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183;南征绝唱 第二八七章 乱局
听闻洪过攻克汴京城。把个叶义问气得脸色煞白,他费尽心机抢来这个督师江北的位置,不就是想杯葛这份大功么,谁想到,位子刚刚抢到手还没出京呢,洪过就已经打下汴京城了,他就是说破天去,也无法让自己与这份功劳挂钩了,这下可好,叶义问一番心思全泡了汤。
是以,虽然听到喜报后众臣工一起祝贺,但是叶义问的脸上还是极度不快,看到他的样子,皇子赵玮非常担心,暗自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要派个人去给洪过通个消息,小心防备一下这个叶义问?
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南宋朝臣心里都明白,洪过是以建王府翊善官的身份起兵北伐,那就是贴上了赵玮心腹的标签了,有了这层关系。洪过所有北伐军功,都能增添赵玮这位皇子的光芒,同样的,洪过的任何失误,也会让赵玮脸上无光。
且不说临安城里新一轮的勾心斗角,洪过为什么会如此迅速的攻下汴梁城?原来,洪过还是有赖于刚刚返回的刘明镜。
那刘明镜被洪过派去营救完颜亮,五千近卫军乃是乘坐海船出发,在扬州附近悄悄登岸,利用洪过的印玺诈开了军营,由于高丽的东海行省一向自成一军,所以当刘明镜他们自称是东海行省的援军时候,金军也没太去注意,况且,此时军中人心惶惶,都是生怕第二天强行渡江,成为宋军水师的祭品,哪里还有人来管刘明镜这些人。
直到御营附近,刘明镜才在最关键的时候,解救了完颜亮,杀散了被骗来弑君的士兵。偏是这些士兵坏事,蜂拥着跑出了御营,逢人就说皇帝被人杀了,现在正是逃命的机会。
金军上下此时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见到这些士兵跑出来,又瞧见御营有火头起来,当即就炸营了。争先恐后的向外跑着,军官们不但不去阻止,相反的还是带头向外冲,还有部分早已布置好的叛军,这个时候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随着大流跑出军营,一时间,整个金军就放了羊,跑的满地都是,整座军营都没剩下几个人。
至于后来纥石烈志宁率领硬军赶到,营救了完颜亮以及亲近臣子嫔妃,还有部分极为可kao的近卫,一起向北归去自去不提。
那刘明镜撤走的时候,抓住了几个活口,在海船上一审问,才惊讶的发现,其中一人名叫唐括乌延,乃是北面与大怀贞联络的使者,最最关键的,这人说出了一个大秘密来。
船队出海后向北行驶,重新进入黄河。换成了更小的河船后,一路向西而行,终于在楚丘追上了洪过的大军。
此时的洪过大军,已经聚众十万人,还有南路李宝的大军六七万,北路李公佐统军十万,着实是震动中原足以让中外变色。
亲自听过了唐括乌延的口供后,洪过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几乎要拔剑杀人了。当夜,洪过将部队委派给了兄弟林钟父子,自己带上了一千轻骑,飞快的向着汴梁疾进。
作为洪过最信任的兄弟,同时,也是在外征战多年的将领,洪过身边最信任的就是林钟父子,林钟的官职就是近卫军都统制,用他作为代理人最是合适不过。
一路上,洪过这才有时间仔细听刘明镜的扬州之行经过,听到那些参与的叛将时候,洪过冷笑一声,仅仅射死他们,也太便宜他们了,若是他在场,定要将这些王八蛋拉去喂狗,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这次去汴京,他就是去收拾这样一个隐藏极深的混蛋。按照唐括乌延的供述,这个人才是杀死太子光英母子的真正主谋。
河南义军蜂起,到处都是打着洪过旗号造反的百姓与豪杰,是以南京汴梁府虽然拥兵数万,依然是城门紧闭刁斗森严,一派肃杀的气氛。
远远望见了这种严肃的情形,洪过冷笑一声,若是以往不明所以,他一定认为守将恪尽职守,现在明了实情后,再看这等情况,只认为这些披甲兵马并非是对外,相反是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城内。
来到了汴梁城下,洪过也不lou面,穿上一件普通铠甲隐藏在唐括乌延身后,勒令那唐括乌延上前答话。唐括乌延用颤抖的嗓音送上一封书信以及信物后,城头飞快的落下吊桥,开放了城门,就在城头,已经有人站在那里焦急的等待着。
一众近卫军将士人喊马嘶的冲进了城门,唐括乌延“带着”数十名亲卫,大步走上城墙马道,来到城楼之内的一个房间。在摒弃众人耳目后,那位全身铠甲俱全的武将,脸色紧张的径直就问:“事情怎样?正隆天子是不是已经归西?”
唐括乌延脸色惨白没有答话,倒是站在他身后的洪过开口了:“讹里也大人,想不到啊,若是我那师兄听到你今日的话,还不知会多么伤心。”
听见这话,完颜讹里也,太子少师,河南都统军,此时汴梁城的实际守将。立时脸色煞白,抬眼用吃惊到极点的目光向对面看去,就见那里正站着一名普通是披甲武士,再仔细看看,不是洪过还是谁?
