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臣与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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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鬼. 尤幽情(下)

    大火,在都尉府燃烧,在深夜的平武城中看到都尉府的火焰竟呈现墨绿色,无比诡异。

    此时,还在城头上的八名轩部的刺客都站在那,看着都尉府莫名燃起的大火,不知发生了何事,而卦衣正抱着刀缓缓走向城墙,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都尉府内,几十名穿着黑衣的蒙面人手持长剑利刀短矛正在烈火中,将还活着的都尉府中人一一斩杀。

    领头之人坐在大堂的中间,手中拿着一个杯子,仔细地端详着,看着那杯子上面的龙纹,眉头上挑,此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尖叫着从一侧跑出,要跑向大堂之外,还未走出几步,就被飞出的一把利剑刺穿了胸膛。

    一个蒙面人疾驰而出,站在倒地的女子身前,用脚踩住那女子的尸身,拔出了长剑,回头对领头人说:“老大,扰了你的雅兴,对不住了。”

    老大挥挥手示意属下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自己又提着酒壶倒上一杯酒,细细地品尝着,自语道:“这都尉府的酒,就是不一样,有一股鲜血的味道,现在更浓了。”

    屠杀很快便结束了,尤之名和沉香被两个蒙面人拽着头发,一路拖拽到大堂,扔在老大的面前,尤之名身受重伤,却转身将沉香紧紧拥在怀中,低声安慰。

    老大抬眼看着地上的两人,嘲笑道:“都尉大人,如此的怜香惜玉,死后也一定能落个好名声吧?”

    老大却不知,此时尤幽情正躲在他的夸大的座椅之下,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当那群蒙面人突然从府中各处杀出,放出火来后,尤幽情被父亲一把塞进了那座椅之下,离去前只说了一句话:“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

    尤之名一边搂着沉香,另外一只手捂住腰部的伤口,伤口处鲜血还在慢慢地溢出,疼痛使他整个五官都已经变得扭曲,尤之名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此时正在自己几丈远的地方,大概也清楚地看见了这一切吧。

    尤之名却不敢去看那座椅之下,生怕被那老大发现尤幽情藏身之处。

    尤幽情趴在椅子之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睛中流出,她想冲出去救出自己的父亲和二娘,但浑身却不听使唤,她毕竟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子。她想哭,但连哭的力气都完全丧失。她想闭上双眼,但双眼好像被人拼命地撑开,让她看清楚就在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告诉她,这是真实的……

    一切就在瞬间发生了,谁都没有料到,这些人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潜伏在府中,无人知道。

    老大离开座椅,缓缓地走向尤之名和沉香,尤幽情目光从老大的双腿之间穿过,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二娘,两人都没有看往自己的方向。她多期望父亲和二娘能看自己一眼,只是一眼,或许自己就有勇气冲出去,杀掉这些个恶人。

    老大来到尤之名面前,将自己的面罩拉下,露出一张狰狞的脸,那是一张一眼看去便知经历了无数生死的脸,脸上的五官早已被刀疤融合在了一起,唯独剩下的那双眼睛还算完整,可双眼之中没有透出半点生气,就如同是一个死人的眼睛。

    尤之名清楚地看到那老大双眼之中竟有一些绿色的斑点,如现在在都尉府燃起的绿色火焰一样。

    “将死之人,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变成厉鬼回来寻仇?”

    厉鬼!寻仇!

    厉鬼!寻仇!

    厉鬼!寻仇!

    尤幽情耳中充斥着四个字,是的,如今似乎只有如厉鬼一样的人,才能复仇。

    尤之名突然笑了,他靠在沉香的身上,看着老大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何要灭我全家?难道你竟无胆量告诉我?真的怕我变成厉鬼回来寻仇吗?”

