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敌意
“小姐，凌妆姐姐要我告诉你有贵客。”菁云提着小裙摆跑进来。
“贵客？”她莞尔：“何人可谓为贵客？”
“听凌妆姐姐唤他候爷！”
她笔锋一顿，墨滴黑了纸张：“卫国候！”
菁云点头：“嗯。”
“知晓，知道吗？”
“不知道啊，可是这事和知晓有什么关系啊？”
“没事。”雪九收了笔墨：“告诉凌妆我知道了，一会过去。”
“好，小姐，那个卫国候我看见了呢，可俊了。”
菁云捂着小脸乐开了花。
她欲言又止：“……”
卫国候，宁夏晨吗……
“菁云，和知晓去一绝楼帮我带份青椒炒肉好吗？我喜欢吃那里的。”
菁云垂了脸：“小姐不是不爱吃吗？而且一绝楼好远！”这才是重点啊！
“人家想还看看那个候爷。”
‘啪……’
清脆的响声，刚沏好的茶溅了一地。
菁云吓了一跳：“知晓…”
他蹲下身子拾了碎片：“姐姐对不起，是知晓笨手笨脚。”
知晓捡了摔片便离开了屋里，她没有喊住他…
她知道他在堵气……
“小姐，知晓怎么了？”
雪九目光冷浅，淡淡斜视了她一眼：“多嘴！”
“……”菁云无语。她好像又闯祸了。
“……让他一个人吧，别去打扰他。”
——
“候爷。”
华衣男子抬眼轻笑：“本候没说要见你。”
“雪九现在也算是落音楼的楼主，候爷光临落音楼，雪九自要亲自招待。”
“许轻音去哪里了？”
“许姨回老家祭祀。”
“……”卫国候薄唇浅笑不语，抿了杯酒。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酒杯轻点着桌面的声音……安静的有些压抑。
他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笑的邪魅。
“你是许轻音的亲戚？”
“不是。”
手中的酒杯忽然飞向她…
太快，快的她来不及躲闪。
酒杯狠狠砸向她额头，同时一把长剑架上她脖颈。
酒杯落地残破四溅。
殷红鲜血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冰冷的剑身。
她淡淡开口：“不知是雪九做错了何事，让候爷不满？”
邪魅双眼闪过杀意：“你是躲不过，还是不想躲？”
“候爷武艺高强，雪九只是一介女子。”
“你是谁？”
“凄雪九。”
剑近了一分，只要他再稍稍一动，就再没有凄雪九这个人。
他再问：“你到底是谁？”
她依旧冷淡：“凄雪九。”
“你当真以为本候不敢杀你？”
“候爷若想杀雪九，自是简单，但王爷那边，候爷怕也要给三分面。”
“哼哼～”他突然笑了：“果然和其她女子不一样，凄、雪九是吗？本候查了你一月有余，你猜本候查到了什么？”
“……”她看着他，心中自是了然。
“你猜到了吧！没错，什么都没查到，你就像突然冒出来的，没有一点点关于你过去的痕迹，你身后到底是有什么人，还是你真的是突然冒出来的？”
宁夏晨不是傻子，雪九努力稳住自己：“前者与后者，候爷当然是更相信前者。”
“所以，那个人是谁？本候真的很是好奇，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把一个大活人生生安插在我北曜的土地上而无痕无迹？”
“没有。”
“你觉得本候会信？”
“若不信，候爷便查吧，雪九，身正影正…”
“好一句身正、影正…”剑入鞘，宁夏晨广袖一挥背过身冷笑：“你自己记了这句话，别让本候抓到蛛丝马迹，若你是他国的人，下场可是会很惨……”
“雪九记了……雪九这副模样候爷看了也不欢心，一会唤彩云过来，雪九就先退下了。”
关了门，一个踉跄，凌妆手疾眼快扶住她。
放松了警惕头上的伤口马上痛的不行。
“来人，快去请大夫。”
迷糊中只听见周围乱成一片的吵杂声，再然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
雪九醒来以是半夜。
菁云一声惊呼：“小姐，你醒了！”
没说什么，摸到额上厚厚的纱布她便明白了。
“小姐，你饿了吗？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不用了，我没胃口，知晓呢？”
菁云扁了小嘴不满道：“小姐偏心，你受伤了，一直照顾你的都是菁云，知晓连面都没出现过，你一醒来问的却是知晓。”
