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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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关行 浪子多情

    当夜月明星稀,天涯此时,身处空山之中难免让人产生思乡之念。一转眼离开南阳村已经快一个月,每每遇到挫折,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并不自觉浮上心头。世态炎凉,只有家乡最好,只要母亲在身边,他永远是儿子的身份不会受到一点伤害。有时候,陌少卿真的懊悔自己固执的选择离开家。如果不是他执意要走,吕大娘就不必成天为他提心吊胆,他也不会遇到这么多麻烦,而如今,江湖之险恶,让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说出口,这难道就是他想要的?

    的确,他想过回到母亲身边去。可他是个男儿,就这么灰头土脸的逃回家中去,吕大娘肯定对他失望透顶。不,他不能让母亲失望,更不能让吕品忠小瞧了他,无论前方的路有多艰险,他都要咬下走下去。这就是他的命,父母终有年老的一天,只有他长成一棵苍天大树,等将来吕品忠和吕大娘都老了,他才能为她们遮风挡雨。

    或许是因为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让他情不自禁,又或许是因为在苏十一娘那里碰了壁,他尝到失败的滋味,所以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好让自己的内心好过一些。看着火堆中跳动的火苗,其实他就是那堆火,天亮以后,火苗就会熄灭。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求扬名于当世,只要曾耀眼过,他就会满足。是的,他不会掩饰自己的虚荣,在他看来,如此乱世,如果连虚荣之心都没有了,那他就已经死了。

    仔细想一想,其实他和王行之没什么区别。王行之毫不掩饰的爱财,他呢?他遮遮掩掩的吝惜名声,如此这般活着难道不累吗?陌少卿胡思乱想一通,王行之和他说话他一点也都没听到,他越想越狭隘,最后把目光放在眼前的火堆上面。那火苗多么耀眼,仿佛一伸手就能捧在手心里,他糊里糊涂的,竟把手伸进火堆里去。

    王行之见他举止奇怪,急忙抓住他的手臂道:“哎,你听到我和你说话没有?”

    陌少卿这才回过神来,他哪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行之抬头看了看月亮在天空的位置答道:“子时刚过,还早着呢。”夜深了,天越发寒冷,王行之一边说一边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陌少卿拉紧衣服往火堆旁挪了挪。只听王行之道:“陌兄,你这个人真奇怪,周大侠的忙你帮,宁国山庄的忙你也帮,你知不知道宁国山庄和江湖上这些名门正派一直势不两立?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正邪不分善恶不明?”

    陌少卿道:“我是个大夫,做事只求问心无愧。”

    王行之“嗨”一声道:“要我说,你这是给自己找麻烦,江湖上的事,非白即黑,非黑即白,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算了,你何必要逞强呢?你救了周大侠,却把左铁木给得罪了,欧阳姑娘要杀左铁木,你就让她杀好了,反正左铁木不是什么好人,可偏偏是你站出来为左铁木求情,我真搞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陌少卿心里想的很简单,人命关天,谁都有父母妻儿,死一个人不就拆散了一个家,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王行之愁上心头,忧虑道:“你还笑得出来,那姓左的日后不找你麻烦,那才怪呢。”陌少卿还是不答,王行之想了想小声问道:“陌兄,你真喜欢那个穿白衣服的姑娘?”他哈哈笑了声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叫苏十一娘,是唐金花的徒弟,江湖上多少英雄豪杰都对她念念不忘,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不要在痴心妄想了。”他凑到陌少卿耳边道:“我觉得欧阳姑娘人就不错,她人长得漂亮,又出身名门,你救过周大侠,周大侠是不会反对她和你在一起的。”

    这种话岂能胡说,要是让欧阳春雪听到,恐怕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欧阳家兄妹以内力助周玉平疗伤,不能分心,否则有走火入魔的风险。陌少卿转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王兄,你别胡说,要是让欧阳姑娘听到,她会生气的。”

    王行之知道陌少卿性格倔强,认定的事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他叹道:“陌兄,你这个人重情重义,可你做事不够圆滑,不知进退有度,凡事一味往前冲,大谈江湖道义礼义廉耻,你要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把礼义廉耻放在心里的人少之又少,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不义之事你我不做,可咋们也别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你说是不是?”

    明哲保身固然不错,但吕大娘从小并告诉他,大丈夫为人当顶天立地,如果遇事就像王行之所说的那样得过且过,岂不是枉费吕大娘的教诲,那与毫无教养有何区别?陌少卿知道王行之一片好意,不过人各有志,王行之的好意他领了,至于他说的话,陌少卿全当耳边风,一笑而过。

    王行之往屋里瞟了眼,低声道:“陌兄,这可是八万两银子,有了这八万两银子,从此以后咋们隐姓埋名,不必在江湖上过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难道你一点也不动心?”

    王行之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种话,陌少卿一听,心里五味杂陈,目光直勾勾盯着王行之道:“王行之,我警告你,你最好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要不然,你迟早把你自己给害死。”

    陌少卿态度如此决绝,王行之汗毛直立不敢再多言,他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干嘛那么大反应?我看你就是看上欧阳姑娘咯,你真以为我会对周大侠下手?”他心里怎么想的陌少卿不想知道,陌少卿就是瞧不上他那副贼眉鼠脸重利忘义的样子。王行之在陌少卿那里没有讨到好,闭上眼睛道:“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陌少卿转头望去,王行之已经沉沉睡去。他真的希望王行之能改过自新本分做人,不要满脑子胡思乱想,好像天上平白无故就会掉下个馅饼一般。

    隔日清晨从睡梦中醒来,鸟儿在林间歌唱,晨光令人神清气爽。陌少卿浑身轻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往屋里看去,周玉平与欧阳兄妹盘腿坐在地上,十二个时辰刚过去一半,至少要等到天黑周玉平身上岁寒香的毒才能完全化解。火堆在天亮之前就已经熄灭,未燃尽的柴火冒出一股青烟。陌少卿低头寻王行之,不见他的踪影。一大早,他会去哪呢?陌少卿寻出驿站去。前夜王行之和他说过的话犹在耳畔,此时细想,那些话恐怕是王行之有意说出来试探他的。眼下周玉平身受重伤,欧阳兄妹为助周玉平一臂之力又无暇分身,那可是足足八万两银子,足以令人鬼迷心窍。此地离天井关不远,要是把周玉平的行踪告诉官府,那可是奇功一件,这种事王行之做得出来。想到这里,陌少卿悔之晚矣,他只恨自己一时大意,他料到了王行之的心思,却没想到王行之真的有胆子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他心想,但愿王行之还没有走远,于是,急急忙往天井关方向追去。

