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阁
字体: 16 + -

24 急伤耐语薄,烟瘴埋骨空

秋儿把青瑛找来,掩了门,叫她到桌边坐了。青瑛看着秋儿,表情有些迷惑,不知她要问什么。秋儿道:“青瑛,将军背上有伤么?”青瑛的脸上滑过一丝诧异,答道:“是,前几日在军营里正军规时留下的。”她见秋儿听得一脸茫然,又道:“姑娘不知道么?将军是在姑娘的阁子里撞见了古魁的,次日就和古魁一起领了军棍。”秋儿越听越是糊涂了,就一点明白,就是青瑛知道自己的来历。秋儿小心地问道:“为甚麽?”青瑛盯着秋儿看了好半天,确信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便细细地给她道来:“将军在北边打仗的时候立过规矩,将领兵士不能私自出营,也不能......违者二十军棍。本来那天将军已升了左卫大将军,左卫军都是豪门大族的子弟,本就要随便些,但远征的兵士还没散,还由将军暂领着,那古魁私自出营,触犯军规,理当受罚,将军虽是不知情,也是百口莫辩,只得跟他一道儿受罚,还自己加了二十棍。将军怕骑不得马,棍子都落在脊背上了,伤得要重些。”“将军不知情?”秋儿很是不解。青瑛答道:“应是王爷诓了将军罢。”秋儿一听到王爷,脸色一暗,又问道:“王爷诓将军甚么?又是为什么要诓将军?”“详尽的青瑛也不知道了。姑娘何不自己去问将军呢?”秋儿点点头,道:“没事了,青瑛,你找郎中给将军看看罢。昨日,唔......将军的伤又迸开了。”“是么?”青瑛有些惊讶,“前日就迸开了,郎中说要好好将养,怎么又......”秋儿脸上烧得厉害,转过话问道:“青瑛,将军又去营中了?”青瑛点点头。秋儿轻轻叹了口气。

    青瑛走后,秋儿寻思了好一阵,始终也想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害自己拜把子的兄弟挨军棍。

    司马公子看到秋儿站在大门里面迎他有些惊讶,下了马,笑道:“知秋姑娘是在探查平疆回府的时辰么?”秋儿经过昨晚,知他已不再怀疑自己,见他开玩笑,便道:“将军天亮出门,午后方归,巡营哪用得这么多时候?定是图谋不轨。”秋儿哪知道巡营到底要多少时候,只是信口胡说罢了。司马公子笑了笑,问道:“姑娘来迎平疆,有什么事么?”又突然敛了笑容道:“若是要回秋月阁,就不用开口了。”秋儿自从他上次拒绝得那么干脆后,从没想过回秋月阁的事,这会儿听他自己说,方才又想起来,也想不通他为什么执意不让自己回去,怕惹他发火,便道:“知秋是想请公子见个人。”司马公子听她这么说,脸上也舒展了,便道:“是什么人?”“公子进去便知。”司马公子见秋儿卖关子,也不再问,跟她走到院子里。

    青瑛领了一个郎中立在院里,那郎中看见司马公子,忙上前行礼道:“将军。”司马公子转过身来,问秋儿道:“这就是你要我见的人?”秋儿道:“现下日头正好。”昨晚司马公子拦着她,就是说大半夜的不去搅人,这会儿听秋儿这么说,心下会意,笑了笑,对那郎中道:“你起来罢。既然来了,就看看罢。”

    司马公子走入内堂,秋儿和郎中跟了进去。秋儿见他一举手就开始脱外袍,有些窘,想退出去,却见他外袍底下,血都已经浸了一大片,秋儿吓得呆在当地,看着那片血迹,不禁打了个寒战。那郎中请他伏在榻上,司马公子依言趴在榻上,招手叫秋儿过来。秋儿走去站在他面前,看他背上一道一道的伤痕,肿了一大片,迸裂的伤口里不断地渗出血来。司马公子看着秋儿,微笑道:“他下手肯定不轻,你跟我说会儿话罢。”青瑛打了一盆水来,那郎中拿了帕子给他擦拭,触到他裂开的伤口上,司马公子倒抽了一口气,对秋儿笑道:“你不说话,是想借刀杀人么?”秋儿心里有些难过,勉强笑了笑,却仍是不知说什么好,司马公子也不去强她。那郎中给他背上重新上了药包扎好,走去桌边取纸笔开了个方子,递了给秋儿。秋儿看了看,也不甚懂,问道:“将军这伤几时才得好?”“将军的伤只是需要将养,不能动武,不能骑马,只要伤口不再迸裂,不出一月便能痊愈,夫人不用过于担心。”秋儿起初仔细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面红过耳,道:“我不......”想想跟个郎中解释什么,便闭了口。

