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仙君太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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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节 烽火长屠 死生契阔(1)

更新时间:2014-05-09

一双浑圆的血珠从莲兮的眼角徐徐贯下

像是刹那决堤的洪流,赤红的血水争先恐后,从她的鼻孔耳洞中飞涌了出来。

眼前血雾迷茫,视线逐渐模糊,耳边的嘈杂声也低弱了下去。渐渐失却了五感的她,被封琰紧扼着喉咙高举在半空中。一截身子晃晃悠悠,好似断线的偶人,唯独一双眼眸怒瞪而来,依稀还是昔日里威慑群雄的莲公主。

她鼻中浅浅一哼,低弱说:“背叛亲族的那人是谁?同胞兄弟容不得,姊妹娘亲也不放过。弑父杀母,天下再没有比你更冷酷的。与魔物狼狈为奸的那人是谁?不择手段引诱他人堕魔,肆意玩弄人心,天下再没有比你更卑鄙的。你一朝称帝,必是老天瞎了眼!”

素衣染血,迎着疾风猎猎狂舞。她是风中濒死的白蝶,拖着一对残翼,犹自狂傲。

她越是挣扎,越叫封琰觉着滑稽,他好笑道:“图谋帝位之人,哪一个不是狼子野心?父尊当年执掌天下,诸位天家兄弟又落得什么下场?美名其曰说是送入了蓬莱仙岛,闲居修养去了。实则死的死囚的囚,统共三十六位皇叔伯,无一人幸免。论起杀伐残酷,我也不过是跟着东炀老子依样画葫芦罢了。”

梦龙只剩半截剑柄还握在莲兮手中,她死抠着剑柄末端的龙尾浮雕,垂眼鄙夷说:“若是封郁,必不会……”

“哼?封郁?”他眼中寒芒乍露,紧攥着剑刃狠地一抽。

猛力之下,只见莲兮两片小小的指甲血淋淋地剥离了皮肉,梦龙也终于脱手而去。封琰倒提着长剑,掌中血流顺着剑脊飞快淌下。在赤血包裹中,梦龙的剑身寸寸消融,如同那一夜的鸾凤,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封琰志得意满,将掌中月牙形的玲珑碎片递到了莲兮眼前,咂嘴道:“摘星楼四面藏着我的千万伏兵,只等你一离开便骤起而发。你猜猜,梦乡里睡得迷糊的封郁要如何应对群起攻之的野狼猛虎?我猜……这会儿,他怕是正在封神钉下苟延残喘着呢!”

血衣簌簌一抖,莲兮眉心紧蹙。嗓音虚颤了颤,她艰难从牙缝间挤出三字:“你胡说!”

封郁料事如神,即便是星点的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的眼睛。撇开卦数不谈,单论他的拳脚功夫,也该是最最出类拔萃的。封琰的话她信不过,却也止不住担心懊悔起来

。倘若她寸步不离摘星楼,至少也能亲眼守着他最后一刻安好。

封琰看穿了她的心思,啧啧惋惜说:“莲兮,休要责备自己,我倒还要感谢你呢!若不是封郁替你挡去天雷,大失了神元,从此卜算不得卦数,我又哪里奈何的了他?他是个滴水不漏的家伙,生平头一次为了旁人露出这样大的破绽。我苦等了多少年,终于等来这样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这一切全拜你所赐!”

他说到得意处不由敞怀大笑,眉心间一点刻痕映着天边的火光,凶煞可憎。

封琰轻巧一勾手指,身后的涟丞不动声色走了上来。莲兮不及反抗,便被涟丞抱入怀中。

这冰凉的怀抱不带情感,却格外紧致,生生勒得她气喘不止。眼前晕花,视界愈发混沌了。她徒劳地左右挣扎着,忽然脸上爬过一道凉丝丝的湿漉,像是蛞蝓绵软的触感。耳边传来饥渴的咕咕吞咽声,她心尖一悚,知道是涟丞在舔舐她脸上的血水,不由作呕怒斥道:“龙涟丞,你放开我!”

贪婪的舌头带着浓腥,浅浅钻入她的耳洞吸吮着涌出的鲜血。涟丞嘻嘻一笑,并不理会莲兮,只对封琰说道:“真是美味!先让我吃个爽快吧。若是她成了魔物,血汤可就不好喝了!”