    匆匆行了一个时辰来到天井关前。天井险关依山而建,高大的城墙修建在山脊险要之地,城墙上旌旗飘飘重兵把守,往来的行人都要经过严格盘查才能进入关内。如此雄关自当值得好好游览一番,可眼下陌少卿哪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他只盼是自己多心了,通过官兵盘查进入天井关后,并径直向当地驻军衙门奔去。

    远远的就看到王行之在驻军衙门门口徘徊。没想到真让自己给猜着了,陌少卿只怪自己瞎了眼,明知王行之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还把他当做朋友。像王行之这种人,就不该对他心慈手软。陌少卿摸出两根钢针握在手中,心想,不如先把王行之制住,再把他带到周玉平面前,是生是死全听周玉平发落。

    又一想,王行之要是真想去报官,为什么要在衙门外面走来走去举棋不定?看样子,他是在权衡利弊,一时还没有拿定主意。此时若贸然对他动手,众目睽睽之下,要是他狗急跳墙大吵大闹把官兵招来,不仅救不了周玉平,自己也要跟着倒霉。王行之不是说他做事不知道变通吗?那他并变通一次。如果王行之进了衙门,说明他已经无药可救,他并立刻赶回去给周玉平三人报信,他们之间的情义就此一刀两断,日后王行之的死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王行之迷途知返,说明他心里还有点善恶是非,此事且看他如何抉择。想到这,陌少卿收起钢针藏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暗中留意王行之的一举一动。

    刚躲进小巷,只听“嗖”一声响,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陌少卿刚要转身,一把铁剑压在肩膀上,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背后道:“别动,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一把冷冰冰的剑架在脖子上,直叫人心里砰砰直跳。接着,那女子喝道:“说,你是什么人?在这祟祟的干什么?”

    那人要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陌少卿不敢放肆,答道:“在下陌少卿,是来找人的。”

    那女子绕到陌少卿前面来,只见她身上穿着红衣,长着一张瓜子形的脸,那双大大的眼睛格外惹人注目,笑起来颇有几分调皮。女子打量他一眼慢吞吞问道:“来找人的?看你鬼鬼祟祟,我怎么看你像是做贼的?”

    那女子随身带着剑招摇过市,她看陌少卿像是做贼的,陌少卿看她才是真正的贼。不等陌少卿回答,一个苍劲浑厚的声音在身后道:“好了徒儿,你先把剑放下。”那女子听后,乖乖把剑撤走。

    陌少卿回头一看,身后那人是个满脸络腮胡子,身材魁梧,手里带着把单刀的汉子。要说他是江湖中人,他衣着华丽,穿戴讲究,像个财大气粗的财主。要说他是个有钱的老爷,他满面红光,笑得合不上嘴,那副豪爽乐观只有江湖中的豪杰才有。

    此人并是威虎寨寨主洪豹,而那年轻貌美的女子则是杜十都的女儿杜鹃。武林大会在即,江湖上风云变幻,洪豹得知宁国山庄的人要对周玉平不利,就带着杜鹃和手下人特意从王屋山赶来助阵。前夜,师徒二人寻着记号找到周玉平,当时,宁国山庄的人已经离开,二人并一直在暗中保护。今日一早天刚亮,王行之偷偷摸摸离开驿站,洪豹、杜鹃师徒二人瞧他行动诡异,并一路跟到天井关想看个究竟。没想到陌少卿也跟了过来,正好被二人逮了个正着。

    洪豹为人和气,哈哈大笑一声拱手对陌少卿道:“老夫姓洪。”说着,转头看了眼杜鹃道:“这是老夫的徒弟,名叫杜鹃。”又道:“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杜鹃自小在洪豹门下学艺,因此,吕家和杜十都虽然做了多年的邻居,陌少卿竟不知道杜十都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听了洪豹的话,陌少卿大喜,拱手道:“莫非前辈是威虎寨洪寨主?”

    洪豹“哟嚯”一声道:“小朋友,你认得老夫?”

    陌少卿道:“晚辈这几日在江湖上行走,道听途说知道不少江湖上的事,我看前辈气度不凡,斗胆一猜。”

    洪豹仰头哈哈大笑道:“拍马屁的话老夫不爱听,我看你小子聪明,你跑到这来干什么?”

    这话问的有些不知所云,陌少卿看着衙门门口的王行之叹气道:“一言难尽......”

    洪豹也看着王行之道:“看来,你我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呀。”这么说,洪豹和杜鹃是来抓王行之的?陌少卿打量洪豹一眼,洪豹没有多说,他也没敢多问,心中不自觉为王行之担忧起来。

    王行之在衙门门口徘徊了大半个时辰,而后往街面上走去。他能悬崖勒马,陌少卿颇感欣慰终于可以松口气。浪子回头金不换,在洪豹、杜鹃师徒眼皮子底下,倘若王行之行差踏错一步,必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种善因结善果,一念之差侥幸逃不过死,在关键时刻王行之无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对他而言,不能不算是种幸运。

    三人默默跟在王行之身后,只见哪里人多王行之就往哪里扎。自然不是因为他喜欢凑热闹,而是因为人多的地方他好浑水摸鱼。买周玉平性命那八万两银子他是拿不到了,整整八万两雪花银,心疼的他肝颤,要是不想办法弥补点损失,岂不是亏得慌。王行之就像一只嗅到鲜血味道的恶狼,谁身上揣的银子多,谁身上的配饰值钱皆逃不出他的双眼。他有意无意往别人身边蹭,一双贼手根本闲不下来,别人兜里的银子就这么不知不觉到了他的怀里。

    他那偷鸡摸狗,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本事逃不过陌少卿三人的眼睛。三人既不从中阻挠,也不上前将他拆穿,不声不响跟在他后面,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没过多久,街市上一片谩骂之声,被他偷了银子的人把整条街道搅得鸡飞狗跳。王行之何许人也?见风声不对,一溜烟没入小巷中,别人上哪找他去。

    今日收获不菲,如能长此以往,发家致富岂不指日可待。这几日他算看明白了,跟着陌少卿,便宜他半点讨不到,还可能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实在得不偿失。他今日离开,就没打算再回陌少卿身边,何况眼下他已经有了银子,干嘛非要与别人有福同享。王行之把偷来的银子都装在同一个钱袋子里,鼓鼓的一袋银子足够他挥霍半个月的,他哼着小曲,心里开始盘算着到哪里好好乐上几天。

    有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不到最后时刻,永远不知道上天给你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虽然与那八万两银子失之交臂,却在大街上得到了补偿,怎能说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王行之喜上眉梢昂首阔步,那条小巷一时让他走出了康庄大道的感觉,仿佛顷刻之间人生达到了巅峰,什么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都不在话下。

    忽然一条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王行之心里一咕咚,寻思着难不成遇上劫道的人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杜鹃二话不说,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逼上前伸手笑盈盈地道:“拿来吧。”

    王行之疼得“呀呀”直叫,他一看拦路的是个漂亮姑娘,便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指着杜鹃道:“身为江湖正道中人,你怎么可以出手伤人,你......你好狠的心......哎哟,我快死了,不过你放心,我死以后一定不会回来找你......”

