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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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惊奇

大冯走了以后,三个人重新坐了上来,讨论现在已经有的线索和下一步的打算。

对一天来的收获,李强简单地向林清雅汇报了一下,然后又汇报了在车上他和蓝煜星两个人的分析和讨论的情况。

李强说完之后,林清雅先是对两个人的意见表示赞同,然后问蓝煜星和李强:“你们觉得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做?”三个人的讨论和在办案点的讨论不同。

在办案点的时候,蓝煜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他极少表态,有什么想法也都是提前和林清雅在私下里沟通。

现在的这个三人组合性质就不同了,组织观念要谈化许多,但蓝煜星毕竟年轻,所以,他在这种时候选择的是先表态。

毕竟如果李强把方案说出来了,合理也就罢了,要是不合理,无论是林清雅还是自己,否定了他的想法,他的面子上都不会太好看;相反,如果是自己处在这种情况下就无所谓了。

所以,蓝煜星先提出自己的想法:“咱们在上海的调查还是有收获的,至少可以证明两点:钱大富到上海之前,携带了至少一百万人民币的收购资金,事实上,从他后期经营的情况看,这一百万是远远不够的,估计他的原始资本在五百万到一千万之间;第二,钱大富在上海之所以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让八方快递的企业资产迅速增值并成功转让,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对政策的把握和熟悉,这里面所说的政策,甚至包含着一部分的机密。

所以,我想下一步我们的调查重点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对现有的情况作进一步的证实。

比如钱大富的资金运作情况,上千万的资金,不可能是现金往来,肯定会有银行留下痕迹,这个我们可以通过公安部门或纪检部门先到p县的有关银行查证,看一下钱大富到p县以后他的资金流向轨迹,这应该不难查。

还有就是顺藤摸瓜,向上追溯。

钱大富在上海时用的身份证是z省的身份证,我们可以到z省去查一下钱大富在那边的情况,重点是收入情况和后来这个人的流动情况,对我们当初的疑问作进一步的探究。

我的意见完了。”

听完蓝煜星的话,林清雅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了李强:“李局长,您认为呢?”“可以。”

李强的态度十分明朗,但他也补充了自己的意见:“由于时间比较紧,只有十天,我想下一步咱们是不是可以兵分两路,我在上海继续查证钱大富的资金往来情况,林书记,你可以和小蓝还有杨师傅他们秘密到z省去,一来可以摆脱他们的跟踪。

虽说他们不至于有什么过激措施,但我们还是要以防万一,林书记离开上海也安全些,二来我在上海有警官身份活动起来也比较方便,你们看怎么样?”对李强的方案,蓝煜星有些犹豫,李强考虑得周到,可现在蓝煜星所关心的最大的问题实际上还是林清雅的安全问题,对方的手段他是有所领教了,杀人灭口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不需要下太大的决心的。

但是,李强的方案在目前的情况下,的确又是最合适的方案。

为防万一,蓝煜星只好说:“李局长的方案没问题,的确,现在继续在上海活动的危险性要大于在z省活动的危险性。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想,咱们带把枪吧,李局长,你们来的时候带枪了吗?”“带了,带了两把,我和小王都带了。”

“那就好办了。

林书记是市政法委书记,是有持枪资格的,虽说持枪证没有办下来,只要公安局可以提供证明就没什么。

你们这次不是带了一些盖了章的空白信笺纸和介绍信嘛,可以给林书记开一个临时持枪证明,就说是因为公务需要,临时持枪,持枪证正在办理之中,这样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另外,我想咱们明天早上两点钟就上路,那几个窃听的家伙应该不会在深夜两点还在这里监视咱们吧。

不过,就算他监视也不怕,以前是因为不知道情况,现在既然知道了,防备他们就容易多了。”

蓝煜星一口气说出来他的好几条防备措施。

“是不是太紧张了点?”见蓝煜星如此小心,林清雅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感激之余,却感觉蓝煜星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坏事。

另外,你们走的时候,我们晚上可以送你们一程,一来照顾下,二来也顺便看一下究竟有没有人跟踪,如果他们真的敢跟,我就不信我发现不了。”

在蒙受了被人监听而无所觉察的奇耻大辱之后,李强心里是一百个不服气。

“不过有一点,”李强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们会不会想到你们会到z省去调查,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的防备可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们会去z省调查啊,今天我们讨论的时候不会再有窃听了吧。

如果钱大富没有问题,他们又干嘛要提前到z省去防备我们呢,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了,不要想这么多了,大家先休息下,还有几个小时就上路了。

蓝煜星,你跟老杨打个招呼,让他提前休息好,半夜上路别犯困,老杨年龄大了,精力不太好,也不容易。”