知道菁云闹别扭了，她笑道：“因为知道菁云懂事啊，菁云这么乖，才不会让小姐担心对不对？”
她笑颜展开：“对，菁云才不像知晓，菁云是最好的。”
“对，菁云是最好的。”
“那小姐一定要吃饭，菁云拿下去热一热。”
菁云端着饭菜拿去热，她自己下了床寻了支烛，青丝未挽便寻着知晓房间去。
远远的就看见他一人坐在门前台阶上发呆。
轻手轻脚的走近坐在他身旁：“还在生气？”
“……”他抬头就看见她头上的纱布急忙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磕着了。”
他神色一暗：“是他对不对？”
“都说没事了。”她放下蜡烛替他理了乱掉的发丝：“知晓还在堵气吗？”
他底下头：“姐姐对不起，知晓知道你是为我好才不想让我知道，可是仇人近在眼前…我…我……”
“知晓，世间善与恶，有时错综复杂，难以分辨，凡事不要只看表面，就轻易论断他人，我需要一些时日，到底有没有幕后人指使他。”
他一知半解，似懂了又非懂，点头：“姐姐，知晓相信你。”
他靠在她肩上，像极了撒娇的小孩。
她莞尔，感叹道：“知晓快十六了呢，对吗？”
“嗯，过了今年就是了。”
“十六就是长大了，一直一直能看着知晓长大成人，成亲生子便好了…”
十六，真是一个美好的年纪！她的十六，似乎似是有些记不清了，无论她怎么努力的想记住，那些以许久不曾提起的人和事，在记忆里的痕迹越来越淡。
“会的，知晓成婚那时，姐姐一定要坐在那高堂上受那一拜。”
“……”
这话，她竟无言以对……
如果真的可以，那该多好……
曾经，也有人这么对她说，最后，她却只让他一人在异乡了了此一生，甚至，她没有让他见到她一眼……
丢下她至亲的亲人，而今，又把知晓留在身边，就为努力弥补心中的那份歉意…她真是残忍…
她能为知晓做的，似乎并没有什么，短短几年又能干什么？
劝了知晓去休息，回到自己屋里点上烛，却有人坐在矮几边，手支着小巧的下巴望着意双琴发呆，白玉般的脸，烛火映在上面跳动。
看她进来，轻叹了口气：“回来了呢！”
她秀眉轻皱：“白宫主，好像雪九并未邀你吧？”
“散着步，路过落音楼便进来看看，不想误进了凄雪九的房间，看见了这意双琴，便迈不动步子了。”
“……如此看够了？白宫主便请回吧，雪九要歇息了。”
“主人不留客，客自不会留。”
但是，他好像连客都算不上吧？说着大摇大摆从大门走出翻墙不见了人。
眉头紧皱，关上门，回头却只见那矮几上多了一瓶金创药……
“……”
雪九双眼微微眯起，眼底一片凉意，他又是怎知她受了伤？难不成落音楼有问题？
——
过了几日炎热的天。
雨，下个不停，似乎要把这几日的清凉补回来。
豆大的雨滴无情的打在娇嫩的花瓣上，凌妆种的花落了一地。
“开的那么美，好可惜啊！”菁云趴在窗前叹道。
凌妆笑道：“再美的东西也有消失的时候，所有东西的存在，只是为了呈现活着的时候的价值。”
“不是呢，它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呈现它的美，所有美好的东西就要在是美好的时候谢幕！让所有人只记住它最美的时刻。花，是雨中的美人。”
“……”凌妆转头看她，浅浅笑。
因为额上的伤，她将额前的发缠上去，她本不丑，也不老，却是出人意料的成熟，一举一动都太老成。
眉间总是带着不附年纪的淡淡沧桑。眼神冷清的有些空洞，没有一点欲望，却有着莫名的震慑力，只要她一说话，周围的人都会认真去听，她对人总是淡淡的微笑，却笑不进眼里。
——
雨落地弹起水珠湿了衣摆。
如玉的人儿提着药撑着油伞在雨中漫行。
“再喝几副，姐姐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嗯？”突然看见前面大雨中有人淋着雨不紧不慢的走着。
“那人是傻子吗？也不会找个地方避避雨？”
淋着雨，突然间就停了！
不，他抬头，头顶上多了把伞，低头，漂亮的男孩掂着脚朝他笑：“是你啊！那天帮姐姐捡簪子的人！”
那个男孩，一如即往的漂亮，精致的像刻出来的五官！清新绰约，一双眼生的妖艳勾人，眼神却又透澈干净。
他点头：“嗯。”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淋雨？也不找个地方避避雨？会生病的。”
“我住的客栈比较远。”他一个江湖人，练武强身，哪那么容易生病。
