是流氓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