    尤之名说话的声音很大,他想让还活着的尤幽情听清楚他话中的每一个字,提醒尤幽情记住仇人的声音,仇人的样子,仇人……到底是何人。

    老人突然伸出双手抱住尤之名的脖子,拥在自己的胸口低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满楼……

    那个号称可以为了钱,能拔刀斩杀神明的杀手组织。

    尤之名大声叫道:“风满楼!我记住了!是风满楼!”

    尤幽情在心中也默念着:风满楼!我记住了!是风满楼!

    老大双手一用力,尤之名脖子立断,身子一沉,软了下去。沉香见状,还未有任何行动,那老大便又抓住了她,轻声道:“别急,别怕,轮到你了,来,很快的,你不要动,一下就没事儿了。“

    沉香的身子也软了下去,无声无息,就好像一朵花被人悄悄地摘走,却没有面对阳光,最后见到的只是一双沾满鲜血的大手。

    座椅下,尤幽情的眼泪已经完全滴湿自己下颚的地面,在那摊眼泪所积成的水洼之中,倒影出尤幽情哭泣的脸,还有远处自己父亲和二娘的尸身。

    此时,她脑子里面唯一能记住的只有那几个词——风满楼、厉鬼、复仇。

    武都城中,兵马快速地调集着,大批的军士向都尉府疾奔而去,同样的,卦衣带着属下的八名轩部也从一个房顶跃向另外一个房顶,一面躲避着那些地面的军士,一面快速地向都尉府前进。

    疾行中的卦衣,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此时他仿佛还能看到那墓碑下面的那一行小字:天不佑忠臣,何来有德之君以报天恩。

    尤幽情不知道自己在那张椅子下面躲了多久,只记得自己看到很多军士的双腿在大堂内走来走去,太守大人俯身查看着自己父亲和二娘的尸身,摇着头。又看见有军士将父亲和二娘的尸身架走,那个时候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自己父亲和二娘,哪怕是他们身上衣服的一角,可她抓不到……

    伸出手去,那是她最后的力气。

    卦衣和八名轩部站在都尉府旁边的高塔之上,俯视着都尉府内大批的军士走来走去,又看到几名军士架着尤之名和沉香的尸身离开,放在太守大人的马车之上,随后马车绝尘而去,不知驶向何方。

    是天堂,还是地狱?

    在卦衣旁的鬼魅叹了口气:“竟然整府被屠,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看那些个尸体,都没有几具是完整的,下手真狠……”

    阴司坐在那,低低地问:“是什么人干的?这么快,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都尉府内可是有一百多口人,这些人连任何活物都没有放过。”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都尉府内。

    “杀手。”

    从夜叉面具下传来卦衣的声音:“除了杀手之外,没有人会在短时间内做这么干净。”

    “是吧?杀手……”

    卦衣说完后,在场所有人脑子里都出现了三个字——风满楼。

    风满楼,不知何时从商地大漠之中崛起的杀手组织,人数之庞大,如今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又隐藏在什么地方?只是传闻在商地的深处,大漠之中有着他们的藏身之处,这些人从不拜在任何势力的麾下,独来独往,只要给钱,杀谁都行。曾经风满楼放言,只要给够银钱,连当今皇上的人头他们都可以斩下……

    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为了钱,杀手是这个天下最可怕的一种职业。

    卦衣思考的是,为何风满楼会出现在平武城?为何又会屠尽都尉府?谁会出得起这么大的价钱,将这都尉府中上下一百多口全数屠尽,不留下半个活口。

    更让卦衣感觉到恐惧的是,要屠尽都尉府,风满楼至少派出了百人左右,这么大批的杀手出现在平武城,肯定不是一日两日,轩部的探子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发觉,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卦衣转身对鬼魅说:“将平武城所有人的人手都派出去,查探清楚那些人何时来,受何人雇佣……另外,你亲自领人追往商地方向,我估计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平武城,正在返回的途中,想办法抓一两个活口带回来。”

    鬼魅点头,正要离开,卦衣又说:“抓不到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要活着回来。”

    鬼魅敲了敲面具,笑道:“首领,我怎么会死呢?我可是鬼魅呀……”

    都尉府的大批军士渐渐离去,就剩下了少部分的人驻守,估计是等到白天再来冲刷满是血污的地面。

    卦衣抓着塔身,对其他人说:“你们分开,两人一组,守在这都尉府周围,房顶一人,地面一人,发现异动,立刻以暗号告知,切记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与官军动手,天亮前全数撤离,在城郊乱坟岗会和。”

    众人应声道:“是!”