    王行之那么爱演戏,无非是心疼银子,想骗杜鹃的同情趁机脱身罢了。杜鹃哪那么好骗,王行之既然喜欢耍赖,她且当看一场好戏,她故意装出一副内疚的样子蹲下问道:“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出手太重了?”

    王行之见杜鹃长得好看,便想占杜鹃的便宜,他一把抓住杜鹃的手道:“能死在你的手里,我死也甘心,我马上就要死了,在临死前有一个愿望,你能让我抱抱吗?”

    杜鹃皱着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我把你伤成这样子的,我一定满足你的心愿......”王行之以为自己的计谋已经得逞,暗中伸出手指想打杜鹃的穴。哪知他刚伸手想去抱杜鹃,杜鹃先下手为强,顺手将他怀里的银袋子抢了去送到洪豹面前笑道:“师傅,给你。”王行之方才知道上了当,再看陌少卿和洪豹在一旁把他极尽浮夸的表演都看在眼里,顿时觉得颜面扫地,心中很是埋怨陌少卿联合别人出他的洋相。这出龙凤斗杜鹃完胜,她转身得意的看着王行之道:“看什么?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姑娘面前卖弄,还不起来,找死呢?”

    这出戏演得如此拙劣真是一世英名一朝散,王行之知道自己要是赖着不肯起来,那便是给脸不要脸。好男不跟女斗,好汉不吃眼前亏,王行之站起来对陌少卿笑道:“陌兄,你怎么来了?”陌少卿正在气头上,他正想看看洪豹师徒是如何教训王行之这种见利忘义之人,故而一言不发。王行之的心思全在那袋子银子上面,在陌少卿那里没有讨到好,他并转头笑嘻嘻对洪豹一拱手,再一指洪豹手里的钱袋子道:“前辈,江湖规矩见者有份,这袋银子咋们分了吧,你三我七,你看如何?”那袋银子是王行之费尽心机弄来的,洪豹没有花一点力气十占其三倒也公允。谁知洪豹听后默不作声,王行之心想,莫非洪豹嫌分的太少,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一咬牙道:“那好,晚辈再退一步,咋们平分吧。”洪豹、杜鹃师徒相互看一眼,依然一言不发。王行之心中顿时不安,他煞费苦心好不容易得来的银子,要是就这么便宜了别人,他实在于心不甘,但在洪豹、杜鹃面前却又束手无策,只好苦着脸试探着问道:“要不前辈七晚辈三,前辈您觉得如何......?”

    杜鹃终于开口,她答非所问道:“师傅,江湖上有这样的规矩吗?”

    江湖上有没有这样的规矩,身为江湖中人,杜鹃怎能不知。洪家师徒唱起双簧,洪豹道:“徒儿,江湖上的确有见者有份的规矩。”

    杜鹃又问道:“既然江湖上有这样的规矩,身为江湖中人,师傅,咋们是不是应该遵守江湖规矩呢?”

    洪豹道:“咋们江湖正道中人,行事光明磊落,自然要遵守江湖规矩,要不然,传扬出去对咋们师徒的名声不利。”

    王行之闻之大喜,拱手道:“前辈英明,那咋们就这么说定了。”

    谁知话言刚落,杜鹃一脸疑惑道:“师傅,要是遇到的是江湖正道中的朋友,咋们和他讲江湖规矩自然没错,可要是遇上奸诈小人,咋们还有必要守江湖规矩吗?”

    洪豹哈哈大笑一声道:“徒儿聪明,一点就通,咋们王屋山可没有和小人讲江湖规矩的道理。”

    话已至此,杜鹃转头对王行之笑道:“你听明白了吗?”

    洪家师徒绕来绕去说了半天,原来根本没有打算和他坐地分赃。王行之一听傻眼了,他愣了愣神,拽住洪豹呵呵笑道:“前辈气度不凡义薄云天,想必不会和晚辈一般见识,晚辈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我想,前辈不会为难晚辈。”

    洪家师徒懒得和他多费口舌,杜鹃脸色大变盯着他喝道:“还不放手......”王行之真是气糊涂了,他拽住洪豹,心想,洪豹要是不把钱袋子还给他,他就不放手。杜鹃一来气,手里的铁剑弹出三寸架在王行之肩上骂道:“你想怎么样?”

    王行之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他一看把杜鹃惹毛了,急忙放开手,嘴里絮絮叨叨道:“好好好,我自认倒霉行了吧?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凶巴巴的干什么......”被人夸了漂亮,杜鹃心里美滋滋的,一抬手把剑收了回去。钱财本身外之物,丢了银子还失了风度,那就得不偿失了。王行之有气无处撒,只能看了陌少卿一眼埋怨道:“陌兄,你我相识一场,亏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没想到你一点也不顾咋们之间的情义。”

    陌少卿还没有质问他为何见利忘义不顾江湖道义,他反倒恶人先告状,真是岂有此理。陌少卿刚消的气又上来了,转头拱手对洪豹道:“前辈,我看这位王兄死性不改,你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王行之气得脸色发紫,指着陌少卿道:“陌少卿你......”

    不等王行之把话说完,洪豹并打断他的话对陌少卿道:“人比人气死人,小友不必生气。”他停下来看了看王行之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咋们和这位朋友不是同道中人,又何必与他多费口舌。”说到此处,洪豹指着手里的钱袋子笑道:“不义之财谁花了不花,老夫师徒和小友相逢并是有缘,咋们不如就用这银子找个地方坐下来痛痛快快喝上两杯。”此议甚好,陌少卿与洪豹师徒当即撇下王行之转身离去。

    花他的银子却不带上他,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王行之“哎”的一声问道:“那我呢?”陌少卿三人头也不回,他的话三人多半没有听在耳朵里。王行之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去,可一转眼又成了穷光蛋。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没有视金钱为粪土的高尚情怀,那就只好厚着脸皮跟着陌少卿,反正跟着陌少卿不会掉身上的肉。

    走进一家酒肆,杜鹃高声喝道:“老板,有什么好菜都给本姑娘端上来,再给我们来壶好酒,拿三个酒杯。”说罢找了张僻静的桌子坐下来,以便于与陌少卿把酒言欢。

    王行之紧跟在身后进门道:“老板,拿四个杯子。”说完,心安理得坐到杜鹃对面。

    洪豹是江湖上的英雄前辈,不会和晚辈一般见识,况且王行之是陌少卿的朋友,他多少要给陌少卿几分情面。杜鹃却不然,她和王行之好像是天生的冤家,从见面那一刻起,两人就开始唇枪舌剑好不热闹。王行之刚坐下,杜鹃并瞪着他问道:“谁让你坐这里的?”