林清雅平时在机关里可不大敢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办公室主任如果听书记说驾驶员的精力不好,年龄大,那还不马上把人给换了啊。

林清雅对老杨是有感情的。

她孤身一人来到s市,举目无亲,无依先靠,虽然有一个蓝煜星,那种关系却一直是若即若离,如果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两个人倒是回避的时候多,接触的时候少。

这半年多来,跟随在林清雅身边时间最久的,也就是老杨了。

别人看到的是林清雅美丽、精明、能干的一面,看到的是她年纪轻轻就做了市纪委书记、市委常委的光辉一面,却没人知道她内心的苦楚。

当然,林清雅对老杨不可能谈什么心理话,但老杨心细,又极富同情心,他能感觉得出来,自己服务的这个女孩儿领导其实是很不快乐的。

每每她一个人做在后车座上的时候,老杨都能看见她双眼出神,满脸忧郁,丝毫没有普通年轻女子活泼快乐的一面。

后来,老杨知道,原来这个年轻的林书记原来是个寡妇。

老杨是过来人,知道林清雅的苦,对她的感觉逐步由尊敬转向同情进而转向怜惜,对她的照顾也更是尽心。

感情这东西是很奇怪的,有很强的互动性。

老杨对她的照顾,和普通驾驶员对领导的巴结奉承完全不同,林清雅也自然感觉得来,两个人虽然很少说什么,可都是心照不宣,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越来越象是父女。

如果不是因为林清雅是领导干部,依老杨的脾气,搞不好早就认她了干女儿了。

深夜两点,即便是喧嚣的大上海,也安静了许多。

和白天的拥挤相比,这时候的马路显得空旷而宽阔,两辆轿车徐徐地从宾馆的停车场滑出,驶上了街道,很快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上了高架。

李强的帕萨特断后,老杨的奥迪a6前冲,因为要监视后面的车辆,李强让驾驶员把车子开得慢一些,两辆车的距离便渐渐拉开,很快就脱离了视线之外。

过了二十分钟,李强感觉后面没什么动静,便又开始加速,堪堪到了高速的入口处,李强看到前面老杨的车子正在过收费站。

“局长,咱上去吗?”驾驶员小王知道这一趟是送人,所以,他需要请示一下李强是不是要上高速。

“上去,再送两百公里,开慢点。

八十可以了。”

李强还是不放心。

“好嘞!”驾驶员答应了一声,也把车子向高速公路的出口处驶去。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李强的车子早已经驶进了z省的腹地了,前面,就是z省的省会h州市了,这三个小时,李强一直在注意着每一辆超过他们的车子,多年的侦察经验告诉李强,一些高明的跟踪者,并不总是跟在后面的,他们有时候反而会跑到前面去候着。

但是,李强始终没有发现大冯所说的那两辆车出现,如果他们没有换车的话,应该是没有跟过来了。

到了h州境内,李强便说:“小王,咱们从h州下高速,然后到h州市区绕半个小时再回来。”

李强的想法是,如果有车跟踪,自己是两辆车,他们只要咬住后面的一辆就行了,现在,林清雅他们应该已经在一百公里开外了,他们要跟,也只会跟着自己,现在自己下了高速,对方也会跟自己下去,不如晕他们一圈再说。

在李强的心里,这个假想的跟踪者始终是存在的。

他并不认为这两组人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再说蓝煜星他们,就在李强进入h州市区的时候,老杨的车子已经驶入了z省的中南部。

蓝煜星心中感慨无限。

因为这个地方而感慨的,绝对不止蓝煜星一个,全国的地方干部,省一级的,市一级的,县一级的,甚至是乡镇一级的,都在为这个地方而感慨,他们想不通,这个地方究竟是凭什么富起来的?z南和z北不同。

z北地处长江三洲,这里和j省的j南一样,是传统的渔米之乡,h州和s州并称人间天堂,并不奇怪。

原因很简单,这一块地方,的确是一块宝地,自古就是渔米之乡,人民生活富足,文化积淀深厚。

从鸦片战争开始,中华民族开始了她一百多年的苦难,这个地区自然也不会例外,但是,和其它地方不同的是,因为这个地区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前沿,随着中国渐渐地半殖民地、半封建化,这个地区又成了列强掠夺中国的中转站,大量的西方工业品从此输入了内地,又有无数的资源由此被送到了国外,煤炭,矿古,木材……上海,这冒险家的乐园,超过一半的人口倒是从这个地方出去的。