    卦衣转身跳下高塔,几个起跃,跳到一个守卫的军士身后,将其打晕,换上他的衣服,跳进都尉府后花园内,在周围寻找着。

    为何没有见太守寻得着都尉府中的那些兵器,还有地库中的火器?

    卦衣低着头,从两名巡逻的军士面前走去,其中一名军士还埋怨道:“太晦气了,一百多人都死了,什么人干的?这么残忍!”

    另外一名军士双手合十,低声念道:“勿怪勿怪!我们只是奉命看守!不要找上我们!冤有头债有主……”

    卦衣顺着那条碎石小路,走过后花园的拱门,抬头便看到大堂的后门,卦衣沉思了一会儿,此时又有一对军士从远处走来,卦衣忙闪身进入大堂之内。

    大堂的地上,虽然尸体早已被收走,但地上还有大滩血迹。卦衣摸着柱头上砍下的痕迹,心想这些杀手都是用些普通的兵器,甚至还有人用着镰刀,从上面留下的痕迹来看,就如暴徒所为,应该没有很强大的战斗力,按理说都尉府中的侍卫都可以对付,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

    卦衣转身,看着大堂正中挂着的那块牌匾,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天下为公”。

    天下为公?

    这四个字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同时,卦衣看到一个人从座椅下钻了出来,那人也在爬出来抬头的刹那看到了他。

    很多年后的某个深夜,在武都城楼上,尤幽情看着城下那些自发组成民兵,拼死护城的百姓尸体时,竟然忍不住捂住嘴哭出声来。

    躲在箭垛下的卦衣听见她低沉的哭声,看着从她脸上滑落的眼泪,眼泪一颗颗地滴落在地上,卦衣淡淡地说:“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从座椅下爬出来的时候,你眼中已经没有泪水,眼眶中所流之物,全是鲜血……”

    十日后,龙途京城地下皇陵。

    一张石台,石台之上放着一具根本不完整的尸体,鬼魅的尸体。

    卦衣跪在石台前,尤幽情跪在他的身后,就在他们面前,穿着一身白衣,满身是血污的张生张仔细地缝合着鬼魅的尸身,试图让尸身恢复到从前的模样,至少看起来还算完整。

    鬼魅的尸身是卦衣一人在大漠的边缘,沿途走了几十里一一捡回来的。

    那个傻子,告诉他不要一人独身前往,他却没有听我的命令。

    卦衣耳边还回响着那两句话——

    “抓不到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要活着回来。”

    “首领,我怎么会死呢?我可是鬼魅呀……”

    卦衣低着头,他想让自己哭出来,却哭不出来,他的双眼很早之前就丧失了能流出眼泪的功能。

    鬼魅死了,被风满楼的那群杀手残忍地分尸,到底发生了何事,卦衣根本不知道,只是从鬼魅那颗满是沙土的头颅周围,看得出来他死前曾经奋力战斗过。

    “我们是刺客,刺客不是一般的战士,不能站在明处与敌人战斗,因为刺客一旦现身,就会被包围。”

    鬼魅反问:“首领,刺客总是深在敌人之中,其实……本就被包围了不是吗?”

    我们是刺客,本就被包围。

    这是鬼魅刚进入轩部时,卦衣告诉他的话,那时候卦衣刚亲手将雕刻好的面具递给他。鬼魅还是个孩子,一个总是爱笑的孩子,卦衣从蜀南的小道上捡回来的孩子。

    每当鬼魅回到轩部,这个看似永远沉寂在黑暗中的组织总会充满笑声,他的笑声总会象阳光一样照在每一个看似只有冰冷之心的轩部刺客身上。

    “复仇。”

    在卦衣身后的尤幽情吐出两个字,卦衣微微回头看着她。

    鬼魅是轩部中唯一一个让遭受过重击的尤幽情重新笑出来的人,如今他死了,尤幽情是不是再也不会笑了?

