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沉浮
想到了钱大富有可能杀杨鹰灭口,蓝煜星开始从另外一个层面来看待钱大富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眼前的吕老先生可以说是钱大富的救命恩人,杨鹰是老吕的女婿,钱大富也好,那个背后的组织也好,因为想要掩盖事情的真相,就把杨鹰杀了灭口,这种手段也的确是过于毒辣了一些。
如果事实真的像自己所猜测的一样,而其中又没有别的隐情的话,那钱大富这人可就真的该死了。
“那他们合伙以后发展得怎么样?”情况有点出乎蓝煜星和林清雅两个人的预料。
可目前的当务之急仍然是需要把钱大富的财产来源搞清楚,其它的,可以留着以后慢慢再查。
所以,林清雅不管蓝煜星在想什么,依然是盯着原来的那根线在询问老吕。
“他们两个人的合作还是挺不错的。
大富这人能干,有魄力,脑子也非常活,杨鹰在地方上有一些关系,而且也挺精明,两个人在一起配合十分的默契。
他们找了十来个人,组建了一个小型的工程队,先是从修建附近一些村子里的小楼房开始,因为工程质量好,工期快,费用也挺低,而且那几年盖楼房的人家又很多,生意十分的兴隆。
两年下来,又添置了一些工具和机械设备,跟他们干的工人也从刚开始的十来个人发展到了几十个人,财产嘛,虽然几乎全都占用在设备上材料上,但那个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百万富翁了。”
听老吕说到这里,蓝煜星感觉,他们发展到这一步,凭钱大富的能力加上那个时候的环境,两个人发大财只是早晚的事情,这时候离钱大富到上海还有近两年呢。
可事实上,当初杨鹰到p县去投资房地产时候只有很少一点的身家,难道,他们就此分道扬镳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极有可能是钱大富一个人做大,杨鹰却裹足不前。
同甘苦而不能共患难,这在合伙创业的人中间是很常见的。
不过,要是这样,那以后的一切发展就都很正常了,钱大富的原始资本积累也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难道是自己的怀疑错了?晶晶也判断错了?蓝煜星感觉越问疑点就越多。
老吕还在接着说:“大富事业心强,挣了点钱,除了生活上的一些必要的开支,全投在设备上了。
这样,又过了一年,他们已经开始接一些七层以下的楼房了,又聘请了一些工程师、技术员和财务之类的管理人员。
那时大富在和我聊天的时候,说了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他们当时已经成立了建筑公司,公司的固定资产大概有好几百万,离千万不远。
但是,由于资质不高,只有四级,在投标的时候还要挂靠一些别的大公司,遇到一些利润高、资金到位快的好工程,人家不让挂靠,他们自己在投标的时候得分低,揽不下来工程,损失了不少利润。
所以,大富准备再购置一批设备,聘请一批工程师,三年之内把公司资质提升到二级建筑安装公司,然后再申请一级。
唉,如果按照大富的设想,这个公司极有可能现在已经是个大公司了,杨鹰他也不会出什么事。
唉!天有不测风云啊。”
老吕长长地叹了气,哀伤之情溢于言表,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几个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天已正午,吕阿菊做好了饭,有鸡有鱼,还有几样农家的家常菜,既来之则安之,蓝煜星打了个电话给老杨,让他把车子上带的黑牡丹拿一箱下来。
一箱酒是六瓶,肯定喝不完,剩下的准备给老吕家作为对这顿饭的答谢。
在人家门上做客,吃饭给钱显然是不合适的,可就这么白吃白喝也不符合蓝煜量的办事风格。
老吕也是识货的人,见老杨把酒搬来当然明白他们的用意,当下没口子的说他们太客气了。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再多推辞。
就这样,几个人边吃边聊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老杨是驾驶员,很明白自己的身份,简单地吃了几口饭,又回到车上休息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老杨走后,林清雅知道这件事里会有曲折,便接着上午的话题问了下去。
不过,她想到老吕一开始对钱大富的评价,可以想见,即便是钱大富和杨鹰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怨不得钱大富。
“杨鹰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虽说自己的女婿,又已经死去,可老吕并没有半分护着他:“就在他们的公司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有一个本省的开发商找到了杨鹰,说手里有一个上亿的大工程,他已经做好了工作,和有关的领导背地里达成协议了,绝对是万无一失,如果能干成,至少可以赚个几千万。
