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 迷失(2)
“老大呢?”“在书房里!”“又在写家庭作业?”“嗯……”“靠,真疯了!”这是马天宇、余涛他们在芙兰死后的第三天,n次来到我家询问曼狄丝我的情况了,无一例外,情况都一样。
一放学,我就和曼狄丝结伴回家了,吃完晚饭后,就在书房里认认真真地完成着家庭作业。
第一天,我刚在书房坐下,余涛、周远志、郑宣就走了进来,他们这一整天都跟在我的身边,不仅是因为老爷子接到陈硕的提醒吩咐他们注意着我,而且就算是他们,也一样察觉到了我的反常。
一来我脸上经常保持着笑容,二来和他们聊天老是说一些与工作(黑社会)无关的事,三来上课不瞌睡了,四来放学不回总部,最后一回家吃完饭就做家庭作业。
以正常的思维来说,他们理解我所表现的一切是在掩饰伤痛,所以最初由最正经的余涛和我对话。
“老大,今天是芙…..老大的追悼会,你不去吗?飞云刚才打来了电话,说追悼会就要结束了,等着你见芙老大最后一面后,才盖棺入葬。”
“呵呵,不用等我了,最后一面我昨天不是已经看过了,她还是死在我的怀里呢。”
我的心象被针刺了一下,但表面上什么也没露出来,头也不回地答道。
余涛一顿,和马天宇他们互望了一眼,又说道:“毕竟芙老大是……”聪明的他一下觉得如果说出是救我而死,我会更加痛苦,急忙改口。
“毕竟芙老大是和老大你一起并肩战斗而死的,江湖惯例也应该去看看。”
我怎么听不出余涛的意思,心中的酸痛又象要兴风作浪般,让我有点压抑不住了,我抬起头,努力的保持着轻松的语调道:“我现在没空去,行不行?通知飞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本来鄙视芙兰,但却被昨天芙兰的行为所感动,变得钦佩她的马天宇终于忍不住了,说道:“没空?做家庭作业也算很忙吗?也算很重要吗?”我不说话了,并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看着马天宇以及其他人。
目光中有着心事被揭穿的的恼羞成怒,代表我随时有被激怒的可能。
在每个兄弟的心目中,一般我到了这种状况,就表示我认真起来了,就成了不容侵犯的老大,山猫之王,所决定的事绝不容更改。
所以马天宇在这个时候只有沉默了,场面一下尴尬起来。
看到我的坚决,周远志急忙打圆场,说道:“老大说他忙就一定很忙,别看他在做作业,其实脑中正在想着打败凯旋的计划呢。
我们走吧,代表老大去追悼会。”
“呵呵,什么大计划?我刚才真的是很认真地做着家庭作业!”看着他们四个的背影,我在心里这样说道。
向往这里张望的曼狄丝看了一眼后,便起身关上了房门,然后再也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嘴,痛哭起来……对不起,芙兰,不是我不来送你最后一程,而是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被那里的氛围所激,有了为你报仇的心思。
那样我好不容易下定脱离黑社会的决心又荡然无存,到时不知以后还有多少兄弟为我而死……对不起,芙兰,我再也承受不了朋友们的生离死别了……对不起,芙兰,我只能为你活着,但不是好好的。
因为我活着一天,就愧疚一天,就受折磨一天,这是对你最好的补偿,也是我愿意活着的理由之一。
第二天,鉴于我昨天的态度,余涛和马天宇在见我情况仍然没好转,只得用眼光求助曼狄丝,被她苦笑着表示无能为力后,他们不得不打电话救助柳耀辉了。
“老大,老爷子的电话。”
四个人左推右搡,郑宣虽然拥有“毛头小煞星”之威名与实力,但与余涛、马天宇、周远志在这种较量下,完全不是对手,吃了身材的亏,被他们塞过电话,推进了书房,他只得颤颤惊惊地对我说道。
谁也不愿成为我伤痛后的渲泄品,那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没想到,我是笑着接过电话的,然后淡淡地对着电话道:“老爷子,好呀!”“在干什么呢?”“做家庭作业呀,想一想,我学业都荒废很久,想当初,我的成绩可是数一数二的,现在却只能倒着数一、二了。”
“呵呵,成绩不代表什么,主要是看你学到东西没有。
有些事最重要的还是看领悟。”
“如果连基础知识也没有,就谈不上领悟了。”
我知道老爷子要说什么了,很想挂断电话,但是又怎么能对他如此不礼貌。
就算撇开这一点我也不能不理他,因为纵然我不会在道上混了,但山猫的那些兄弟还需要他这样的人精来多多关照。
“那现在的你领悟了吗?”我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但不会为了心中的感受和他东扯西谈,所以我顺着他的意思说道:“领悟了!”“领悟了?”电话里传来老爷子质问的声音。
“是的!”我也很肯定的回答。
“好!既然你领悟了,那什么时候来谈再攻宏图街的计划?你不会不知道吧,昨天是我调动了余涛他们,配合神卜会的力量,加上海峰会的支援,对宏图街发动了第二次猛烈攻击,但又失败了。”