屋子里只有五个人,除了洪过,唐括乌延,完颜讹里也外,再就是两名跟随唐括乌延进来的武士,这时两名武士冲上去,拔刀逼住了完颜讹里也,让这个家伙动弹不得。
“太子少师,我那师兄还真是看走了眼,竟然如此看重你这头白眼狼,”洪过咬牙切齿的道,随后,他给了完颜讹里也两条路,要想活命,就带他去见那位隐身幕后的家伙,至于另外一条路么,不用细说,完颜讹里也太明白洪过的手段了。
几乎是没有任何思索,完颜讹里也就选择了活命,他被人架出城楼,在一众近卫军的簇拥下,向着城中的皇城走去。
看到众人走去皇城,洪过吃了一惊。他只是从唐括乌延口中得知,其实在汴梁府主持大计的并非讹里也,另外还有一人,得到了完颜雍的看重,被授予主持河南局势的大计,配合完颜雍稳定黄河以南的局势,同时杀死太子母子,若是完颜亮未死,这人还要负责截断完颜亮北归的道路,让完颜亮彻底留在河南。
其实,这个人到底是谁。洪过心里早有猜测,只是他不敢置信,完颜亮对这人可说是非常信任,到南征前,其信任程度甚至超过了洪过,竟是这人也背叛了完颜亮么?随即一想,他也释然,若非这人心怀不轨,又怎么会罔顾金国现在的局势,一心撺掇完颜亮发动南征?
虽然带着一千人骑兵直入皇城太过于骇人,但是在这种时期,尤其是完颜讹里也说是来保卫太子,很顺利的通过了侍卫亲军的守卫,大大方方的来到皇城内,直到在尚书省门前站住脚。
到了这里,洪过没什么好说的,挥挥手,就见姚腾蛟一夹马腹,**坐骑长嘶一声,在尚书省里官吏惊骇万分的注视下,催动战马驰入了偌大的尚书省内。
此时的尚书省已经完整的移到汴梁城里,除开部分尚书担任了都总管领兵南征外,这里就是大金国的中枢,是大脑,负责掌控这个偌大帝国的一切,现在竟然有人在这个所在纵马,岂不是惊世骇俗?
就听姚腾蛟大声喊叫起来:“扬州大营特使求见——”声音传出去老远,怕是大半个皇城都能听到了。
虽然这种报门的方式很特别,但别说,也真有效,过了一会,就见一人大步而出,正色的严肃喝住了姚腾蛟的举动,然后,一眼看到了姚腾蛟身后的唐括乌延和完颜讹里也,这人的脸上立时现出喜色来,张口问道:“正隆天子现在如何?”
唐括乌延和完颜讹里也,俱是脸色难看,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让那人心中一沉,正要继续开口说话,突然听到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正隆天子?看起来,在你的眼中,已经是承认了北面那位新天子了,是不是这样啊,张大人?”
看着缓缓步出的洪过,那人已经是全然没了以往雍容的态度,倒退出几步去,颤巍巍的指着洪过,大张着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洪过懒得去理他,本来他还不想相信,但是,那一句“正隆天子”,让他彻底死心了,用厌恶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人,挥挥手道:“来人,送张浩张宰相出去。”
洪过要是报复起来,那下手就是绝不留情,但现在并非时机,所以只是将张浩暂时看押起来,然后,洪过用完颜讹里也的将印,调来了所有谋克以上的军官,一发监禁在尚书省,最后,他亲自去了一次后宫,将皇后徒单氏与太子光英,以及元妃大氏,还有完颜亮其他两个儿子都请来,到了这个时候,他来汴梁城的两个目的算是都达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太大悬念,当义军来到汴京城下,守城的金军群龙无首,在洪过控制下城门缓缓打开,义军直接进城,那些金军连逃走都没时间,在一场小规模的巷战之后,大部分金军被俘,还有少部分人逃出城去,整座汴梁城落入洪过手中。
到了这一刻,洪过就没任何客气的,他先将徒单氏大氏等人安顿好,然后告知了张浩等人的阴谋,惊得这些女人花容失色,倒是完颜亮年轻的太子光英表现正常,看的洪过心中暗道一声怪哉。
随后,洪过派人抄了张浩全家,无论家中大小人等,一律抓起来,就在尚书省门前,让老头亲眼看着,洪过将张家每一个男丁送上了木驴,仆人一刀砍掉脑袋,女眷一律送入军营成为营妓。老头看了不到一半,就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的倒了下去,这样还没完,当张家所有人死后,洪过才将张浩老头五马分尸,首级挂在皇城门口示众。
与此同时,那完颜讹里也全家,也被洪过抓了出来,就当着讹里也的面,效仿张家的先例,也一一处置。讹里也虽然被人架住,气急下大骂洪过无信,明明答应饶过他的性命,为什么还要难为他全家?洪过冷笑一声回答:只饶你一人而已。
讹里也比张浩好些,好歹挺到家中最后一个男人咽气,洪过一看,干脆将他送去军营,又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女姐妹小妾丫鬟被人凌辱,这下子,讹里也终于忍受不住,一口血吐出来,眼睛就翻白了。