但是,他现在手头的资金转不过来,要杨鹰和他合股,只是事关重大,不能对任何人说。
而且,他还带杨鹰去见了那个领导的公子。
那个公子气度不凡,排场也挺大,说话的口气更大,陪杨鹰和那个开发商吃了一顿饭,好像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似的。
杨鹰鬼迷心窍就信了。
其实,他们公司成立的时候,任谁都知道,虽然两个人是平均股,可大的事情都是大富当家。
大富是给我面子,注册的时候让杨鹰做了公司的法人代表。
结果杨鹰偷偷地把公司的全部资产做了抵押,办了八百万的贷款,然后又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端了出来,七拼八凑弄了一千万给了那个开发商。”
“结果被骗了是吗?”蓝煜星和林清雅都可以轻易地判断出事情的结果。
“可不是嘛!”老吕又是一声长叹:“人呐,可不能利欲熏心。
天上是掉不下来馅饼的。
杨鹰这个人看似聪明,其实是大愚若智,小处精明大处糊涂。
偏偏又眼高手底,小赚不愿赚,大钱赚不来。
要不是大富,他连那点钱都赚不到,只能做个小包工头。
否则,也不会落个命丧异乡的下场。”
性格决定命运,老吕的话倒是道出了一句真理。
的确,蓝煜星还能想起刚刚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杨鹰刚刚有了点起色,就用几百万去启动一个上亿规模的房地产开发项目,后面又没有十分强有力的后盾,最后家破人亡实在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那后来他们怎么样了?”林清雅是想知道钱大富的去向。
“后来还能怎么样?公司破产了,好在他们注册的是有限责任公司,杨鹰因为还有其它的债务,自然是家财散尽一贫如洗,连我们家的房子都被他抵押卖掉了。
大富他自然也受了牵连,但除了公司里,他家里还有点钱,这些钱总算保住了。
可祸不单行,他媳妇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恼二气的,居然一病不起,住了两个月的院,最后居然……没了!”说到这里,老吕抑制不住,眼泪涟涟。
杨鹰是老吕的女媳,杨鹰死了这才没多长时间,老吕提到也都没有哭,可钱大富的老婆死了,老吕居然会落泪,可见,钱大富在老吕心目中的分量实在是不轻。
话到了这个份上,蓝煜星和林清雅都不好再插话,可老吕的话匣子已经打开了,再也无法停住:“事情发生以后,大富对杨鹰算是彻底失望了,杨鹰给他磕头认错他都不愿意搭理他。
事情发生以后,我们家的房子也被杨鹰抵了出去,大富却没有不闻不问。
那时候,他已经在咱们村落了户,也盖了一栋房子,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一栋。
大富在处理完妻子的丧事以后,就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咱们村,临走前的一个夜晚,他往我们家的屋里塞了一个大封信,说把房子送给了我们老夫妻,房产证、有他亲自按下手印的证明都放在信封里,信封里还有一万块钱,他知道因为替杨鹰还债,我们家现在也快揭不开锅了,这一万块钱算是接济我们的生活。
大富是好人啊!”说完,老吕已经是泣不成声。
随后,他又走进里屋,从里面拿出一个档案袋:“你们看看,这是大富写给我们的信,过户手续,还有房产证,我都留着呢,没有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以后,我还准备把钱、房子和房租都还给他呢。”
蓝煜星接过来,把东西拿了出来。
六七年的时间过去了,书信和证书的纸质已经有些泛黄,但保存得相当完好。
房产证和那张写着自愿把房产无偿转让的证明都没有什么,蓝煜星重点看了下钱大富写的这封信,信写得十分简短,也很朴实:吕校长: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您的照顾下,我们一家人在此地生活了二十多年。
现在我妻子去世了,我想把她的骨灰带回家去安葬,也算是落叶归根,我的年龄也大了,女儿都成家了,也不打算再回来,准备在老家了此余生了。
您对我的恩情,是我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的。
您现在也很困难,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可在这里还有一栋房子,也不能带走,您就收下了吧,房产证和证明我都放在袋子里了。
另外,还有一点钱,和您对我的恩情相比,只能算是涌泉之恩,滴水相报,但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大富敬上。
再往下是钱大富落款的时间,比钱大富到上海只差了不到一个月。
蓝煜星一看,已经基本上明白了。
不过,蓝煜星还是很感动。
钱大富,至少在那个时候,的的确确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老吕于他有恩,他牢记在心;杨鹰害得他家财散尽,妻子也间接因此死去,他却没有丝毫的怨言。