“我不知道。”
我回家除了吃饭和睡觉,都在书房,根本没看新闻,而这第二天到学校,一听同学们谈起这次猛攻,我就马上闪人。
现在我只要一听到这些事,心中就会莫名的烦燥。
“死”字,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负担。
“昨天一仗,败就败在我是个瞎子,根本没有条件在现场指挥着战斗。
战场上,迟缓一秒,都是致命的,何况从打电话给我请示,到我做出决定返送回去,岂止一秒钟。
如果不是让陆有鑫审时度势,出乎我意外的放弃其它路段,比我快三分钟下重注在第一路段,让大龙的突击队受到重创,我们完全可以拖到五点半政府出来干扰,取得第一路段的控制权。
唉……想一想上次为了救大龙亲自潜入南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虽然听着老爷子的话,心里有点反感自己又接触到了黑社会的事,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老爷子说的对。
上次如果不是老爷子和我一起赶往南区,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当机立断作了布署,在我身陷重围的时候,调来了消防车,用高压水龙头为我开路的话,不但大龙他们没救出来,我和其他兄弟也会一起赔了进去,而那一战就不会成为所有道上兄弟嘴里津津有味的话题了。
当时老爷子要是在办公室的话,会提前做到哪些事吗?当然不可能。
“老爷子,我说的领悟并不是你意思中的领悟。”
不管老爷子说的多么对,我是下了很大决心要离开的,现在不宣布,只是因为不想影响联军的士气。
“你的领悟是?”不仅老爷子,在我旁边的郑宣,以及书房外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我的领悟很简单呀,就是走上黑道这条路,就要漠视死亡,但我发觉我现在办不到了,我可以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但是却再也不愿看见有兄弟死在我面前,更不愿有兄弟再为我死,所以我只有离开。
我已经不合格了!”我很坚决地说道。
老爷子沉默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听了我这句话,不仅明白了我的决定,还瞬间感觉到了我的悲伤,那真是的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呵呵,地球不是为一个人而转的,黑道不是为一个人开的,我离开了,并不影响什么。”
我已经不是以前受老爷子教导后,自信满满的我。
现在的我,极端看轻自己,鄙视自己,不相信自己,讨厌自己!“以我一直的认为来说,你的话也对,也不对。
我算了一辈子的命,遇上你后才坚信,一个人虽然算不了什么,但你,确实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人……”没想到一向实事求是的老爷子竟然这么说,我愕然……而老爷子继续说道:“凤凰要经历烈火,雏鹰要经历抛弃,同样,一个最成功的人要经历磨难。
你现在的心,我明白,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最后一句……”“遇见心魔却还能走得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听见老爷子那面挂断电话的声音,我一时拿着电话愣了。
而良好的通话功能,也让屋子里本来就专心在听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在品味老爷子话的同时,也在看我的反应。
我并没有愣多久,片刻,我就把电话递给了郑宣,对着他们一笑:“好了,我要做家庭作业了!”此语一出,各人反应不一,郑宣手里的电话差点掉落在地,而本来站起来的曼狄丝却跌在了身后的沙发上,而余涛失望地一把拽住想要冲到我面前质问的马天宇,周远志则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他们表现虽然不一样,但都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还是失败”。
对不起,各位,如果走出心魔是要让我漠视及忘掉道义、信仁、芙兰、夜叉虫那样的死,我宁肯永远成为它的俘虏,如果真正的大英雄,要兄弟的尸骨来堆积,我宁肯还是以前那样的大狗熊。
兄弟和情人都是因为我而死的,都是死在我的面前,怀里!这样的双重打击不仅让我在芙兰死后痛绝一时,更让我身心自暴自弃,走入了一个思考的死角,现在还能笑,只是更加脆弱的表现,我在触及那深深伤痕的同时,却不想被别人看见。
直到今天,一切都暴发了……“这样不是办法……”见我还是呆在书房认真地做着家庭作业,郑宣焦急地说道。