“那先去我家吧，等雨停了再回去！”说着，他已经被他拉着走。
“……”
他的手，很小，像玉一样光滑。
知晓比他矮一个头，撑伞的手不得不抬高。
看着好像很累吧…
他接过伞柄，知晓轻轻回他一笑：“谢谢！”
看到他手里提着的药：“你生病了？”
“没有，是姐姐的药。”
“……那个女子，是你姐姐？”
“嗯。”
“一点都不像呢！”
“……”他低头看雨笑道：“她就是我姐姐…”永远都是……
他笑的奇怪，他默不语。
“姐姐，我回来了。”
“回来了，快去换套衣服吧，嗯？他……”她对这个人有印象。
“是前几日帮姐姐捡簪子的人啊！”
“我记得。”
“他住的比较远，又没有伞，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她点了点头：“都淋湿了，知晓的衣服应该不适合你，我叫菁云去秋希那借一套，知晓就先带这位公子去你房里吧。”
“……”
“嗯！”应声，知晓便拉着他走了。
“不好意思啊，一会菁云会把给你换的衣服送过来。”
“这里是，你的家？”从进来就一直沉默的他说话了。
“嗯，怎么了？”知晓敛了笑容，语气里带着刺：“嫌弃是风尘之地吗？”
“不是…”
“那就行了。”笑脸弯了双眼，像晨星一样漂亮……
“她，不是你亲姐姐吧？”
知晓取了衣服要换，微微一顿：“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对不起。”
“没关系，我有姐姐就够了。”
“……”
“姐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若不喜欢落音楼，便走吧。”
他摇头：“所有的人都会有一个故事，我并没有看轻落音楼的意思。”
他又笑脸依旧：“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这么想。这世上，之所以有高低贵贱，就是因为有太多人带着歧视的目光来看事。”
知晓解了腰带到屏风后换了衣服。
“……”他似乎有点看不懂这个反复无常的男孩…看上去单纯的什么都不懂，还随便就把一个陌生人带回来，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明白。
“你先把衣服脱下来吧，湿嗒嗒的，我看着都难受了。”
“不…不用了。”他突然慌了。
“怎么了吗？我又不是女子，你慌什么？”
“……”
“你是不是女子，但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你自己那张男女通吃的脸。”菁云抱着衣服嘲笑道。
知晓不开心了：“又不敲门。”
“哎呀…一个不小心又忘了。”
“……”
“公子，你的衣服。”菁云笑靥如花。
知晓：“……”
“多谢！”
换好了衣服，凌妆已经备好了饭菜。
雨，还是很大。
“我唤凌妆，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江漠云”
“江漠云！”凌妆狠狠一惊，强笑道：“是铭魂的江漠云？”
“嗯。”
“……”
凌妆默默起身到了雪九身旁跪坐下与他保持距离。
“铭魂第一杀手江漠云，今给我碰上了，真不知该说是凌妆幸运有幸见到其真面目，还是说太久没去上香了！”
“第一杀手？很厉害的样子！”知晓一脸感兴趣。
凌妆斜眼看了知晓：“你懂什么。”
“……”
雪九笑道：“来者是客，不管什么第一杀手，且说江公子对我们并没有敌意，凌妆你这样是很失礼。”
“……”凌妆也是聪明人，并不多纠结，却依旧防备：“我们一屋的都是女子，江公子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当然不会无因动手，只是凌妆听了江公子的事迹太多，有些担心罢了。”
“……”
“……”
屋内一片寂静，江漠云也似乎没想多解释。
“好了好了！”知晓摆手：“大家不要纠结了，我都饿了。”
雪九点头：“我是凄雪九，江公子若不见外，唤我雪九也行。”
一顿饭下来压抑无比，知晓和菁云早早离了开，凌妆收了碗筷下去。
雪九心情坡佳沏了茶。
“你真奇怪！”
江漠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雪九扬起微笑，倒了杯茶：“此话怎说？”