    那郎中退了下去,秋儿把药方交给青瑛去抓药,回头看司马公子坐在榻沿上,笑着望着她,想起刚才那郎中的话,脸上又是火烧一般。司马公子站起身来,问秋儿道:“知秋姑娘用过午饭了么?”秋儿摇了摇头。“那姑娘是准备去厨房混粥喝么?”秋儿听他打趣儿自己,便道:“是,总得等将军用过了,才有剩的给知秋啊。”司马公子笑道:“平疆可不敢拿残汤剩饭招待知秋姑娘,也不定被奚落成什么样。”

    秋儿不再跟他斗嘴皮子,跟了他到厅里用午饭。“这是知秋在府里吃的第一顿正经饭罢。”秋儿听他蓦地省去了“姑娘”,吃了一惊,筷子脱了手,落到桌上,忙捡了起来,答道:“蒙将军厚赐,赏了知秋一顿正经饭。”司马公子装作漫不经心地答道:“举手之劳,知秋不必多礼了。”

    正吃着,门口进来一个家仆禀道:“将军,太子爷请将军明日去东苑畋猎。”司马公子听了,皱起了眉头。秋儿心里记挂着他的伤势,一时情急道:“不许去!”司马公子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盯着秋儿。秋儿知道失言,低下头,低声道:“公子身上有伤,不能骑马。”司马公子看着她笑了,转头对那仆人道:“听见夫人说话了么?去回了罢。”那仆人愣了一愣,看了看秋儿,退下了。秋儿听到他那么说,又羞又怒,却不知道该如何理论,把碗儿一推,道:“知秋告退。”转身跑出门去了。司马公子也没叫她。

    月儿好容易别了老太君出来,老太君本是要留她吃晚饭,月儿觉得自己出来太久,也不知道滕公子是不是知道自己在这里,那陈姨娘脸色也是不善,又怕逢着蕊小姐,便极力推脱。老太君道:“你这丫头,就想去守着翊儿,多陪我老太婆一会儿也是不肯。罢了罢了,去罢。”月儿脸上一红,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得老太君又道:“月丫头,记得有空过府来陪我老太婆坐坐。”月儿应了,丫鬟把她送出了门。

    月儿回了别院,刚走进那栀子花的小径,正撞着滕公子,月儿想起今儿老太君说的话,脸有些烫。滕公子看着她道:“月儿又出门去了?”月儿心道:他果是不知道。便答道:“今儿老太君叫月儿去府里了。”滕公子忙问道:“月儿可受了什么委屈没?我本是想等些日子,没想到奶奶这么快就把你叫去了。”月儿见他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一阵感动,道:“没有,老太君对月儿很是和善的。”“那金蕊呢?可曾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没有。”滕公子放了心,道:“饿了么?我叫他们把晚饭摆在琴榭里了。今儿池子里开了两朵荷花。”

    月儿跟了他到琴榭里坐了,丫鬟们摆上碗筷,月儿等她们退下了,道:“滕公子,我今儿在老太君那儿看见尹公子了。”“嗯。”滕公子只是应了一声。月儿又问道:“尹公子的父亲......”滕公子抬起头来,看着月儿,微微一笑,道:“月儿什么时候都操着心呢。”又道:“尹大人的灵柩一两天就回京了。”“尹大人?”月儿对这些个名儿一向陌生,也就是那次尹公子去阁子里闹时,知道了京兆尹是柳大人。滕公子见她不识,接着道:“就是尹荣徽大人,宫里尹昭容的父亲,两年前自请去谅州平乱,前月里突然染上了怪病,不久就......真是壮志未酬身先死。”月儿黯然道:“那地方瘴气横行,去的人少有能回来的。”“谅州盗贼聚众为乱,朝廷剿了那么些年,折了多少良将,却是除之不尽。”滕公子叹了口气。两人都不再说话。

    丫鬟上来收拾桌子,滕公子见月儿脸色仍是黯淡,便道:“月儿还是不要放太多事在心上才好。今儿是来看荷花的,可别为了昔日伤悲,负了今日雅兴。”月儿点点头,强笑了笑,随了他沿着湖畔走去。

    那两朵荷花开得正好,亭亭玉立的,更显得清逸脱俗。他二人却各自怀了心事,谁也提不起兴致赏那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