    卦衣又转过头去,随后又听到尤幽情淡淡地重复着那两个字:复仇。

    张生缝合着鬼魅的尸身,吟唱着一首从遥远商地传来的歌谣——

    “我们的身体只是皮囊

    我们的灵魂才是根本

    我们将皮囊舍弃在大漠之上

    我们将灵魂藏于大漠之下

    变成万千的金银

    守护着富饶的大漠

    引得那些贪婪之徒前来找寻

    我们抓住他们

    对他们吟唱

    留下他们的皮囊

    净化他们的灵魂”

    ……

    卦衣淡淡地说:“不要唱了,以后不允许再有任何人提到大漠,提到那个风满楼。”

    张生没有应声,只是合上了嘴巴,继续缝合着鬼魅的尸身。

    尤幽情起身,转身就准备离开,卦衣叫住她:“你去什么地方?”

    尤幽情淡淡地回答:“复仇!”

    “你拿什么复仇?你替你尤家一百多口复仇,还是为鬼魅复仇?”

    尤幽情停下脚步,许久后才说:“鬼魅!”

    卦衣道:“鬼魅是轩部的人,不需要你这外人来复仇!”

    尤幽情又道:“但他是我的朋友。”

    卦衣依然一动未动,看着尤幽情的背影道:“朋友?轩部的刺客没有朋友,更不需要你这样一个外人做朋友!”

    尤幽情转身直视着卦衣:“那你为何要救我?”

    这句话好像一把长矛刺穿了卦衣的心。对,为何我要救下她?还要将她带到这个只有轩部才能来的地下皇陵,为什么?卦衣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个叫壹贰的孩子,一脸稚气地冲自己叫:“拾叁哥哥?不是,是卦衣哥哥!”

    如果自己曾经探明一切,就不会让刚回到父母怀抱中的壹贰又成为孤儿?

    对吗?

    如果自己实现查明那个张增还隐藏着的秘密,尤幽情也不会沦为如今的地步?

    对吗?

    卦衣潜入都尉府中的地库中看到那数百个巨大的箱子才明白,那些风满楼的杀手们是随着那些铠甲和兵器一同进入了都尉府内,难怪没有人察觉到他们如何进入,这一想便能明白那个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张增便是这件事的行使者,但他背后到底是何人主使?张增已死,秘密也随着他进入了地府。

    自己如今是在……

    赎罪吗?

    也许吧!

    卦衣最终还是说了一句谎言:“我只是看你可怜……”

    尤幽情淡淡地说:“我不可怜,我只是要复仇,我要加入轩部。”

    卦衣摇头:“轩部不是为了复仇而建,是为了天下。”

    “没有家人,何来天下?天下不是一个又一个的家组成的吗?”

    尤幽情的话让卦衣无法反驳,他一直不想让尤幽情加入轩部,只是想保留这个孩子唯一一点人性,在他看来,这些终日活得没有自我的轩部刺客们,早已没有了人性,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天下”做着违背自愿的事情,却不知到底有没有尽头。

    因为每一个加入轩部的人,都必须活着从千魔窑中走出来,如果死了,他的尸体永远只能留在那里,如果活着,从出来那一刻开始他就是轩部的人。

    卦衣是唯一一个例外,因为他曾经就是一个为了钱财灭绝了人性的杀手,第四代首领并没有将他扔进那个千魔窑中。

    例外,只有一个,再无他人。

    死在千魔窑中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是轩部扔在里面,留给刺客们训练的亡命之徒。千魔窑,是轩部在地下所建的地牢,地牢中每年都会补充数以百计的囚犯,这些囚犯都是必死之人,但为了训练新进的轩部刺客,都让这些人多活一些时日。