“你明明知道有人在监视你，却能如此不动声色。”他一进到这里，就已经感觉到有问题，说她们一群弱女子不知道也正常，但方才吃饭时她的眼神明显是已经注意到。
“动了不正中他们下怀吗？”
“你不怕？”
“怕，所以你就留下保护知晓吧。”
“知晓？是那男孩？”
“嗯。”
他，叫知晓……
“你光为别人想，你自己呢？”
“知晓是我弟弟，他不能有事，我也不会有事。”
“他，明明不是你亲弟弟，你究竟把他当做什么？替身？”
“或许，曾经是，知晓，真的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呢，对吗？”
“……”她，想表达什么？
“我只想平平淡淡，但老天不给我机会。”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与她只是初识，为什么要帮她？
她笑，看着院子沥沥大雨，恰好一道闪电闪过，映亮了她清丽侧颜：“你们铭魂不是只要有报酬什么活都接吗？只不过，接到的都是杀人的活罢了。”
“你不过是一个平常女子，无权无势，能给我什么？”
“钱财…你也看不上眼，你帮我，我许你一个承诺，只要我能做到，绝不失诺……”
她说，平平淡淡……多简单的字，多沉重的意义……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雪九让他住下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点了头，这个委托，他没有说接，却也没有拒绝。
在这年的雨夜，他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女子……
奇怪，从最开始的认识到许多年的最后，他对她的看法依旧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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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她莞尔：“何人可谓为贵客？”
“听凌妆姐姐唤他候爷！”
她笔锋一顿，墨滴黑了纸张：“卫国候！”
菁云点头：“嗯。”
“知晓，知道吗？”
“不知道啊，可是这事和知晓有什么关系啊？”
“没事。”雪九收了笔墨：“告诉凌妆我知道了，一会过去。”
“好，小姐，那个卫国候我看见了呢，可俊了。”
菁云捂着小脸乐开了花。
她欲言又止：“……”
卫国候，宁夏晨吗……
“菁云，和知晓去一绝楼帮我带份青椒炒肉好吗？我喜欢吃那里的。”
菁云垂了脸：“小姐不是不爱吃吗？而且一绝楼好远！”这才是重点啊！
“人家想还看看那个候爷。”
‘啪……’
清脆的响声，刚沏好的茶溅了一地。
菁云吓了一跳：“知晓…”
他蹲下身子拾了碎片：“姐姐对不起，是知晓笨手笨脚。”
知晓捡了摔片便离开了屋里，她没有喊住他…
她知道他在堵气……
“小姐，知晓怎么了？”
雪九目光冷浅，淡淡斜视了她一眼：“多嘴！”
“……”菁云无语。她好像又闯祸了。
“……让他一个人吧，别去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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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爷。”
华衣男子抬眼轻笑：“本候没说要见你。”
“雪九现在也算是落音楼的楼主，候爷光临落音楼，雪九自要亲自招待。”
“许轻音去哪里了？”
“许姨回老家祭祀。”
“……”卫国候薄唇浅笑不语，抿了杯酒。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酒杯轻点着桌面的声音……安静的有些压抑。
他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笑的邪魅。
“你是许轻音的亲戚？”
“不是。”
手中的酒杯忽然飞向她…
太快，快的她来不及躲闪。
酒杯狠狠砸向她额头，同时一把长剑架上她脖颈。
酒杯落地残破四溅。