    王行之有恃无恐答道:“我爱坐哪就坐哪,你管得着吗?”

    杜鹃冲他翻了个白眼道:“我当然管得着,你凭什么和我们坐在一起?我们之间有什么交情吗?”

    王行之自有他的道理,他道:“你们花的是我的银子,我凭什么不能坐在这里?”

    说起银子,杜鹃骂道:“跟屁虫,那是你的银子吗?分明是你偷来的。”

    王行之不但不生气,反而得意洋洋道:“偷来的也是我的,小爷有的是手段。”

    偷了别人的东西还能像他这般自命不凡实在少见,杜鹃凑上去挖苦道:“有些人长得像人,却不干人事,男子汉大丈夫,专门干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好意思在人前卖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厚颜无耻?”

    厚颜无耻四个字气得王行之浑身不自在,他抬头盯着杜鹃骂道:“你......”杜鹃不就是想激怒他吗?他才不上当。王行之停下来微微一笑道:“好男不跟女斗,我就坐这里咯,你能把我怎么样?”

    王行之软硬不吃如此难缠,反倒是杜鹃先败下阵来。杜鹃那王行之没办法,只好拽住洪豹的胳膊撒娇道:“师傅,你看他就是一个无赖,徒儿被人欺负了,你可要为徒儿做主。”

    杜鹃从小在洪豹膝下长大,洪豹视她如己出,一直对她宠爱有加。有个糊涂师傅给她撑腰,在王屋山上,杜鹃是天上的星星,人人都捧着她,谁要是惹恼了她,那麻烦可就大了。少年人年轻气盛,凑到一起难免要分个输赢?王行之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险恶江湖,教会他的无非是“自私”二字。他不知道洪豹、杜鹃二人的身份,心想,自己已经吃了二人的亏,嘴上当然不能再让杜鹃占了便宜,要不然,堂堂七尺男儿,他的脸该往哪里搁。两个少年言语不和针锋相对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洪豹为人师表,在王屋山也就罢了,可在陌少卿面前,如果不分青红皂白为杜鹃出头,那不等于告诉世人他护犊子吗。

    怪只怪自己平日里对杜鹃过分溺爱,洪豹略有些难堪,无奈大笑一声对杜鹃道:“这事师傅可管不了。”又说道:“师傅老了,你也心疼心疼师傅,师傅这把年纪,什么时候才能跟着你享享清福?”杜鹃原本还指望洪豹替她出气,哪知道洪豹老奸巨猾,非但不替她说话,反而三言两语就把话题扯回到自己身上。难怪人家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杜鹃哑口无言,只好嘟嘟嘴白了洪豹一眼。洪豹言罢,转头对陌少卿笑道:“这徒弟被老夫给宠坏了,陌兄弟,让你见笑了。”洪豹当面说自己的不是,杜鹃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噘着嘴气冲冲盯着洪豹。

    做师傅的哪有不疼爱自己徒弟的,陌少卿笑道:“前辈多虑了,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杜姑娘是前辈的爱徒,做师傅的疼爱自己的徒弟是理所当然的。”

    洪豹闻之甚喜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陌兄弟真是痛快人,老夫就喜欢和痛快人做朋友。”说完哈哈大笑。

    王行之在一旁旁听陌少卿和洪豹的对话,听到此处,对杜鹃笑道:“原来姑娘姓杜。”

    杜鹃没有给他半点好脸色看,凶巴巴骂道:“关你屁事。”不管怎么说,王行之也是要脸面的人,他一张热脸贴上去,杜鹃回手就是一巴掌,他深感颜面扫地,无心再与杜鹃纠缠。

    这时候,店小二把酒菜端了上来。王行之早就饿了,寻思着,既然那笔银子拿不回来,他干脆多吃点,吃饱了至少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些。小二刚摆下酒菜,他并抓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哪知道杜鹃专门和他过不去,两个人用筷子厮杀一番,搅得他胃口全无,也叫陌少卿和洪豹大开眼界。王行之心想,杜鹃不想让他好好吃饭,总不至于连酒也不让他喝吧?他放下筷子伸手正要去拿酒壶,杜鹃抢先一步把酒壶夺了过去,一脸得意看着他。银子叫她们师傅抢走了,自己一番鲜血算是白忙活了,到头来连杯酒都不让喝,哪有这么欺负人的,王行之闷闷不乐,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眼看杜鹃闹得有些过了头,洪豹略显尴尬,他看了陌少卿一眼哈哈一声笑道:“徒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咋们王屋山广交天下英雄,看看在陌兄弟的面子上,你就饶了这位姓王的朋友吧。”

    杜鹃不依不饶,她冲王行之摆了个鬼脸,回头对洪豹道:“师傅,他凭什么和我们一块吃饭,他和我们坐在一起,徒儿没有胃口。”

    陌少卿和洪豹看杜鹃玩得不亦乐乎,她说王行之在场,她没有胃口吃饭恐怕是口是心非。洪豹白了她一眼道:“这么大的人了,跟小孩子一样爱无理取闹,你要是再这么瞎胡闹,师傅可真生气咯。”

    洪豹糊涂有余,但威严尚在。杜鹃一看他认真了,忙解释道:“师傅,徒儿和他闹着玩呢,你千万别生气。”

    杜鹃生性贪玩,洪豹总觉得她还是孩子,因此一直听之任之任凭她胡闹。但一个女儿家成天叽叽喳喳吵个不休,哪有女孩子家温柔贤惠的样子。洪豹心想,不如借此机会训斥她几句,好让她有所收敛。故此,洪豹冷了她一眼道:“哪有你这么开玩笑的?一个女儿家,成天就知道和别人斗嘴,真给师傅丢脸,好在陌兄弟不是外人,要不然岂不要笑话师傅不会教徒弟。”杜鹃玩得开心,一时有些得意忘形,被洪豹教训了几句,这才觉得自己玩得有点太过火,因而嘟嘟嘴一言不发。

    江湖中人率性而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说女子就该温柔体贴,那不是束缚人的天性?陌少卿微微一笑拱手对洪豹道:“杜姑娘嫉恶如仇,眼睛里不揉沙子,依晚辈看正是前辈教导有方。”这话洪豹十分爱听,不禁仰头哈哈大笑。王行之的所作所为令陌少卿伤透了心,他转头看了王行之一眼接着道:“晚辈这位朋友居心不良行事不端,洪前辈爱惜晚辈不与他计较,晚辈感激不尽,这位朋友口口声声自称江湖中人,江湖中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他却自私自利,晚辈和他虽然是朋友,却羞于他的所作所为,今日前辈是打是罚都是他咎由自取,晚辈绝不会为他求情,更不会袒护于他。”

    陌少卿话言刚落,王行之“扑腾”一声站了起来。他不是责备陌少卿不讲义气,而是陌少卿和洪豹的一番对话把他给吓住了。他面带惧色打量了洪豹一番,试探着问道:“难道前辈是王屋山威虎寨的洪寨主?”

