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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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这是一个投标会,明熙坐在大会议室中椭圆形会议桌边,记录着评审团和甲方对己方的方案提出的意见。会议结束了,明熙与林子远一起走出这所办公大楼。

林子远说:“没有想到他们会中意二号方案。”

明熙说:“我不喜欢二号,那本来是随便从书上抄来陪标的,居然也有人中意,奇怪。”

“你没听那总经理说,”林子远模仿着说,“这个方案学习了国外某名家的作品,先进又赶潮流,就是这个好!”

明熙无奈地笑。

林子远说:“我们的意见没有用,出钱人最大,明天好好照着他说的改。”

明熙说:“好。”

这一天的工作做得无趣之极,尽是些琐碎的事。还好不用加班,一回家,明熙长叹一声,扑在**报住枕头,她想起小时候见过装麦子的粗麻口袋,被人倒空后扔在一旁的样子。明熙喃喃:“空口袋,几时就要变成旧口袋了……。”

正躺着迷糊,有人将房门大力打开,明熙一下子惊醒。父亲明亮站在房间门口。

明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说:“怎么一回来就关着门?”

明熙看见明亮,松口气,说:“没什么,困了。你吓我一跳。”

“你出来看看!”明亮的语气象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明熙跳下床,走出房间,问:“怎么了?”

明亮指着门口,明熙的一双皮鞋东倒西歪在那里:“你看看,看看!鞋子就那么乱放!你都一点不知道我收拾家的辛苦!”

明熙一听就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哪,不就一双鞋子,老爸你帮我放放呗,还把我叫过来。”

“这是什么话!你最近越来越离谱了,你还觉得自己做的挺对的是不是?你看看你,梳头发梳的满家都是。也不扫地,也不收拾,你越来越懒了!把鞋子放好!我告诉你,以后再让我看见你的鞋子东一只西一只,我就给你扔出去。”

明熙无言,慢慢走过去将鞋子摆正,听了父亲的话,她有些不服气,说:“老爸你现在连这点忙也不帮我了?咱俩谁用不着谁啊?——我也累了一天了。”

“谁不累?!”

明熙眼见父亲的火气有上升的趋势,低头就往厨房溜,嘴里小声嘀咕:“怎么这几天火气一天比一天大,心眼一天比一天小,难不成吵架成习惯了么?”

明亮见状怒吼:“给我站住?”明熙不敢再嘀咕,乖乖站住。

明亮说:“你这嘴里咕哝些什么?”

“没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在我面前乍翅了?你想把我气死啊?”

明熙很想严肃起来,却忍不住“扑哧”笑了:“老爸,有那么严重吗?我哪敢气您——都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原谅我一回成不?”

明亮气得“哼”一声,去看电视。

明熙去看冰箱,又去问明亮:“老爸,晚上吃什么?”

明亮两只眼睛盯着电视不理她。

明熙又问一遍。明亮说:“我不吃!我吃不下!你还管我吃什么?!”

明熙吐吐舌头,自去厨房做了晚饭。又来明亮身边,说:“爸,饭好了,吃点吧。”

“我不吃!”

明熙走到父亲面前赔笑:“老爸,你还真生气啊?就这么点子事,不至于呀。”然而就象溪流注入深潭,明熙的笑容遇到明亮冷冰冰的面容,也渐渐失去波动。

“别在我眼前晃,看见就烦,”明亮说,“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明熙无奈地去饭桌边坐下吃饭。吃了两口饭,胸口好似有什么堵着,她吃不下去了。捧着饭碗,看着桌上的菜渐渐变凉,她回想起毕业以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明熙觉得委屈,于是她默默地流了泪。

饭吃不下,明熙将饭桌收拾干净后,去自己房间拿出背包,往里面装一些日用品。她拉上背包拉链时,明亮走了过来问:“你这是干什么?”

明熙连忙用手背抹抹脸,说:“我想我这几天情绪也不好,你这几天情绪也不好,我从明天起,搬出去住段时间,我们都静静。”

“不行!”

“老爸,”明熙从椅子里站起,尽量平稳自己的声音,“这样对你也好,对我也好。”

明亮指住明熙的鼻子,他眼睛里的神色另明熙不敢正视,明熙垂下头,听见父亲怒气冲冲的声音:“你敢!我告诉你,结婚以前你都不要想离开家出去住。”说着他扯住明熙的领口,一拽。明熙被这一股大力拽得转了个半圆,后背撞上墙壁,父亲的怒气令她感到害怕,她奔向门口,想开门出去。

领口一紧,身体不由自主飞起来,跌到长沙发里去。明熙看见明亮走过来扬起了巴掌,她真的急了:“你敢打我?我就走出这个门,永远不回来!”