所以,和上海一样,这个地区开始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

一百多年的苦难过去之后,整个中国被掠夺得一穷二白,如果说在这里还留下来一点点财富,那就是,这块地方的人在经历了百年的苦难洗礼之后开始由农业社会进入了工商业社会,传统的文化优势和现代的市场意识一旦结合在一起,使这里不但在中国最苦难深重的时代也能产生一批民族资本家,解放以后,长三角地区的人们也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走向了全国,走向了各个行业,特别是在知识界和工商界,常常可以看到操着带着吴方言味道普通话的学者和商人的声音,他们的语言永远是软软糯糯的,他们的气质永远是文文静静的,可是,他们究竟对中国的发展起到了多大作用,谁也无法给出一个正确的估价。

可是,蓝煜星他们车轮下的这块z南的土地不同。

和z南相比,这里更象是一块未开化的蛮荒之地。

这里只有很少的土地,而且非常贫瘠,产出的粮食根本养活不了这个地方所产出的人口,于是,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去讨一口饭吃。

中国这么大,却并不富裕,又有哪里的钱是容易挣的?自古人离乡贱物让乡贵,他们的身体又十分瘦弱,只有去做一些别人不能做的不会做的不敢做的不想做的事情,然后才能再从别人的饭碗里分出一口属于自己的。

于是,有的拿起了修鞋刀,干出鞋匠;有的人拿起了剪刀,成了裁缝;有的人拿起了剃头刀,成了理发师;有的人瓦刀,成了建筑工。

慢慢的,他们的视野开阔了,胆子大了,他们开始不安份了,很多人回到了家乡,开始用自己的手艺、用自己的技术去赚一些不义之财了,这里,渐渐成了全国知名的造假中心。

一时间,提起w州人,全国人民都会痛骂。

也许是骂声让w州人脸红了,惭愧了,他们开始改邪归正了。

心态变了,可他们敢闯敢试、敢为人先的性格和意识没有变,那时候,中国的制造市场正在由卖方市场向买方市场转变,经过前期的十分艰辛的经营经验和略显肮脏的资本积累,他们拿住了卖方市场最后的尾巴。

财富总是向优势资本的集聚的马太效应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w州人真的富了。

昔日的修鞋匠成了鞋厂的老板,昔日的裁缝成了服饰公司的老总,昔日的理发师成了休闲娱乐业的大享,昔日的泥瓦匠成了房地产业的巨头。

而且,他们在财富上开疆拓土的愿望从来没有改变过,今天z商的风头,早已超过了中国历史曾有过的徽商、晋商的辉煌,他们在全国各地办厂,在各大城市炒房,到西藏四川的峡谷中修水电,到新疆的沙漠里采石油,同时走向了欧洲,美洲,甚至还有硝烟未散的阿富汗、伊拉客……据说,每七个w州人之中,就有一个老板,这个数字,让全中国人都张大的嘴巴。

此时,蓝煜星他们正行走在这片土地上。

这里,似乎不大分得清哪里是农村,哪里是城镇,什么是民房,什么是厂房,什么是居所,什么是商铺。

这里的企业经营者,有点像封建时期的地主,他们干起活来,并不比长工差,如果你看到一个汗流夹背的装卸工,也不要轻视他,搞不好,这个人才是这个资产上千万的企业的主人。

蓝煜星的意识还在随着车轮流淌,却被林清雅打断了:“y县到了,咱们先去哪儿?”“哦,这里有详细的地址,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有没有变更,我先下车问问看吧。”

蓝煜星下了车子,问一个人,回答说:不好意思,我也是外地人,不知道你说的地方。

问两个人,还是同样的回答。

蓝煜星无奈,只好找了一个老人,这应该不是外来打工的了,可他却听不懂蓝煜星的普通话,也认不了蓝煜星提供的地址上的字。

费了好大的力气,蓝煜星终于问对了人,还好,钱大富户口所在地的地名并没有改变,只是离他们现在的地方远了一些,还有几十公里。

回到车上,蓝煜星一行按照别人指的方向,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一个小村落。

这里,就是钱大富当初的暂住地。

这个村庄,相对要闭塞一些,也没有一路上所见的那么多的工厂和店面,但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村庄依然很富裕,多数的人家居住的都是那种新起的小洋楼。

蓝煜星他们下车,村落里忽然来了这一对外形非常出众的男女,好奇的人们开始走出了家门,看看这一对洋气的城里人究竟是来做什么。

不过,村子里的人并没有男性的壮年,连正当盛年的女性都很少,大多一些老人和孩子。

蓝煜星和林清雅正要找个人问一下,他们想到这个村的村干部,却听到了一个令他们无比惊讶的声音:“你是,你是s市的林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