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8)
我和周舟又回到原有的生活轨道,男耕女织,相得益彰,平安无事。
白天,坚守在各自的工作岗位,闲暇时候,占点儿公家便宜,打个电话聊上几句。
马杰说,听我和周舟打电话时的声调,就知道我们的关系已非同一般。
如果打电话的声音特别大,一定是刚刚进入恋爱的初级阶段,彼此还不了解,急于表现,要将自己毫不保留地展现给对方。
如果声音变小了,说明已经进入悄悄话的阶段,都说起悄悄话了,可见关系有多密切,但这并不是恋爱的最高阶段,最高境界是打电话没有声音,即神交,一般社会关系中的人与人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我和周舟就正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下了班,谁想做饭就做,两人都不想的时候,就在外面吃一口,每次吃完,周舟并不和我争夺结账的角色,但是点菜的时候每次都点一份特价菜。
一个女人知道替一个男人省钱,这意味着什么。
吃完饭,我和周舟拉着手散步三十分钟,消耗100卡热量,保持身材不臃肿。
有时候溜达到“31”冰淇淋店,就进去给周舟买两个球,周舟喜欢巧克力的,每次都要一个球,我说,像你这样,至少要来三十一次才能吃够三十一种。
周舟说用不了,等哪天饭量大,就买三个球,这样三十次就能吃遍三十一种。
每次周舟吃的时候,我都无动于衷地在一旁看着,我吃冰淇淋拉稀,不到便秘的时候,轻易不吃。
等出了冰淇淋店,我拉住周舟说,别动。
然后吃掉她嘴边残留的冰淇淋,再趁机在她的嘴上亲一下。
吃完我舔着嘴唇说,明天别跟我抢厕所。
晚上,我们一起看着电视,周舟会突然拿着手机说,看,现在时间,22:22。
我说那怎么了,周舟说,四只小鸭子。
周末,周舟洗衣服我墩地,看着周舟踩着凳子在阳台晾衣服,不禁想起上学的时候,也是周舟给我洗衣服,洗完晾在宿舍,被楼长检查卫生的时候看到。
楼长让摘掉,周舟不摘,问为什么。
楼长说宿舍管理有规定,周舟说规定是不许男士进入女生宿舍,没说男士的衣服也不准进入。
楼长说女生宿舍挂着男士的衣服成何体统,周舟说替自己父亲洗衣服也要禁止吗?尊老爱幼一直就是中国民族的传统美德,我把它发扬光大难道有错吗?楼长不说话了。
幸好洗的都是内衣,日后我穿着在女生楼前等周舟的时候,没有让楼长看到,如果是外衣的话,楼长看到后说不定会揪着我来到周舟面前质问:“你不说是给你爸洗的吗?你爸长得可够嫩的!”这样的生活经历些日子后,我们开始考虑能否往婚姻的方向发展。
爱情是反复斗争的过程,就像我们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是在敌我矛盾和人们内部矛盾中不断折腾,最后才冲出重围,有了今天的伟大胜利。
在爱情围剿与反围剿的不断斗争中,我和周舟风里来雨里去,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就像经历了一次长征,终于可以胜利会师了。
其实我并不想结婚,倒不是不愿承担责任,男人从他不尿炕的那天起就应该承担起各种责任,只是觉得结了婚便多了家庭的负担,少了个人的自由。
一切对自由的束缚,都令我厌烦。
而且从目前情况看,我和周舟的不稳定因素太多,不适于结婚。
周舟现在只是暂时回国工作,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回去了,两地分居,不宜夫妻恩爱。
而我的考研还没有结果,考上的希望很大,有人可以上课带着孩子,但我做不到上课的时候想着媳妇还在家里等着呢,而且研究生的补助顶多够自己吃饱的,吃好都困难,更何况养家。
但周舟说,如果真想结婚,这些都不是问题。
她已经在国外工作了三年,可以申请不再出去,如果非要派她出去,她可以辞掉这份工作,再换家公司。
而我即使考上研究生,也无需为生计担忧,周舟的工资足够两个人用。
我说,可是你一个人挣钱两个人花我心里过意不去。
周舟说,这有什么的,你毕业后挣了大钱给我花我就过意得去。
既然这些问题都能克服,没有理由不结婚,“除非你并不爱我。”
周舟说。
我一想,早晚都得结,早结早踏实,再多晃悠几年也没什么意思了,身边的同学,除了还在上学的,差不多也都成双结对,于是一拍大腿:“结!明儿就结!”我把打算跟爸妈一说,我妈居然做出五十多岁的人很难完成的动作,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了个儿媳妇啊,难道天上真的掉下个林妹妹!”我说我妈:“马上就是做婆婆的人了,别大惊小怪的,要稳重!”我爸说我:“你可想好了?”我说:“没想好我不会和你们说的。”
我爸说:“其实你的岁数也不小了,你爷爷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两个了,而且已经脱离了资本家的剥削,开始剥削别人了。”