明亮的动作顿时僵住,片刻,举在半空的手垂下。

明熙一直盯住父亲的动作,看着父亲颓然坐进一旁的单人沙发中。坐下来的父亲开始絮絮叨叨讲着话,从自己每天在家里做家务说起,讲到明熙不关心他,又讲到自己小时候,父亲早亡,在乡下村子里怎么被欺负,后来怎么考上中专,又怎么没上成学,参了军,认识了敏惠,结婚,转业,怎么一步一步向上做,怎么就得罪了人……一生说不尽的坎坷,尽都是不如意事。

明熙茫然地听着,胳膊和腿可能是碰到了哪里,痛起来,她全身抖得厉害,但是她还是一直坐着直到明亮说完,她才从沙发中站起:“爸,我累了,你也早点睡吧。”她淡淡地说,就向平常一样地道了晚安后,就回自己房间,关好了门。

她不知自己怎么睡着的。

夜再长,天总是要亮的,梦再沉,也总是要醒的。明熙睁开眼睛,看见满窗的阳光。又是一天的开始,她洗了脸,梳了头,将落在地面的头发扫起,跟父亲打了招呼,忙忙赶到办公室,仍然晚了。

林子远已经将那份需要修改的方案交给别人,正指点其修改。明熙看见他,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林子远笑说:“不晚,不晚,离吃中午饭还早着呢,没事。”

明熙扯扯嘴角。

来到自己的坐位,办公桌上一如往日,堆着文案、资料,那份不被甲方认可的方案放在桌子中间,正在她面前,明熙将它推到一边,拿起一份新的资料,找出自己去见对方负责人时,按对方提出要求所做的笔记,思索着切入点和创作思路。可是思路纠缠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抬起眼来看,一页页的纸张,一副副的文字、图片,显得那么没意义。

做得对又如何?错又如何?怎么样算好?怎么样就坏?策划、计划、布置,尽量地追求完美,然而却仿佛在追逐着一个永不可及的目标。

只是乱。

明熙看见自己的手,正抓着那份资料,把它撕得粉碎。她站起来,环顾,一转眼看见自己的小盆栽,她抚摸它的绿叶,叶片在手指间,那么的柔软,她拔出盆栽,将它放在废纸篓——对不起,以后我不再照顾你了。她知道有很多双眼睛正偷偷地看自己,但是她此时已完全不在乎。她推开林子远办公室的门,跟林子远请假:“主任,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天。”

林子远关切地提出要送明熙去医院,被明熙婉拒。林子远准了假。

明熙走出公司大楼,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但是也不能总站在大楼门口接受人来人往的好奇注视,于是信步漫行。走在路上,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看在明熙眼里,不过是幢幢黑影在阳光下晃来晃去。走到十字路口,看见车辆,那一辆辆车,像是在空气里飘,有一种不真实感。人们突然开始穿过路口,明熙随着人流走着。

曾经在书报电视里看过失恋的故事,受骗的女人,没有想到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是可能的吗?

——他应该是爱我的,不是吗?

——爸爸妈妈应该是相爱的,不是吗?

——我是他们的宝贝,不是吗?

——付出努力就会有回报的,不是吗?

错了,真是错的离谱。

眼睛看到的一切,犹如连续播放着的黑白底片,光是白的,其他都呈现深浅不同的黑或灰色,到了后来,就连线条和棱角也模糊了,整个人如置身梦中,但隐隐约约知道不是梦。

明熙走回家中,推开门,摸摸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湿的。她喃喃说:“这样太没用了,不能再哭了……。”

然而泪水似坏了的龙头,不停地落下来,怎样也止不住。明熙不再管它,她坐在书桌边,左手拉开了抽屉,又关上。

又打开。

抽屉里,一沓纸张侧旁,是一盒美工刀片。书桌上有笔,但是留下字句又有什么意义呢,告诉别人什么?她全身抖起来,低下头不去看抽屉里面,泪水扑簌簌落在膝盖上。她从衣服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按下快捷键后,把它贴在耳边。她意料中的已关机或超出范围的提示音没有出现,电话里传出正在接通的声音令她吃惊,不知不觉眼泪停止了。

电话接通了。

明熙说:“喂?王健,是我。”

电话里传出王健的声音:“是你?怎么了,为什么打电话给我?”电话里还有些别的声音,听得出王健身边有很多人。

“没什么,只是想与你聊聊。”明熙吸了下鼻子,忍住哭腔说。

王健的语气焦躁:“我现在没空,你以后再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明熙呆呆地:“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的手机都不通?”