    不等洪豹回答,杜鹃“哼”一声冷笑道:“算你有眼观。”

    初遇洪豹、杜鹃时,王行之就觉得洪豹气度不凡,心中难免有三分惧色。和二人一番攀谈,见二人一身正气,不像蛮不讲理之人,加之二人与陌少卿朋友相称,他心里自然生出几分侥幸。王行之混迹江湖多年,江湖上的事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听闻二人来自王屋山,又听陌少卿称呼他洪前辈,王行之并猜到了洪豹的身份。

    洪豹行侠仗义、嫉恶如仇,要是洪豹知道他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哪还有他的好果子吃。此次到天井关来,王行之本就打着歪心思,他一时慌了神,赶忙拱手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洪前辈,前辈大人有大量,还望前辈不要见怪,晚辈这就告辞。”王行之心中惴惴不安,说完话并匆忙往酒肆门外逃去。

    要不是心怀鬼胎,他逃什么?洪豹手一挥,面前的酒杯飞了出去,正好打在王行之脚腕上,王行之“啊呀”一声疼得跪倒在地。洪豹不声不响道:“去哪呀?想去衙门告状呀?”

    王行之多么圆滑的一个人,他明知在洪豹面前根本没有机会逃走,怎么就做起傻事来了呢?可见在正义面前,恶人都有畏惧之心。他知道逃不了,听了洪豹的话,只好一瘸一拐苦笑着走回到洪豹面前拱手道:“前辈说笑了,不知前辈还有什么吩咐,只要晚辈能做到的,晚辈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王行之一边说,一边侧目看了杜鹃一眼。刚才和杜鹃拌嘴时,他是何等神气,此刻却一点脾气都没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洪豹纵横江湖半生,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像王行之这种人世上多的是,他大言不惭好话说尽,无非是形势所逼故意装出弱者的姿态,要是老天不开眼让这种人成了气候,他就会立刻换一副仗势压人的脸。洪豹痛恨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但他义薄云天,对人对事皆有包容之心。王行之的所作所为固然可恨,却并未伤害他人,无非是怀揣一颗小人之心为利益所驱使罢了。洪豹既不能一刀杀了他,又不能伸手打了笑脸人,对于王行之这种人,有的时候,还真叫人劳心费神。

    话虽如此,可天下的恶人也并非天生劣迹斑斑。常言道,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今日王行之或许只有作恶的念头,他日难保他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洪豹身为江湖上的前辈,理所当然有劝诫之责。再者,洪家师徒与陌少卿一见如故,陌少卿为人正直可靠,二人不愿看到将来有朝一日陌少卿因交友不慎栽一个大跟头,并有心惩戒王行之一番,好让他本分做人。

    洪豹面无表情问道:“你到天井关来做什么?”

    谎话说的太多,自然就能随口对答,王行之拱手答道:“晚辈最近手头有点紧,所以......”他没有往下说,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即使他不说,洪豹也能猜到。

    王行之的聪明之处在于他从不隐瞒别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事,以此来博取别人的信任,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他的一举一动其实早就在洪豹师徒的监视之下。听了王行之的话,杜鹃笑着问道:“那你到官府的驻军衙门门口干什么去了?难道衙门里有你的亲戚不成?”王行之一听大吓,心里暗暗觉得不妙。杜鹃“哼”一声瞅了他一眼道:“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妨实话告诉你,你离开驿站以后,师傅和我就一直跟着你,你心里想什么,师傅都知道。”

    突如其来的惊吓还没完,洪豹并接上话道:“老夫生平最恨出卖朋友的人,姓王的小子,今日算你命大,自己救了自己一命,你要是进了官府的大门,如今恐怕早已经人头落地了。”王行之知道洪豹所言非虚,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陌少卿和王行之本是不同类型的两种人,要不是机缘巧合,二人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话说起来,有些事情往往毫无道理,陌少卿不能原谅四狗的阴毒,却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王行之的无耻。或许是因为王行之曾救过他的性命,或许是因为他知道王行之身世可伶,心中总对他存有一份期望,又或许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境遇。可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他打心里把王行之看做朋友,要不然何至于如此痛心。

    人家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用在眼前的王行之身上在合适不过。陌少卿越想越气,站起来喝道:“王兄,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做人应该本分些,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真是天真,居然会相信你说的鬼话,昨天要不是我说的话把你给吓住了,为了那八万两银子,恐怕你连我也一起杀了,我好言相劝,你却死不悔改,我且问你,事到如今,你心里可有一丝悔意?”陌少卿说的虽是气话,但谁能保证王行之没有动过此念头?王行之自认为聪明,却给自己挖了个坑,事已至此,他无话可说。

    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让王行之屈膝下跪难免不好看。僵持一阵后,杜鹃分别看了洪豹和陌少卿一眼嘻嘻一笑劝道:“师傅、陌兄,我看这件事要不就算了吧......”杜鹃一边说,一边冲王行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快求饶。

    且不论王行之是否有悔改之意,杜鹃主动为他求情,他怎能不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见到杜鹃的眼神,他立刻心领神会,一脸愧疚道:“洪前辈,晚辈知道错了,日后一定悔改,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晚辈这一回吧。”

    洪豹一向大度,听王行之这么一说,再看杜鹃连也站出来为王行之说话,耳根子不免软了。他转头看了陌少卿一眼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看这个姓王的小子已经有悔改之意,陌兄弟,咋们就饶过他这一回吧。”好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只是王行之这面响鼓,只怕还需要一把重锤来敲。眼见陌少卿似乎没有半分退让之意,洪豹并哈哈大笑一声道:“陌兄弟,你看要不这样吧,日后就让这姓王的小子跟着老夫,老夫替你好好管教管教他,不知你意下如何?”

    陌少卿并非存心要和王行之过不去,他只是想让王行之记住教训,日后好好做人。洪豹愿意把王行之留在身边,那也算是王行之的造化,日后有洪豹严加管教,想必王行之不至于走上歪路。陌少卿一听大喜,忙拱手道:“前辈愿意把王兄留在身边,自然再好不过,晚辈在此多谢前辈好意。”

    果然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今日之事却得到如此这般皆大欢喜的结局?杜鹃高兴得跳起来,她拽住洪豹的胳膊道:“师傅,这么说你要收他做弟子咯?”言罢,又迫不及待转头对王行之”嘿“一声道:“你听到没有?以后我可就是你的师姐咯,你还不赶快起来给师傅倒酒。”做洪豹的徒弟,以后哪还有逍遥快活的日子,王行之一听惊得“啊”的一声。杜鹃见他面露难色,接着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呀?”