听说我爷爷18岁开始学徒,没用几年的时间,就有了自己的买卖,和他一比,我真失败。
最后爸妈说:“那我们就不说什么了,哪天把人家姑娘领回家看看。”
周舟父母的态度和我爸妈差不多,“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由不得爹娘。”
见过双方父母,我从周舟父母那得到的评价是:“这孩子挺好,就是有点儿腼腆,腼腆好,没那么多废话。”
去周舟家吃饭的时候,我一直低头吃她父母给我夹的一大碗菜,以免剩下被认为浪费粮食,撑得说不出话。
而周舟来我家吃完饭,还帮我妈刷了碗,留下好印象。
我爸妈对周舟的评价是:“这闺女不错,就是配咱儿子有点儿糟蹋了。”
听了他俩的议论,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然后是结婚照的问题。
我的本意是:“不照,幸福是自己内心的感受,不是照出来给人看的。
那些离婚的夫妇,并不是没有照过。”
而且照片上的俊男靓女都是做出来的,真实相貌惨不忍睹,只要肯花钱,就能拍得跟玛丽莲·梦露或王母娘娘(针对60岁以上女人而言)似的。
化妆师一通涂脂抹粉,半斤多胭脂糊在脸上,能轻而易举让一个人的模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然后摄影师拍摄时故意曝光过度,哪怕比李逵还黑或者满脸雀斑痦子,只要这么一拍,照出来肯定比白雪公主还白,最后再用电脑后期加工,在单眼皮上画一笔,就变成双眼皮,然后将血盆大口擦去一块儿,做成樱桃小嘴,再将冲天鼻涂上两块肉色,改成鹰钩鼻,这样外人就看不到鼻孔了。
有些人想让自己的胸脯高起来,可以在电脑上采取局部放大,把鸡蛋放大到脸盆大小,如果不是考虑到画面质量问题,放到澡盆那么大也是有可能的。
有人希望自己身材颀长,做个纵向拉伸便可,但要注意嘴部的变形,不要弄巧成拙,把本来是横向生长的嘴变成了纵向生长。
总之,一番捣鼓,丑得不能看的人也能拍得倾国倾城美若天仙。
太不实事求是了,我从小就接受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教育,怎么能犯这种左的错误。
而周舟却要把这个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记录下来,留给自己一个回忆,等老了的时候,用长满皱纹的手捧着几十年前的结婚照,对小孙子说:“看,你奶奶年轻的时候漂不漂亮,还有我旁边的这个帅哥,他就是你那个没了牙的爷爷。”
这是一种温暖和幸福。
我退了一步说行,相可以照,省得我以后换月票的时候总没照片,但是孙子就算了,我不想要孩子,恐怕孙子没有出生的机会了,如果非要孙子,可以让别人欠咱们钱,欠钱的都是孙子。
债主总惦记着欠自己钱的人,就像爷爷总挂念自己的孙子一样。
周舟问为什么不想要孩子,我说自己生活得已经够不快乐了,不能再让世界上多出一个不快乐的人,而且我不想老了以后被孩子嘲笑。
尼采说过:“父与子——为了重新成功地拥有儿子,当父亲的有许多事情要做。”
也就是说,若为人父,必要努力工作,以防小兔崽子羽翼丰满后瞧不起老子,而这对于我恰恰是不可能的,不要说为下一代努力工作,连为自己而努力工作我都不情愿。
如果中国人都有我这种觉悟,人口问题也不会成为咱们国家的负担,各项人均的数值也能排名世界前列,但是这样的话,男人不得不给自己的生殖系统系个扣或给老婆那里放个环,要么就踊跃购买橡胶制品,对橡胶行业构成严峻考验,也许若干年后,妇产科的大夫都改行种橡胶了。
周舟说,可是有了孩子家庭才完美,才会有家的幸福感,而且可以养老。
我说孩子长大了会怎么样,父母永远搞不明白,不受孩子虐待就算万幸。
周舟说,咱们养育了孩子,就得享受他的感恩回报。
我说这不一定,杨阳就不感谢父母的生养之恩,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父母寻欢作乐不慎留下的产物。
周舟说,那好吧,不要就不要,等你想要再说,如果真有了孩子,爱就分心了,现在有老公就足够了。
在是否举办仪式上,我和周舟也达成共识:不办。
我的理由是,喝着用凉水和红茶勾兑的假酒,去和哥们儿碰杯,我做不到。
要么别喝,要喝就喝真的,但我的酒量不足以和每人都干一杯,所以,仪式免了。
而且我从不穿西服,作为婚礼的主角套着一个大背心出现在台上,自己倒没觉得什么,但我妈肯定不干,让人以为好像她不给我买衣服似的。
周舟的观点是:坐着借来的卡迪拉克劳斯莱斯,绕着北京转一圈,一点儿意思没有,还不如为国家节省些原油。
真想风光的话,就努力挣钱,买一辆属于自己的。
到了现场,新郎新娘还要参与各种弱智游戏,就像被当成猴耍,关键是,婚是给自己结的,非当着众人喝交杯酒,互诉承诺,做那秀干什么。
最后,我和周舟提出的口号就是:“结自己的婚,让别人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