电话那边,一个女声问:“是谁啊?”王健解释了句什么,明熙努力分辨着他的话,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挂了手机。明熙再拨,王健已经关机。她再拨,再拨,反复听着那女声报说:“您所拨叫的号码……”,声音甜美悦耳,就像一首好歌,终于明熙苦笑着放下电话。

明熙坐在地板,背依靠着书桌,她伸手进抽屉,摸出那盒美工刀片。明熙打开塑料盒,取出一片刀片,用软纸擦拭干净,右手捏着刀片,在伸出的左腕上比量了一下。然后她咬住嘴唇,用力划下去。

左腕上翻开一个狭长的口子,明熙看见一些白色的组织。一瞬时,红色的血就泛了上来。

明熙紧盯着这伤口看,等待着,然而血流的速度没有想像中快。钻心的疼痛开始发作,疼得她直吸气。“赶快了结了吧。”她喃喃着自言自语。她又等了等,闭上眼睛,对着手腕的伤口,又划了一下。

刀片落在地面,响了一声。明熙被惊醒似地睁开眼睛,茫然看看四周,再看看自己的手腕。她发现第二下因为她已经手发软,其实划得很轻,并没有使伤口更深,只是徒然地增加了疼痛。

她伸手去捡刀片。

忽然间,一个极其响亮的声音响起来,明熙知道那自己的脑海。

“你就打算这么放弃了吗?!”

明熙用右手握住左手腕,她低声说:我累了。我想要休息——长久的安眠。

“懦夫!胆小鬼!可怜的输家!!”那声音回答她。

明熙大声地呜咽起来。血从手指间渗出来,染了衣裙。一瞬间,父亲走进门看见自己女儿躺在地面的情景出现在明熙眼前,她明白自己做了错事。

明熙再次拿起电话,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萍……萍,我在家里,我出了事,你快来帮我。”

电话里传出苏萍焦急的问话:“怎么了?明熙?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割伤了手,你不要让别人知道,不要叫救护车……惊动了邻居……。”

“我这就到了,你等着我。”

“好的,我等着。”

拖过枕巾抱住手腕,明熙慢慢走到大门边,她把门开了一条缝,头倚着门,坐在鞋柜上。时间显得那么难熬,苏萍还是不到。手腕的痛在一点点消失,冰冷的感觉象是水波,一点点从手脚开始向上蔓延。她看见枕巾变红了,才知道自己低着头。她在心里喊着苏萍的名字,她想走出门去,可是又不敢。

周围寂静的可怕。

忽然间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明熙大喜,她开了大门。

刹那间所有黑夜的重量压了下来,一切归于宁静、黑暗。

明熙还没有张开眼睛,就听见细碎的“丁零”声。隔着眼皮,已经能感觉到光。她觉得自己还在大学,躺在自己的小床中,晨风吹过窗子,窗棂上坠着的玻璃风铃轻声作响,宛若天籁。

——天都这么亮了,今天怎么睡得这么迟,晨跑定是误了。

张开眼明熙看见的是一片白,有白衣的护士来去,药水味很重,自己身处其中一张病床。

一旁穿来苏萍惊喜的声音:“阿熙,你醒了!”接着苏萍的脸出现在眼前,带着又担心又高兴的神色。明熙看见她,记忆里出现了一阵空白后,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她左右看看,看见自己右手背上插着吊针,橡皮管连着吊瓶挂在钢架上,明熙稍微移动,就是一阵丁零声响。

“你觉得怎么样?”苏萍问。

明熙偏过头,试着将左手抬起来,左手沉甸甸地,只是从被子里移动出来而已,明熙看见手腕上的纱布。

苏萍说:“明熙,你可吓死我了——缝了三针——还好你醒了。”

明熙微笑,由衷地:“我睡了没有一天吧?”

“从上午到下午。”

“不知该怎么谢你。”

苏萍眼泪汪汪:“你再不要这样了。”

明熙解释说:“在家里摔了一跤,手里正好拿着刀子,就割伤了。不小心的。”

“好,不小心,不小心。”苏萍点头,又无奈地摇头,她站起去找来医生给明熙检查。医生检查完认为一切正常,又嘱咐几句,就走了。苏萍这才完全放心地坐在明熙床边。

明熙问苏萍:“有没有给别人知道?。”

“没有。”

“我爸呢?你没有通知他吧?”