临走之前,他把自己的小楼房送给了老吕,说是反正也带不走,好像是顺水人情一样,其实,房子是可以卖的,这样一栋两层的小楼,至少可以卖个十来万呢。
对他留下的那一万块钱,在他的语气里似乎微不足道,可是,联想到他当时的情况,公司被拍卖,妻子生病卧床不起两个月,而钱大富本身并没有留多少钱,辛辛苦苦挣点钱全投在了公司里,在这种情况下还挤出一万块钱给老吕。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既不求名也不图利更不奢望有什么回报的,这种人品,实在是难得一见啊。
“说起来后悔,那时候农村办户口容易,他都在村子里生活那么多年了,我老头子在地方也还有一点威望和关系,所以,也没要他办什么迁移手续就给他落了户了。
这么多年,他很少提家里的事情,我们也没有过分追问,只是知道他是你们j省的人。
大富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就背走了他老婆的一个骨灰罐。
我们后来想感谢他、想把房子还给他都不知道他人在哪。
早知道当初办户口的时候就应该问一下他家是哪里的。
我万万没想到,今天还能遇上你们两个知道他的下落的人,你们可以告诉我吗?”蓝煜星知道老吕所言不虚,他干了一辈子的小学教师,可以说,这个村子在一定年龄范围内所有认识字的人都是他的学生,这里自然包括这个村里的村干部。
钱大富在这个村呆了十几年,大家对他的人品已经有了定论,再有了老吕的话,给他安个户口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问题是,老吕的话让蓝煜星有些为难。
他打听钱大富的下落,如果告诉他,他肯定会和钱大富联系,而这次来z省查案本身是需要保密的,一旦让钱大富知道了,会十分被动;可是,如果欺骗他,他又十分过意不去,因为老人家对自己两人是如此的以诚相待。
蓝煜星只有十分诚恳地说:“吕老,原谅我们暂时还不能告诉您钱大富的情况,因为现在有一件案子可能和他有关,当然,只是可能而已,我保证,事情查清以后,一定会告诉您他的情况,可以吗?”“谢谢您,蓝科员。
我老头子在家恭候你的好消息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我会在家里烧香,希望大富他清清白白,平平安安!”老人家是讲感情的人,蓝煜星的真诚赢得了他的理解;同时,他对钱大富的感情,也赢得了蓝煜星的尊重。
此时,天色已渐晚,蓝煜星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多留无益,两个人起身告辞。
见他们的态度坚决,老吕也不挽留,开始起身送客,直到村口,蓝煜星和林清雅才上了车,顺着来时的路,向北而去。
上了大路,蓝煜星向林清雅请示:“林书记,咱们现在回去吗?”毕竟老杨在车上,蓝煜星还是得公事公办,表现出对领导应有的礼貌。
“要不咱们今天晚上在y县县城住下来吧,从昨天晚上开始,大家都没有好好休息,我想明天再赶回上海,李局长他们那边的情况应该也查得差不多了,我想先和他会合,把意见综合一下。”
林清雅考虑的是老杨,老人家年龄毕竟大了,精力有些跟不上,昨天深夜被叫起来,到现在也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一来连续开夜车对他的身体不好,二来也不安全。
“好。”
蓝煜星赞同林清雅的意见。
纪委外出办案有不成文的规定,现场调查的时候,如果驾驶员不具有纪检监察员的身份,是不可以旁听案情的;纪检工作人员一般也不会在非纪检干部面前讨论案情,这一点很多人并不是很在意,甚至包括一些纪委的领导,但蓝煜星是十分注意的,这是在十三室养成的职业素养。
车子进了县城,三个人找了个宾馆,开了两个房间,一个单人间林清雅住,一个双人间老杨和蓝煜星住。
把随身的物品拿到房间,三个人洗了把脸,然后到宾馆的餐厅里吃完晚饭。
饭桌上,林清雅说:“蓝煜星,你吃完饭到我房间里来一下吧,把今天的调查情况再梳理整理一下。”
“好!”蓝煜星自然答应。
吃完饭,蓝煜星跟着林清雅到了房间,林清雅倒了杯水,两个人坐下来以后,林清雅问:“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现在情况基本清楚了,我们的判断没有错。
钱大富的原始资本来历不明。
你刚才看到了,钱大富留信的时间和他到上海的时间只差不到一个月,这一个月,他是不可能用正常的手段赚到上千万的资金的。
而且,中途他还要带他妻子的骨灰回p县老家安葬。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的奥妙就产生在他阔别家乡近二十年后回去的这一段时间。”
蓝煜星把情况已经分析得十分明白。
“不错!”林清雅接口道:“他这次回家,应该是会见一个或一批很重要的人,这个人,要么是许昌平和孙继尧,要么是谈新权,他们在一起商议了这起上海并购案的细节,然后从p县筹集了资金,由钱大富具体实施,事情应该是这个样子。”
“而且,他这次回p县还是秘密的。
因为,从我们以前掌握的和晶晶告诉我的情况,都表明钱大富第一次回家的时候是以一个大亨的身份衣锦还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