殷红鲜血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冰冷的剑身。
她淡淡开口：“不知是雪九做错了何事，让候爷不满？”
邪魅双眼闪过杀意：“你是躲不过，还是不想躲？”
“候爷武艺高强，雪九只是一介女子。”
“你是谁？”
“凄雪九。”
剑近了一分，只要他再稍稍一动，就再没有凄雪九这个人。
他再问：“你到底是谁？”
她依旧冷淡：“凄雪九。”
“你当真以为本候不敢杀你？”
“候爷若想杀雪九，自是简单，但王爷那边，候爷怕也要给三分面。”
“哼哼～”他突然笑了：“果然和其她女子不一样，凄、雪九是吗？本候查了你一月有余，你猜本候查到了什么？”
“……”她看着他，心中自是了然。
“你猜到了吧！没错，什么都没查到，你就像突然冒出来的，没有一点点关于你过去的痕迹，你身后到底是有什么人，还是你真的是突然冒出来的？”
宁夏晨不是傻子，雪九努力稳住自己：“前者与后者，候爷当然是更相信前者。”
“所以，那个人是谁？本候真的很是好奇，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把一个大活人生生安插在我北曜的土地上而无痕无迹？”
“没有。”
“你觉得本候会信？”
“若不信，候爷便查吧，雪九，身正影正…”
“好一句身正、影正…”剑入鞘，宁夏晨广袖一挥背过身冷笑：“你自己记了这句话，别让本候抓到蛛丝马迹，若你是他国的人，下场可是会很惨……”
“雪九记了……雪九这副模样候爷看了也不欢心，一会唤彩云过来，雪九就先退下了。”
关了门，一个踉跄，凌妆手疾眼快扶住她。
放松了警惕头上的伤口马上痛的不行。
“来人，快去请大夫。”
迷糊中只听见周围乱成一片的吵杂声，再然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
雪九醒来以是半夜。
菁云一声惊呼：“小姐，你醒了！”
没说什么，摸到额上厚厚的纱布她便明白了。
“小姐，你饿了吗？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不用了，我没胃口，知晓呢？”
菁云扁了小嘴不满道：“小姐偏心，你受伤了，一直照顾你的都是菁云，知晓连面都没出现过，你一醒来问的却是知晓。”
知道菁云闹别扭了，她笑道：“因为知道菁云懂事啊，菁云这么乖，才不会让小姐担心对不对？”
她笑颜展开：“对，菁云才不像知晓，菁云是最好的。”
“对，菁云是最好的。”
“那小姐一定要吃饭，菁云拿下去热一热。”
菁云端着饭菜拿去热，她自己下了床寻了支烛，青丝未挽便寻着知晓房间去。
远远的就看见他一人坐在门前台阶上发呆。
轻手轻脚的走近坐在他身旁：“还在生气？”
“……”他抬头就看见她头上的纱布急忙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磕着了。”
他神色一暗：“是他对不对？”
“都说没事了。”她放下蜡烛替他理了乱掉的发丝：“知晓还在堵气吗？”
他底下头：“姐姐对不起，知晓知道你是为我好才不想让我知道，可是仇人近在眼前…我…我……”
“知晓，世间善与恶，有时错综复杂，难以分辨，凡事不要只看表面，就轻易论断他人，我需要一些时日，到底有没有幕后人指使他。”
他一知半解，似懂了又非懂，点头：“姐姐，知晓相信你。”
他靠在她肩上，像极了撒娇的小孩。
她莞尔，感叹道：“知晓快十六了呢，对吗？”
“嗯，过了今年就是了。”
“十六就是长大了，一直一直能看着知晓长大成人，成亲生子便好了…”
十六，真是一个美好的年纪！她的十六，似乎似是有些记不清了，无论她怎么努力的想记住，那些以许久不曾提起的人和事，在记忆里的痕迹越来越淡。
“会的，知晓成婚那时，姐姐一定要坐在那高堂上受那一拜。”
“……”
这话，她竟无言以对……
如果真的可以，那该多好……
曾经，也有人这么对她说，最后，她却只让他一人在异乡了了此一生，甚至，她没有让他见到她一眼……
丢下她至亲的亲人，而今，又把知晓留在身边，就为努力弥补心中的那份歉意…她真是残忍…
她能为知晓做的，似乎并没有什么，短短几年又能干什么？
劝了知晓去休息，回到自己屋里点上烛，却有人坐在矮几边，手支着小巧的下巴望着意双琴发呆，白玉般的脸，烛火映在上面跳动。
看她进来，轻叹了口气：“回来了呢！”
