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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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析文(下)

再往下看,“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

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看到这里,蓝煜星呸了一声,什么遍地腥云,满街狼犬,又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虽然蓝煜星是干纪检的,接触到了不少的社**暗面,但是现在的中国,无论有多少问题,也没到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的地步吧。

如果真的是满街狼犬,刘彪作为p县政府的重要领导人,岂不是一只大号的狼犬?还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那被他们杀害的苏健,一个老实巴交的会计,他就没有父母?他就没有子女?甚至是周嫒嫒,也许她生活不够检点,甚至不排除有对情人敲诈勒索的可能,但也罪不至死吧。

更何况,即便是犯了死罪,也轮不到他们来执行。

采取这样邪恶的手段,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无论后面有多么深厚的兄弟真情,或是上下级感情,蓝煜星都是绝对痛恨的。

像刘彪这样的人,居然也拿自己和烈士相比,蓝煜星简单有些愤怒了。

再往下看,有林觉民对夫妻之间生命与爱情孰轻孰重的诠释,也有对他们从前美好生活的回忆,字字真情,行行滴泪,果然是感人至深,不过,蓝煜星并没有从中发现对案件有帮助的东西。

再看下去,又有一段慷慨激昂的文字,当蓝煜星看到:“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

一段,蓝煜星又一次心惊了。

以刘彪之严谨,既然以这篇文章代替他的遗书,自然是字斟句酌的。

前段与案情没有太大关系的文字,比如回忆夫妻之前幸福而快乐的生活的那一段,如果是在钱玉纶看来,也肯定会动容的,说不定就会因此而理解丈夫的一片苦心也未可知。

再有,细想一下,哪怕是刚才引起蓝煜愤怒的文字,说不定刘彪本人就是这么想的。

那么,从这里就可以看得出来,刘彪果然是有同党的。

而且,力量应该是非常强大。

蓝煜星当然可以想到,如果是下棋,对方的手段,应该就是弃卒保车了,仅仅从他或者是他们抛弃的董守业和刘彪这两个人来看,实力已经是足够强大的了。

如果不是自己凑巧结识了董小方,对方又犯了一个错误,仅仅凭董守业一个人,就可以蒙混过关,把专案组玩弄于股掌之间,再加上刘彪,可以想见,后面的车,实力该有多么的强横。

再往下看,仍然是一段缠绵绯侧的文字:“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

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

今人又言心电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吾灵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显然,林觉民是无神论者,可是,他在死亡之前,却也希望鬼魂能够真的存在,又或者,这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真的能够有心电感应。

这几句,虽然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却让蓝煜星唏嘘不已。

相对于刘彪夫妇,自己和小雅应该算是幸运的吧,在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之后,还能够重新聚首。

然而,他们同样无法破镜重圆,世事无常啊。

对林清雅,蓝煜星无比愧疚。

他又想到刘彪夫妇,虽然痛恨刘彪之流的行为,但对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却是十分同情。

爱憎分明,也是他的本色。

快到结尾了,蓝煜星再次有所发现:“吾生平未尝以吾所志语汝,是吾不是处。

然语之,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

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的非吾所忍。

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

这一段的意思是说:“我平日从没有把我的志向告诉你,是我不对的地方;然而告诉了你,又恐怕你天天为我担忧。

我对于牺牲,即使是死一百次我都不会推辞,可是让你为此担忧,确确实实不是我能忍心的。

我爱你到了极点,所以为你考虑的只怕不周到。”

蓝煜星知道,毕竟刘彪是套用别人的文章,前面自己的分析,难免会有一些牵强附会之处,但是,这几句,绝对是刘彪真心想对钱玉纶说的话,他在对钱玉纶解释,之所以没有告诉他真相,不过是怕她为自己担心;而现在,他又要告诉她,他是真心爱她的,但他有自己的志向。

显然,这里已经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刘彪的心迹。

最后,当蓝煜星看到“嗟夫!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摹拟得之。

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寻我乎!一恸!辛亥三月念六夜四鼓,意洞手书。”

的时候,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算算时间,现在正是四鼓。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苦苦研读《与妻书》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知道钱玉纶现在作何感想?想到这里,蓝煜星犹豫了一下,是不是给她打个电话呢?毕竟已经是凌晨了,想了想,还是打一下吧,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这样做也是在帮她。

如果她睡了,电话响两声不接他就挂了就是了,也不至于影响她休息。

嘟----嘟----,两声长音,钱玉纶的手机并没有关,蓝煜星正想挂电话,那边的钱玉纶却已经把电话接通了,声音听起来很忧伤,但并不像刚醒来的样子:“是小蓝吗?”显然,钱玉纶和自己一样,都没有睡。

“玉纶姐,是我。

刚才,我在看那篇《与妻书》,不知道您看了没有?”蓝煜星试探着问。

“嗯,我也看了。”

“那您发现了什么没有?”“唉!”钱玉纶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这件事我也不想再问了,男人的事情,我们做女人的管不了那么多,是死是活,都是他自找的,由他去吧。”

钱玉纶的语气完全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意思,但是,蓝煜星能够听得出来,她的口气,虽然依然忧伤,却并没有那种灰心丧气的绝望,反倒比自己第一次和她交流的时候要精神了一些。

特别是那一句:“男人的事情,我们做女人的管不了那么多。”

虽然没有直说什么,但是,可以想见,她显然已经认同,刘彪是自己的丈夫,但也是一个有自己理想和事业的男人,虽然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她的口气里,却充满着对自己丈夫的信任。

“嗯,玉纶姐,那打扰了,早些休息吧。”

蓝煜星识趣地结束这次通话。

“都是自己家人,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钱玉纶挂了电话。

听了这句话,蓝煜星心里一凉,他知道,完了!也许,在这个世界除了自己和林清雅之外,对这件事情持怀疑态度而又迫切想知道真相的人,也就只有钱玉纶一个人了,而且,她也是最有可能打动刘彪的人。

可是,现在钱玉纶显然已经放弃了,或者说,刘彪只是借了一篇别人的文章,就把钱玉纶给说服了。

难道,这件事情当真就这么定性了?从事纪检工作这么多年,蓝煜星还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的事情,此时的他,充满了挫败感。

他甚至在想,别说自己现在仅仅是市纪委的一个小职员,就算是还在原来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位子上,对这种案子,又能有什么高招?只怕也同样无可奈何吧。

让蓝煜星不甘心的是,如果自己没有发现疑点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自己明明可以感觉到,案件绝没有这么简单,可就是无能为力,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念头,折磨的蓝煜星彻夜难眠。

就在钱玉纶离开看守所之后不到十分钟,有两个人正在通电话。

“大哥,刚才,钱玉纶和刘彪见面了。”

“哦?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没有,不过,钱玉纶并不是一个人去的,和他同去的,还有一个男的,戴着个大口罩,看不清楚面目。

但是,肯定不是钱玉纶的司机。”

“你们没有跟一下?”“跟了,但是他们比较狡猾,开始坐的是看守所长的警车,开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我们的人不方便跟进去,等警车出来以后,跟了一段才发现,钱玉纶他们已经在停车场换了车子了。”

“嗯,那算了。

我问你,他们人见面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在场?”“没有,不过,当时看守所长和钱玉纶带来的那个男人候在门口。”

“这就行了,一般来说,刘彪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过,为防万一,这两天,要密切关注刘彪的动静和他的辩护律师的情况,如果有什么异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不妨设想一下,今天钱玉纶进了看守所的房间,保不准她会趁别人不注意给刘彪什么东西,这样,刘彪就有了自杀的条件了。

明白吗?”“明白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