    卦衣记得第四代首领告诉自己,曾经第二代首领被扔进去之后,只是在短短一日内,徒手将千魔窑中三百多名囚犯全数杀死,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那是第一个做到的人,尤幽情是第二个。

    当尤幽情赤身裸体从千魔窑的出口爬出来的时候,卦衣将手中那个只有半面的厉鬼面具扔在她的面前,淡淡地说:“从今以后,你就是轩部的一员了,赐名——厉鬼。”

    卦衣说完之后,抱着自己的黑皮龙牙刀转身离去。

    尤幽情抓住那个面具,拿在手上,看着看着竟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千魔窑之内,在四壁上碰撞,到最后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哭还是笑。

    除了在尽头角落处的卦衣之外,再没有活人能听到尤幽情这诡异的笑声,因为在千魔窑内一百多名亡命之徒已经全数死去。

    尤幽情怎么做到的,卦衣不知,因为他根本不忍去看,就连尤幽情自己都忘记是怎么做到的,只记得她将那些一个又一个扑上来的囚犯当成那个屠尽都尉府一百多口人的老大。

    厉鬼!复仇!

    厉鬼!复仇!

    厉鬼!复仇!

    这四个字就如咒语一样在她耳朵中环绕,也给了她勇气和无尽的杀意。

    在她昏迷过去前,她环视着周围那一堆又一堆的尸体,看到远处还有一个身负重伤的囚犯正还在地上慢慢地爬行,试图逃离她的视线。尤幽情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个囚犯前,那囚犯翻过身子,用发抖的声音喊道:“鬼!你是鬼!厉鬼!不要过来!走开!走开!”

    尤幽情扑了上去,那囚犯拼命将她推开,可她竟俯下身子张口在那囚犯的咽喉处咬下,随后将半个咽喉咬落了下来,囚犯挣扎了一阵后身体一软……

    鲜血从那囚犯还剩一半的脖子里流淌出来,弯弯曲曲地在地上形成了一条血沟。

    尤幽情嘴上还叼着那另外一半咽喉,鲜血从其中滴落下来,打在地面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尤幽情喃喃道:“好了。”

    随后倒地昏死过去……

    千魔窑入口处,尤幽情蜷缩着身子,看着那只有一半的面具,为什么只有一半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最终尤幽情将那一半的厉鬼面具戴上。

    她一半的脸是厉鬼的面容,面具上那暗红色的火焰好像是要燃尽天下一切的恶人,无时无刻提醒着她复仇,而另外一半没有面具的脸上却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笑容,微笑,很甜,却又让人觉得可怕。

    那年,尤幽情十五岁,没有人会喜欢她那张脸上的笑容,就连卦衣也不例外。

    后来,尤幽情带着本名来到有那个和自己父亲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尤名前,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因为在那之前,她遇到了一个喜欢自己这种笑容的人,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干干净净,似乎永远不想让自己沾染上那些灰尘,更不要提血污。

    后来,她知道,那个名叫贾鞠的人虽然一身白衣,但白衣下的身体内却沾染着天下无辜之人的鲜血。

    贾鞠带着她来尤名前,对她说:“从今后她就是你的女儿了。”

    她又听到,贾鞠说:“我离宫之后,你让她拜在我徒弟谋臣的门下。”

    她还听到,贾鞠说:“好好待她,她对我们很重要。”

    她站在那,拿着一束花呆呆地看着贾鞠和尤名,装作自己什么都听不明白。

    尤名看了她一眼,抱拳对那个白衣人说:“尤名愿为贾鞠大人效犬马之劳!”

    那时,她不知,她又会遇到了一个喜欢她脸上那种笑容的男人。

    那时,她不知,她此生都会追随着那个谋臣的脚步。

    那年,尤幽情二十岁,谋臣十八岁。

    《谋臣与王子》编外卷刺客篇之《厉鬼.尤幽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