    不等王行之回答,洪豹并一脸委屈道:“师傅行事光明磊落,不需要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徒弟,我只答应好好管教管教他,可没说过要收他做徒弟。”听了这话,陌少卿和杜鹃一时面面相觑,王行之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对王行之而言,洪豹收他做徒弟,他心里不高兴,不收他做徒弟他心里也不高兴,此刻正好想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这时候,门外进来五个兵丁。杜鹃年轻气盛沉不住气,以为官兵是冲着她们师徒来的,不由得把手放在铁剑上面。洪豹到底老成持重,他深知如若官府探得她们师徒二人的行踪,必定会大批官兵前来捉拿,那五个兵丁绝不敢大摇大摆往酒肆里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撞上了,倒不如先看看官兵意欲何为再做打算。以免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洪豹赶忙压住杜鹃的手。杜鹃常年跟随洪豹走南闯北,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几个官兵还不至于让她惊慌失措,师徒二人对望一眼,杜鹃慢慢把手缩了回去。

    那五个兵丁走进酒肆后,先是在酒肆中环视一番,店家不敢得罪官府,急忙迎上去笑道:“不知几位军爷到小店来有何贵干?”

    领头的官差打量店家一眼问道:“你是老板?”

    店家点头答道:“小人正是。”又说道:“军爷您是喝酒还是......”

    店家话没说完,那差官左边一喽啰并一脸不耐烦挥手将店家推开,嘴里零零碎碎骂道:“去去去......我们还有公务要办,哪有闲心喝酒。”

    只见那领头的官差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喝道:“最近太行山和王屋山的反贼又在闹事,大家要各安本分,如果发现什么闲杂人等混进了天井关,要及时向官府报案,大伙都听明白了吗?”到那酒肆中喝酒的人都是天井关安分守己的普通百姓,听了那官差的话,谁都不敢多吭一声。那官差说完话,又在酒肆中巡视一番。他见洪豹和杜鹃都到着兵刃,故而多看了二人一眼,却一言不发转身带领手下人办公务去。

    官兵或许来者无心正好撞上洪豹师徒,虽说没有认出师徒二人,却让杜鹃品到几分惊弓之鸟的味道。等官兵走远后,杜鹃面带忧虑之色对洪豹轻声道:“师傅......”

    本想和陌少卿痛饮几杯,官兵一来,洪豹再好的兴致都没了,他抬头哈哈大笑一声道:“真是扫兴,陌兄弟,看来这顿酒,咋们只能下次再喝咯。”

    陌少卿知道洪豹担心什么,要是没有好心情,再好的酒也没味道。于是,他拱手笑道:“一切听从前辈处置。”陌少卿如此爽快正对洪豹的脾气,洪豹对他点点头,而后回头冲杜鹃使了个眼色。说走就走,杜鹃丢下一锭银子抓起剑并走。

    这桌好酒好菜花的可是王行之的银子,他还没来得及喝杯酒,洪豹三人并急着要走,王行之一时心疼不矣道:“这么好的酒菜,不吃多可惜......”

    洪豹、陌少卿二人不理他,迈开步子径直向门外走去,杜鹃白了他一眼骂道:“就知道吃,你是猪呀!”说完紧跟在洪豹、陌少卿二人身后也走了出去。

    王行之在三人身后骂道:“真是暴殄天物......”他还饿着肚子呢,一边说一边抓起酒杯痛饮一杯,再抓起筷子囫囵吞枣海吃几口这才肯罢休追了上去。

    天井关素有重兵把守,太行、王屋两地的英雄素来对此地敬而远之。威虎寨劫富济贫、杀贪官、除恶霸,没少和官府作对,那五个官兵没有认出洪豹、杜鹃师徒,恐怕只是一时看走了眼。离开酒肆,四人径直朝关口奔去,想在官兵回过神来之前尽快出关。

    谁知当四人赶到关前时,关口已经增派了守卫,出入天井关都要经过严格盘查。看来官府已经闻到味,官兵反应之快的确令人惊讶。此时硬闯显然不是上策,四人只好往回走,心想,等天黑以后总有办法出城。正走着,却发现官兵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好像忽然之间,整个天井关都在一片紧张之中,见此情形,四人急忙躲进一条没人的小巷中。

    险些和官兵迎面撞上,避开官兵后,杜鹃终于能松口气。她一回头,见王行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怒从心生,瞪着王行之嘟嘟喃喃道:“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师傅和我能落到这步田地吗?”

    又被杜鹃责备,王行之大气道:“关我什么事?谁让你们王屋山和官府作对。”

    王行之不答也罢,他这一答彻底把杜鹃激怒,杜鹃大骂道:“你还说,要不是你见利忘义跑到天井关,我和师傅能跟着来吗?”

    王行之不屑道:“我也没让你们跟着呀!”

    这话还得了,杜鹃忍无可忍,拔剑道:“我看你是死不悔改,和你这种小人还有什么可说的。”说着一剑刺向王行之。王行之哪料到一言不合,杜鹃竟会出手,所以根本没有一点防备。好在洪豹出手及时,挥手轻轻一推王行之,王行之脚下站不稳,一个踉跄,这才躲过一劫。

    经过这么一闹,王行之也火了,他扑上去不依不饶骂道:“说不过就出手打人,你们威虎寨算什么名门正派?”

    杜鹃刁蛮任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凶巴巴盯着王行之理直气壮道:“本姑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着?”她“哼”一声继续道:“像你这种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贪小便宜的人也配和我谈名门正派,不是本姑娘瞧不起你,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臭流氓,除了乘口舌之快你还会什么?我要是你,我早就不活了。”

    杜鹃骂得真够狠的,骂得王行之没有一点脾气,也让洪豹一时脸上无光。洪豹早厌倦二人无休无止的争吵,杜鹃骂道此处时,洪豹一改往日的做派大喝道:“好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杜鹃心里的气并未消,她噘着嘴对洪豹娇滴滴的道:“师傅......”

    洪豹固然喜欢杜鹃,但不能总纵容于她。洪豹脸一拉对杜鹃道:“师傅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江湖中人义气为先,别人敬你一尺,你还别人一丈,像你这么得理不饶人,和泼妇骂街有什么区别?要是传出去你让师傅哪还有脸在江湖上混?”

    杜鹃低着头嘟嘟喃喃道:“师傅,人家是个女儿家......”