她秀眉轻皱：“白宫主，好像雪九并未邀你吧？”
“散着步，路过落音楼便进来看看，不想误进了凄雪九的房间，看见了这意双琴，便迈不动步子了。”
“……如此看够了？白宫主便请回吧，雪九要歇息了。”
“主人不留客，客自不会留。”
但是，他好像连客都算不上吧？说着大摇大摆从大门走出翻墙不见了人。
眉头紧皱，关上门，回头却只见那矮几上多了一瓶金创药……
“……”
雪九双眼微微眯起，眼底一片凉意，他又是怎知她受了伤？难不成落音楼有问题？
——
过了几日炎热的天。
雨，下个不停，似乎要把这几日的清凉补回来。
豆大的雨滴无情的打在娇嫩的花瓣上，凌妆种的花落了一地。
“开的那么美，好可惜啊！”菁云趴在窗前叹道。
凌妆笑道：“再美的东西也有消失的时候，所有东西的存在，只是为了呈现活着的时候的价值。”
“不是呢，它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呈现它的美，所有美好的东西就要在是美好的时候谢幕！让所有人只记住它最美的时刻。花，是雨中的美人。”
“……”凌妆转头看她，浅浅笑。
因为额上的伤，她将额前的发缠上去，她本不丑，也不老，却是出人意料的成熟，一举一动都太老成。
眉间总是带着不附年纪的淡淡沧桑。眼神冷清的有些空洞，没有一点欲望，却有着莫名的震慑力，只要她一说话，周围的人都会认真去听，她对人总是淡淡的微笑，却笑不进眼里。
——
雨落地弹起水珠湿了衣摆。
如玉的人儿提着药撑着油伞在雨中漫行。
“再喝几副，姐姐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嗯？”突然看见前面大雨中有人淋着雨不紧不慢的走着。
“那人是傻子吗？也不会找个地方避避雨？”
淋着雨，突然间就停了！
不，他抬头，头顶上多了把伞，低头，漂亮的男孩掂着脚朝他笑：“是你啊！那天帮姐姐捡簪子的人！”
那个男孩，一如即往的漂亮，精致的像刻出来的五官！清新绰约，一双眼生的妖艳勾人，眼神却又透澈干净。
他点头：“嗯。”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淋雨？也不找个地方避避雨？会生病的。”
“我住的客栈比较远。”他一个江湖人，练武强身，哪那么容易生病。
“那先去我家吧，等雨停了再回去！”说着，他已经被他拉着走。
“……”
他的手，很小，像玉一样光滑。
知晓比他矮一个头，撑伞的手不得不抬高。
看着好像很累吧…
他接过伞柄，知晓轻轻回他一笑：“谢谢！”
看到他手里提着的药：“你生病了？”
“没有，是姐姐的药。”
“……那个女子，是你姐姐？”
“嗯。”
“一点都不像呢！”
“……”他低头看雨笑道：“她就是我姐姐…”永远都是……
他笑的奇怪，他默不语。
“姐姐，我回来了。”
“回来了，快去换套衣服吧，嗯？他……”她对这个人有印象。
“是前几日帮姐姐捡簪子的人啊！”
“我记得。”
“他住的比较远，又没有伞，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她点了点头：“都淋湿了，知晓的衣服应该不适合你，我叫菁云去秋希那借一套，知晓就先带这位公子去你房里吧。”
“……”
“嗯！”应声，知晓便拉着他走了。
“不好意思啊，一会菁云会把给你换的衣服送过来。”
“这里是，你的家？”从进来就一直沉默的他说话了。
“嗯，怎么了？”知晓敛了笑容，语气里带着刺：“嫌弃是风尘之地吗？”
“不是…”
“那就行了。”笑脸弯了双眼，像晨星一样漂亮……
“她，不是你亲姐姐吧？”
知晓取了衣服要换，微微一顿：“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对不起。”
“没关系，我有姐姐就够了。”
“……”
“姐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若不喜欢落音楼，便走吧。”
他摇头：“所有的人都会有一个故事，我并没有看轻落音楼的意思。”
他又笑脸依旧：“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这么想。这世上，之所以有高低贵贱，就是因为有太多人带着歧视的目光来看事。”
知晓解了腰带到屏风后换了衣服。