“没有。”

“苏萍我爱你。”

“你呀——,”苏萍看看墙上的挂钟,“呀,四点半了,我要赶紧回公司一趟。”她显得有些抱歉,从皮包里掏出巧克力放在床头桌上,“这巧克力给你,饿的时候将就吃些,我晚饭以前会回来的。”

“好。”

“你静心休息,我去和护士交代几句就走了,”苏萍过来捏捏明熙的鼻子,“要乖哦,等我回来。”

“好啦。”

看着苏萍匆匆的背影,明熙有些空落落的怅惘,她悄悄将自己的左手缩回被子里。

当天晚上,明熙给父亲和林子远分别去了电话,她撒了两个不同的谎,一面说自己紧急出差,一面说自己家中有急事。她请了两个星期的假。

两天后,明熙出院,住到苏萍的小屋里。白天苏萍上班,明熙因为担心出门会遇到熟人,就一直呆在屋里。没有网络,没有电视,也没有人来,仅有几本专业书,陪伴她消耗这寂静的时光。

心,渐渐在条文、算式、专业术语中沉静下来,明熙回味着毕业以来的经历,犹如咀嚼着一枚青橄榄,滋味复杂。王健的影像,再次浮现在眼前。本来是怨他、恨他的,此时的回忆里,却是他的好。毕竟,他是自己的生活中无法抹去的一抹亮色。他必然是有原因的,也许是有不得已……。

在这一片寂静中呆了四天,明熙终于找到方法卸却心中烦恼的包袱。面对着墙上挂着的镜子,明熙注视着镜中那双眼睛,说:

“我原谅你。

——我原谅你没能及时抓住他的心,我原谅你失败的爱情;

——我原谅你不知深浅,将父母的矛盾透露给外婆;

——我原谅你对爸妈关系调和的失败;

——我原谅你不知道工作与家庭孰轻孰重,没有计划地生活;

——我原谅你说错的每一句话,作错的每一件事。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责备你,轻视你,我仍包容你,原谅你,相信你。”

最后,明熙轻声说:“你仍有权利犯错。”

十天后伤口愈合,缝合线被肌体吸收,明熙自己去医院复查过了,离开医院大门就直去一家首饰diy店,选了些彩色细珠,为自己编织了条三指宽的手链,戴在左手,恰将那条浅红疤痕掩住了。

该回家了,明熙与苏萍一夜无眠,两人并肩躺在**说了一夜话。凌晨四点钟,明熙告别好友,也不坐车,一路走回家。

东天边,第一线曙光已撕裂夜幕,形成一道狭长的橙红云霞。在蒙胧晨光中,街道活泼起来。先是进城卖菜的农民,开着马达很响的小货车;然后是晨练的人们,互相大声打着招呼;再就出现了卖早点的小摊子,支起了简易桌椅,白色的水汽蒸腾起来,跑了一晚夜车或者要早早出车的大货司机们第一批坐在了这些早点摊上。

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奋斗着,有竞争,有温情,然而没有丝毫的瞻前顾后。

明熙用带着敬意的目光观察他们,看他们的一举一动,听他们的大声谈笑,这些平常且琐碎的情节对她来说有了更新的意义。走到家楼下,天已经放亮,清洁工在楼门前扫地,发出“沙沙”的响声,明熙看见他扫起了一堆烟头,明熙站在楼下,仰头就看见自己家的窗子,一股温暖流过心头。她按捺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快步走上楼。

“爸,我回来了。”明熙站在门口,对前来开门的父亲说。两个星期不见父亲,父亲瘦了,胡子也不刮,样子憔悴。

明亮哑着声音说:“你回来了?快,快进门,好好休息一下。”待明熙进门,他就忙忙地张罗早饭。因为明熙头一天给他电话说自己回来,明亮特地包了包子。配包子的黑米稀饭,是他早晨三点钟起来,用小火慢慢熬的。

明熙一边吃着这顿精心准备的饭,一边听父亲絮叨这两星期来他遇到的平常事。家的声音,家的味道令她的情绪一点一点稳定下来。

不顾父亲的劝阻自己好好休息,明熙仍到点上班。不是没有忐忑的——自己是否能跟上工作进度?公司会不会因为两个星期的事假给自己处分?自己的真相有没有被泄露?

然而当明熙走进再熟悉不过的工作间,立刻就是同事们热情的招呼和问候,听在耳中,分外温馨;每个人面上的微笑,看在眼中,是那么明亮。明熙走到自己坐位,看见桌上,不禁一怔。

桌上文件书本已经整理的整整齐齐,桌面有人擦过了,干净的看得见倒影。最令明熙惊喜的,是自己的那棵小盆栽,已经被重新种在花盆里,绿意盎然,焕发着生机,那叶片轻颤,仿佛正向人点头致意。

明熙心头一热,问:“谁帮我重新栽了花?”

一旁的小赵一指小董说:“是董。”他们两个都是刚刚转正的应届毕业生。

明熙的声音里是百分百感动:“董,谢谢你。”那大男孩对着明熙腼腆地微笑,算是承认。

林子远这时走了过来,他伸出手与明熙相握,对明熙说:“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