按照张浩与讹里也交代的名单,洪过在俘虏和城中大索同党,这些人的下场比张家好不了多少,用这些人的鲜血,总算出了洪过心中一口恶气。
光复汴梁城,让洪过的威望如日中天,再没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整个金国治下的百姓,义军,甚至是部分汉军的也赶来投奔,洪过的实力好像吹气一样膨胀起来。
就在这个时节,有斥候报告,一支军队几乎就是循着洪过来时的道路,一路沿着黄河南岸行军而来,目标正是指向了汴梁城,看旗号,竟然打着金国皇帝的大旗。
这段时间以来,黄河以南的土地上到处是散兵游勇,金国六十万大军,除去海路数万人,川中数万,江汉道与完颜亮主力,基本溃败,随即败兵成为散兵,变成了流窜在河南大地上的几十万盗匪,他们有的越过黄河,有的就聚在一起呼啸山林,成了地方上的强盗。
这一年的气候也是反常,往年在十一月时候,黄河就开始上冻,到了十一月中旬就冻得结结实实了,可是,到了现在已经十二月份,黄河才有点上冻的意思,江心冰面薄的地方甚至还能行船,个别散兵游勇豁出命去,还可以爬过黄河,可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就不可能了。
最关键的,沿途所有的船只都被洪过夺走了,没有渡船,甚至连粮食都没有,这支军队的近况可想而知了,他们看着汴京城的时候,估计眼睛里都是血红血红的。
一面传令给李宝,让其继续扫荡河南境内,同时向南进军,压迫现在还在围攻襄阳的部分江汉道金军,另外,洪过将几十万军民安置在汴京周围,着手加固汴京城,准备迎接大战,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匹马来到汴京城下,送来的是金国皇帝完颜亮的书信。
完颜亮的信很简单,就是要求与洪过在长垣县一会。
接到书信的同时,就有无数人站出来反对,他们提出数不清的理由,就是告诉洪过,现在的他身份不同的,犯不着与落水狗一样的完颜亮见面。
完颜亮就是落水狗了?洪过很不喜欢这个说法,这些人也太小看他那位师兄了,现在的完颜亮手握三万硬军,若是拼死全力一搏,完全可以击败自己,至少是让自己元气大伤,要是那样,就会被完颜雍看哈哈笑了吧。
排斥了所有意见,洪过决定去长垣会晤,至于护卫么,他只带了区区五十人。
到长垣县城,就必须越过黄河岔流,正是这条岔流,阻挡了完颜亮军队的步伐,让其望着岔流对面的汴京城却暂时无力进攻。
至于会面的具体地点,却不在长垣县城内,反是在城外十里的荒坡上,完颜亮让人挖了一个大大的土坑,然后在周围竖起木墙,盖上顶就是一座不错地煞子房,房中kao着大大的火盆,让整个屋子里暖气扑面春意盎然。
挑起门帘,洪过走入房中,看到的是一身素白儒衫的完颜亮,正笑盈盈的喝着酒,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吟诗作赋,完全不像是位因为背叛而失去了几乎全部国家与权力的皇帝。
笑着道了一句:“师兄好清闲”,洪过来到完颜亮对面准备坐下。
突然,完颜亮敛去笑意,直勾勾的看着洪过,“你还是我的师弟么?”
洪过一愣,随即好笑道:“师兄啊,你雄心壮志抱负远大,也不缺乏治政的手段和手腕,可就是这看人的眼光,真的差了很多。”
完颜亮看着洪过一阵,才叹息一声,指着对面的座位让洪过坐下来,又亲自为他倒上一杯酒,这才道:“这话若是一月前说,我是怎么都不会信的。”说着,他似是庆幸的道:“幸好,还有怀忠,哦,就是撒曷辇了。”
撒曷辇就是指纥石烈志宁,此时的硬军都统,也是完颜亮手边最后一支忠心于他的部队了。
听到这话,洪过心中暗笑,在他的历史上,纥石烈志宁虽非完颜雍一党,却也属于比较早投kao的大员了,绝不是什么忠心完颜亮的人。当然,到了这个时代,一方面完颜亮对纥石烈志宁的恩赏,又要远高于后世历史,另一方面,硬军三万兵马并非忠于他纥石烈志宁,而是心向着给他们荣华富贵的完颜亮,纥石烈志宁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想了这些,洪过淡淡的问完颜亮下一步要如何打算。
完颜亮坦然告诉,准备夺取汴京城,然后渡过黄河进兵中都城,击败完颜雍那个叛逆小人。可问题是,完颜亮也知道,汴梁城内外有洪过十几二十万兵马,如果强要攻打,纵然能胜利,也是要损失大半兵力,三万硬军已经是他全部本钱了,他现在根本损失不起,偏偏军中缺医少药更没有粮秣辎重,他的廷臣和皇后也都陷落在城中,所以,他不得以才决意在汴京与洪过决一死战。
洪过笑着等他说完,过了一会后,平静的道:
“如果,我放你过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