“是呀,所有兄弟都知道芙兰的死对老大造成了很多伤害,现在已有传言说老大可能退出江湖,不管山猫了。
现在群龙无首,搞得人心惶惶的。
所以老爷子和吴老大今天展开的‘双龙出海’行动我也只有表明不参加。
唉,以兄弟们现在这种状态,上战场不是白送死嘛!”我和曼狄丝不在,理智点的“诡王”周远志自然成了山猫与神卜会、海峰会联系的纽带。
“这是第三天了,还是不见好转,老大现在越笑,我越感觉到痛苦。”
余涛皱着眉头说道,这三天来,他已经劝说我不下二十次了,在教室,在厕所,在回家的路上。
“嫂子,你……”周远志看着曼狄丝说道。
曼狄丝不等他说完,便摇头说道:“并指望我,我也没办法。
无论我说什么,他总是笑。
而有些那方面的话我也不方便出口,说真的,我对芙兰也彻底改观了。”
“那怎么办,就这样耗着吗?现在可不比以前,据北区探子传来的消息,凯旋联盟在知道老大现在的状况下,已经士气大振,正调动人手,准备反攻呢。”
郑宣嚷道。
“妈的,全是废话,摊开说吧!”一直没开口的马天宇听不下去了,举步便走向书房,而余涛伸了伸手,又重新放了下来,大家都清楚,拖不得了。
身在书房做作业的我,当然一字不漏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了,知道马天宇有所行动,我站了起来,关上了书房门。
对于这个问题,我昨天已经说了,我要离开!我不想纠缠,特别是面对曾经的兄弟。
“砰!”我吓了一跳,没想到马天宇竟然直接用脚踹开了大门。
“你要离开?”马天宇不等我发表什么意见,但歪着头对我说道。
我很不耐烦地点点头。
“就这样离开?”“我迟些会有交待的!”“迟些?什么交待?是不是简单的一句:对不起,众位兄弟,我要走了,以后你们自己保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否认。
“你就不为兄弟们想一想……”马天宇顿了一下,说道,“哦,不是兄弟了,是朋友,你就这样把曾经的兄弟抛下了?”我刚要说话,马天宇打断了我:“你别忘了,是谁给他们希望,让他们甘心在山猫的旗帜下隐姓埋名,出生入死的。
现在倒好,成功就在眼前的时候,你却要甩手而走,你对得起他们吗?那些流的血,流的汗。”
“还有你们……”“错了,你认为你走了我们还会留下来吗?呵呵,大家一起惹了凯旋、惹了春山剑、惹了天鹰,惹了海峰会,惹了风火轮,都嬉笑自如,那是因为对你有信心,对身边的兄弟有信心。
可是你一走,‘团结’两个字将不复存在了,兄弟们将单独面对凯旋和春山剑,以及风火轮的报复,你于心何忍?”这句话无疑切中了事情的要害,我说不出话来反驳,但并不代表我就认同,我心里还是倔强的认为,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凭山猫和神卜会的关系,大家大不了并入神卜会就好了,只不过,这种意义和山猫打着自己旗号的意义相差太远了。
“你就为了个人的痛苦忽略了兄弟们的生死存亡?”见我没反应,马天宇安了一个更大的罪名给我,而这也是我最顾忌的。
“没有!”我大叫着申辩,“我并不是什么黑道天才,大家跟着我没有前途!什么希望,全是狗屁!我们看似占尽优势,但你们看一看,想一想,凯旋他们哪次出手,我身边没有倒下一个最亲的人?我受不了,我要崩溃了!我要远离这条路,为了自己,为了兄弟。”
“得了,并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就是要逃避痛苦。
你就想躲在被窝里,看不见,听不见,只要兄弟们不死在你面前,你就会高兴地烧香拜佛了!”马天宇用最讥讽的语气说道。
“是,我就是,怎么样?我就是逃避痛苦,我就是孬种,我就是不想看见兄弟死在我面前,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就是要离开黑社会!”我几乎要跳起来说道。
既然要说得那么**裸,就那么**裸好了。
“操,我到今天才知道,柳耀辉是神棍,我们是笨蛋,赵信仁是白痴,道义和那些为你拼死拼活的山猫兄弟都是混球,因为我们全都看错了你……”马天宇加重语气,“芙兰更他妈是瞎子加傻蛋,她明明已经要杀你了,还要救你,靠……”“啊!”我大叫着推开马天宇,向屋外冲了出去。
马天宇的话就象推土机,一点一点地推开了我表层的防御。
我在众人面前已经压抑不住那痛苦的眼泪了,纵然再怎么样,我也不愿在他们面前流泪,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伤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深。
从芙兰死的那一刻起,人人都知道我在假装,但现在既然戏也唱不下去了,我连起码的自我安慰也办不到了,就只有走,孤独地走!老天好象也故意要配合我的心情般,突然天降倾盆大雨,等曼狄丝、马天宇他们回过神来冲出房门后,我已经消失了茫茫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