“……”他似乎有点看不懂这个反复无常的男孩…看上去单纯的什么都不懂，还随便就把一个陌生人带回来，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明白。
“你先把衣服脱下来吧，湿嗒嗒的，我看着都难受了。”
“不…不用了。”他突然慌了。
“怎么了吗？我又不是女子，你慌什么？”
“……”
“你是不是女子，但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你自己那张男女通吃的脸。”菁云抱着衣服嘲笑道。
知晓不开心了：“又不敲门。”
“哎呀…一个不小心又忘了。”
“……”
“公子，你的衣服。”菁云笑靥如花。
知晓：“……”
“多谢！”
换好了衣服，凌妆已经备好了饭菜。
雨，还是很大。
“我唤凌妆，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江漠云”
“江漠云！”凌妆狠狠一惊，强笑道：“是铭魂的江漠云？”
“嗯。”
“……”
凌妆默默起身到了雪九身旁跪坐下与他保持距离。
“铭魂第一杀手江漠云，今给我碰上了，真不知该说是凌妆幸运有幸见到其真面目，还是说太久没去上香了！”
“第一杀手？很厉害的样子！”知晓一脸感兴趣。
凌妆斜眼看了知晓：“你懂什么。”
“……”
雪九笑道：“来者是客，不管什么第一杀手，且说江公子对我们并没有敌意，凌妆你这样是很失礼。”
“……”凌妆也是聪明人，并不多纠结，却依旧防备：“我们一屋的都是女子，江公子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当然不会无因动手，只是凌妆听了江公子的事迹太多，有些担心罢了。”
“……”
“……”
屋内一片寂静，江漠云也似乎没想多解释。
“好了好了！”知晓摆手：“大家不要纠结了，我都饿了。”
雪九点头：“我是凄雪九，江公子若不见外，唤我雪九也行。”
一顿饭下来压抑无比，知晓和菁云早早离了开，凌妆收了碗筷下去。
雪九心情坡佳沏了茶。
“你真奇怪！”
江漠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雪九扬起微笑，倒了杯茶：“此话怎说？”
“你明明知道有人在监视你，却能如此不动声色。”他一进到这里，就已经感觉到有问题，说她们一群弱女子不知道也正常，但方才吃饭时她的眼神明显是已经注意到。
“动了不正中他们下怀吗？”
“你不怕？”
“怕，所以你就留下保护知晓吧。”
“知晓？是那男孩？”
“嗯。”
他，叫知晓……
“你光为别人想，你自己呢？”
“知晓是我弟弟，他不能有事，我也不会有事。”
“他，明明不是你亲弟弟，你究竟把他当做什么？替身？”
“或许，曾经是，知晓，真的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呢，对吗？”
“……”她，想表达什么？
“我只想平平淡淡，但老天不给我机会。”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与她只是初识，为什么要帮她？
她笑，看着院子沥沥大雨，恰好一道闪电闪过，映亮了她清丽侧颜：“你们铭魂不是只要有报酬什么活都接吗？只不过，接到的都是杀人的活罢了。”
“你不过是一个平常女子，无权无势，能给我什么？”
“钱财…你也看不上眼，你帮我，我许你一个承诺，只要我能做到，绝不失诺……”
她说，平平淡淡……多简单的字，多沉重的意义……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雪九让他住下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点了头，这个委托，他没有说接，却也没有拒绝。
在这年的雨夜，他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女子……
奇怪，从最开始的认识到许多年的最后，他对她的看法依旧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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