    这招可不管用,洪豹道:“女儿家怎么了?女儿家就不需要胸怀?女儿家就能随便撒泼骂人?师傅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希望你温柔贤惠,你就这么报答师傅呀?”杜鹃虽然被骂了,倒是服服帖帖不但没有感觉委屈,心里反而有些许窃喜。骂完杜鹃,洪豹转头对王行之道:“还有你......”王行之再怎么不济,心里终究有“敬畏”二字,他和杜鹃争执那是年轻男女两小无猜,却不敢不听洪豹的教诲。洪豹对他说话,他并规规矩矩听洪豹教诲,不敢造次。其实洪豹不想倚老卖老教训王行之,但他答应过陌少卿管教王行之,岂能出尔反尔;再有,身为长者,他有引导晚辈向上之责,故而有些话他不能不说。洪豹忍了忍道:“大丈夫顶天立地,行事当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偷奸耍滑,贪图蝇头小利终究不是君子所为,更不是侠义之道,占着有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本事还好意思拿出来在人前炫耀,别人看不惯说你几句,你呢?大言不惭甚至夸夸其谈,好像这天下蝇营狗苟之人就能大行其道肆意而为,我来问你,你心中可有敬畏二字?自称江湖中人,江湖中人要都是你这个样子,天理何在?公道何在?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不罚你,是希望你能改过自新,今日我把话跟你说明白,日后你若再敢做有违侠义之事,我必定取你性命,你听明白了吗?”洪豹既不袒护杜鹃,又不刻意贬低王行之,他刚正不阿的作风让陌少卿、王行之、杜鹃三人钦佩不已,三人均恭恭敬敬听从教诲。他想说的都已经说了,眼看陌少卿、王行之、杜鹃三人都听得认真,洪豹又担心别人说他为人师表太过严厉、刻板,并马上换了张笑脸哈哈大笑一声对陌少卿道:“陌兄弟,老夫这么说没有说错吧?”

    陌少卿拱手笑道:“前辈说的极是,晚辈谨遵教诲。”

    洪豹”嗨“一声道:“什么教诲不教诲,老夫一生糊涂惯了,看你们在我面前恭恭敬敬,我反而浑身不自在。”

    陌少卿、王行之、杜鹃三人相互看一眼,杜鹃问道:“师傅,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洪豹自言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他停下来看了陌少卿一眼道:“老夫师徒平生劫富济贫与官府作对,官兵要抓我无可厚非,只是连累了陌兄弟,真是不好意思。”能与洪豹相识乃人生一大快事,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陌少卿笑而不答。洪豹心想,官兵并不知道陌少卿、王行之和她们师徒相识,即便知道二人与她们师徒相识,也未必见得会抓他们,倒不如先让陌少卿、王行之出城去,免得二人留下来碍手碍脚。于是道:“官府要抓的是我们师徒,依老夫看不如这样吧,陌兄弟,你和这位王兄弟不如先出城去,等天黑以后,我们师徒再想办法出城。”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抛下朋友先行离去,这种事实在让人难以接受。陌少卿道:“前辈,莫非你要晚辈做丢下朋友独自逃命的贪生怕死之人?”

    洪豹一听摇摇头一连说了几个“不”字道:“陌兄弟,你不会武功,这位王兄弟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欺负欺负小孩子勉强还行,遇上官兵就不顶用了,恕老夫直言,你们二位留下来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是累赘,还是先出城去的好。”

    洪豹的话虽不中听,倒也是事实,陌少卿点了点头拱手对二人道:“既然如此,前辈、杜姑娘,一切小心。”

    洪豹道:“咋们城外见。”

    于是,陌少卿和王行之就在此地与洪豹、杜鹃师徒告别。杜鹃心里的气已经全消,临别之际对王行之道:“哎,姓王的,我可告诉你,你可别耍什么花样,要不然我让你好看。”说完话,各奔东西而去。

    天井关本是陌少卿心向往之之地,他此来本意是追古烁今,一感古往今来驻守雄关将士的铁马豪情。他哪知王行之那么能折腾,短短数日竟一出接一出惹出那么多的是非。可话说回来,要不是王行之把他引到天井关,他也不可能与洪豹、杜鹃师徒相识。今日在天井横生枝节已经是麻烦缠身,若不尽早出城,谁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雄关在前,铁马金戈江山如画,只可惜没来得及痛饮几杯,实在是件憾事。与洪豹师徒分手后,陌少卿、王行之不敢多做停留,匆忙往关口赶去。

    眼看出关在即,又被把手关口的官兵拦住去路。一个兵士详细搜查陌少卿身上所带之物,而后原封不动把物品都放回原处还给了陌少卿,再仔细打量陌少卿一番,那眼神就好像看到什么稀罕之物,看得陌少卿一脸错愕。在一旁的王行之见情势不妙,忙走上前来拱手道:“军爷,我们可都是安分守己之人,我们还要赶路呢,您看......?”

    那兵士看了王行之一眼,目光又回到陌少卿身上问道:“你是大夫?”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陌少卿不慌不忙拱手道:“在下是大夫,不知军爷有何吩咐。”

    那兵士将信将疑道:“既然如此,那你跟我来吧。”说完,转身头前引路。

    陌少卿、王行之二人正要出城,哪有心思跟那兵士走。王行之急忙拦住那兵士的去路笑嘻嘻道:“军爷,军爷,我们还要赶着出城呢,您这是?”

    那兵士指着陌少卿道:“我让他跟我走,没说让你也跟我走。”

    王行之瞟了陌少卿一眼呵呵一声道:”军爷,我们是一起的,你让我们跟你去哪里,你总得事先说明白吧!”

    兵士打量着二人道:“你们是一起的呀?”那兵士见王行之的言行举止十分老道,冷冷道:“外面有太行山和王屋山的反贼闹事,你们出关干什么?莫非你们和反贼是一伙的?”

    王行之道:“军爷,看你说的,我们怎么会认识反贼呢,这话可不能乱说。”

    兵士“哼”一声道:“谅你们也不敢和朝廷作对,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将军的老母亲病了,让你们去给老夫人瞧病,要是瞧好了,我们将军有赏。”

    原理如此,怪不得那兵士一直盯着陌少卿身上的物品看。行医济世救人本就是陌少卿的职责所在,眼看时候尚早,陌少卿心想,既然那兵士找上门,不如随他走一趟。只是王行之游手好闲,带着他,谁知道他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不如让王行之先出城等待,等他办完事再出城与王行之会和不迟。

    想到这,陌少卿对那兵士笑道:“军爷,我们的确有要事急着去办,你看这样成不成,你让我这位兄弟先出城,我随你走一趟,你看怎么样?”

    那兵士不耐烦道:“行行行,废什么话,快走吧。”说完就走。陌少卿转头看王行之一眼,他想说的话都在眼神里,至于王行之能否明白,那就是王行之的事。

    跟着那兵士走,询问之下得知,天井关守将姓刘,原本是个贫苦百姓,自小就没了父亲,是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长大。姓刘的长大后为图生计无奈之下并从了军,从此跟随赵匡胤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半年前刚封了参将,被朝廷派到天井关驻守。天井关是太行八径中最重要的一个关口,朝廷把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交给姓刘的把守,如此看来,姓刘的肯定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听说姓刘的孝顺,做上参将后并把母亲接到身边照顾,以报答养育之恩。但最近不知道怎么的,那刘老夫人水米不进,身边的仆人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这可急坏了姓刘的参将,如此这才有那兵士当街把他拦下,非让他去治病不可。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多少儿女的遗憾。陌少卿和那姓刘的将领素未谋面,不过,这个简单的故事让人听了很是感动,即便是为了这份孝心,陌少卿也情愿走一趟。

    来到一所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里,首先看到的是奇山怪石和各种名贵花草。春日暖暖,百花争相开放,看得出主人花了不少心思。再看院子中仆人侍女来回走动,各种用度别致讲究,金银器皿非富即贵,山水书画琳琅满目,叫人大开眼界。陌少卿正惊讶于眼前所见,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嚎叫声,抬头一看,前面客厅门外刀斧林立,四个兵丁把一个身穿布衣的人按在地上,另外两个兵丁挥舞板子一顿毒打,打得那人惨叫声不断,听得旁人心惊胆战。

    那兵士好像对眼前的景象见怪不怪,边走边轻轻回头瞟了陌少卿一眼,好像想警告陌少卿什么。走进客厅,原来客厅中在就人满为患,足足有十来人。只见那些人都背着药匣子,看来都是姓刘的请来给他母亲看病的大夫。只见众人听着门外的呼喊声脸色凝重,一时鸦雀无声。

    陌少卿十分不解,既然那些人都是姓刘的参将请来给那刘老夫人看病的大夫,为什么都哭丧着脸?那门外被打之人犯了什么错,为什么挨板子?陌少卿正想问,那兵士并指着在场所有人对他道:“这些都是将军请来给老夫人看病的大夫,将军有令,谁要是把老夫人的病治好了,重重有赏,要是治不好,将军一样有赏。”兵士停下来走到客厅门口道:“不过此赏非彼赏。”他回头看了陌少卿一眼道:“看到没有,要是治不好老夫人的病,将军就只能赏板子咯。”

    难怪说什么“此赏非彼赏”,治不好病原来要挨板子,怪不得客厅里所有人都一副哭丧样。听那兵士所言,那刘老夫人不过是没有胃口吃饭,按理说不算什么疑难杂症,何必请这么多大夫来候着?又何必赏人家军棍?陌少卿刚才还觉得那姓刘的参将是个明事理之人,一转并眼对那姓刘的参将好感全无。

    眼前的惊吓还没完,四个兵士又从后面拖出来一个江湖术士打扮的人按在地上,挥起水火棍就是一顿痛打。在场之人都是来给人看病的,哪想到治不好病要挨板子。一个四十来岁,矮矮胖胖的人实在受不了惊吓,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抱起药匣子吞吞吐吐道:“我不治了,我不治了......”一边说一边往门外闯。

    那人想走哪那么容易,那兵士一抬脚往他脚下一勾,那人“扑腾”一声栽倒在地,怀里的药匣子散了一地。不等那人站起来,门外两个武士扑上来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那兵士慢吞吞走到那人跟前不冷不热问道:“你是治不好,还是不想治呀?”

    那人苦着脸哀求道:“军爷,小人才疏学浅,你就放过小人吧。”

    那兵士脸色突变,恶狠狠道:“我看你是存心不想给老夫人治病,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军营中讲的是军令如山,那两个武士一听,也不管那人哀嚎,拖出去按在地上就打。

    这算什么事?就算人家有真才实学,被这么一吓,谁还敢好好看病?再者说,屋里还有那么多大夫,少一两个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是大夫不是士卒,犯得着动用军法吗?陌少卿于心不忍,拱手对那兵士道:“这位军爷,你们这也太霸道了吧?你看要不这样,我去给老夫人看病,我要是看不好,他们的板子都记在我身上。”

    那兵士围着陌少卿转了个圈,盛气凌人道:“看不出你这人替仗义,你想为他们出头?”

    陌少卿一拱手道:“在下只是担心老夫人的病情,要是耽搁了可就不好了,军爷你说是不是?”

    那兵士呵呵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他一指客厅里的人道:“这里的人都是大夫,你是不是觉得你比他们高明?要是这么样的话,还要这些人干什么?”他一摆手喝道:”这几日到这里给老夫人看病的人不在少数,可绝大多数都是有名无实的江湖骗子,将军说了,他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些江湖骗子,都给我排好队一个个来,否则我就只好以勾结反贼治罪了。”兵士走回到陌少卿面前,直勾勾盯着陌少卿道:“听明白了吗?别没事找事。”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是给安上个反贼的罪名,肯定立刻被斩首,陌少卿无奈,只好闭口不言。那兵士耍够了威风,再道:“将军公务在身不便亲自来答谢各位,各位安心在此等待,将军绝不会亏待各位。”说完大步离去。

    为将者大都性格暴躁,军法无情。想必是哪个学艺不精不知死活的人跑到此地行骗惹怒了那姓刘的参将,姓刘的这才想出这个办法,凡是治不好他母亲病的人都要挨板子。要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怪事,姓刘的是一方父母官,如果把他母亲的病治好了,赏钱自然不必说,说不定还能混个一官半职。天下从不缺趋炎附势心存侥幸之人,但姓刘的未免太蛮横,术有高低之分,他一竿子打死所有人,岂不让人笑话。

    吕家世代行医,给人看病不过是望闻问切,号一号脉,听一听声,需要针灸的针灸,需要吃药的开几副方子调养。今日所见真够新鲜的,那么多人排着队给同一个人看病,还要挨军棍,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整日,陌少卿都在客厅中等待,连去趟茅房也有兵丁跟着,和犯人没什么区别。他自然后悔不该听那兵士的话前来给人看病,可人都已经来了,后悔有什么没用?与其暗自神伤,不如好好想想办法该怎么给那姓刘的老夫人看病免了这顿打。

    只是不知病出何因,就是神仙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药。陌少卿本想和在场的人商议商议,看看有什么对策。哪知在场之人畏惧官兵的威势,一群大夫凑在一起,竟吓得连话都不敢说,白费他一番好意。

    人人都怕挨打,做起事来自然束手束脚,免不了故意怠慢拖延。看着一个个人苦着脸往后院去,没多久就被武士拖出来打一顿才肯放人走,就好像一场场猴戏一般让旁人看得瞠目结舌。那老夫人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庸医自然有,溜须拍马之人自然也不在少数,但不至于那么多人都是庸医,治不好她的病吧!只见给她看过病的人无一例外都挨了打,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那老夫人要不是得了什么百年难遇的怪病,那就是她不喜欢大夫,故意为难于人。吕家是行医世家,可陌少卿的医术不见得比别人高明,要真如他想的那样,看来这顿打是逃不过去了,他只能怪自己倒霉,遇上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