封琰冷哼,不屑道:“什么出息!我送了你那样多活祭,竟还喂不饱你么?”

“若不是我前后奔走替世子卖命,好端端又怎么会堕落成魔?那本是世子该补偿我的,”涟丞长舌一伸,从莲兮的眼角挑下几滴血花,一面品尝,一面说道:“世子答应过我的事可莫要忘了!待事成之后,定要替我摆脱这副魔体!”

“呸!他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为了灭口便连亲妹也能痛下杀手!你是瞎了狗眼?竟信他?”莲兮厌恶地躲开涟丞的舌尖,恨恨怒骂:“醒醒吧!堕魔哪有回头路,他分明是骗你!”

封琰从怀间掏出个浑圆的透明小球,炫耀似的递到了莲兮鼻前,笑笑说:“莲兮说差了,玲珑心可是个许愿灵物。有了它,还怕换不回你兄长的一尊上仙之身么?”

梦龙所化的碎片被封琰捏在指间,像是一弯下弦残月,塞入球面上的破口,恰恰填满了最后的残缺。终于浑然完整的玲珑心,静静躺在封琰的掌上,纯净如山泉水滴,剔透无瑕。

“若非我窥见了封郁的天卦,又哪里想得到,在这样可爱的小玩意里,还藏着个魔物的灵魂?”封琰抬手将玲珑心送到了莲兮的脸侧

。小小的球儿轻吻着她的双唇,习习温热随之流淌而来,其中裹挟着男男女女的声音,混杂着,交叠着,一同窜进了她的脑中。

——我看你玲珑剔透,绯心一点,从此叫你玲珑心可好?

威严亦轻柔,是沉敛的男声。

——对我许愿,但凡我力所能及,必会替你实现。

轻狂亦霸道,是稚嫩的女声。

“求求你,让我来世生而为龙,再不要活得这样下贱!若得转生,我必要做他心爱的女子!”

“若来世能栖息于此剑,被兮儿执于手中,霖心足矣……”

“若有一日,能有一丝阳光射入青丘,你定要把我改葬于那一处,好让我睡得暖和……”

“小哥哥若是不愿带我走,那么就此转头离开也好……”

人声嘈杂,在耳边吵作一团,或是虔诚或是匆忙,或是无心或是有意。那些曾对谁许下的愿望,一一掠过耳畔,最终交汇成了滔天惊澜,劈头盖脸而来。

置身于汹涌的海浪下,她只是随波逐流的小小蝼蚁,连思考的力气也被轻易吞没了。

封琰掐着莲兮的下巴,几次想要将手中的玲珑心送入她的嘴里,却都被她胡乱挣开了。她在涟丞的怀中抽搐着,近乎癫狂地左右摇头,极力躲闪着。

封琰的耐心早被磨得精光,他伸手一揪狠力扯住了她额前的碎发,高声说:“疯婆娘!当初是你自己答应的,事到如今还想躲么?”

随他一招手,空荡荡的花廊外忽然闪出重重人影。前一刻藏身于梁柱顶端的、掩在花丛深处的箭士,这时纷纷显山露水。清一色的黑衣假面,乌弓银矢。千百枚箭尖,打磨的锋锐森寒,齐齐指向莲兮的胸前。

“你可瞧清了?这廊上廊下千余精锐,经我苦心栽培多年,个个都是弓箭好手。我劝你还是乖乖吞下去的好,否则我一声令下,便能将你射成个筛子

。”封琰眉头深拧,对着涟丞沉声喝道:“愣着作甚!快帮我把她的嘴扳开来。”

涟丞钳开她的上下牙关,随手比划了一记,又垂眼瞧了瞧玲珑心,说道:“这球儿好歹也有个桃子大小,怕是吞不下吧?”

“怕什么?”封琰狞笑一声,将玲珑心塞入了莲兮的嘴里,一面说道:“待我把她喉间的软骨打散了,捏碎了,总能挤入肚子里去,你便安心等着看好戏吧!”

莲兮用舌尖拼劲抵在玲珑心的背后,却终究奈不过封琰指上的蛮力。小小的圆球竟像是千钧巨石,轻易便碾压过她柔软的舌头,向着颚间挪去。

目眦欲裂,血泪纵横。

她圆睁的双眼染上赤红的血光。眼前覆上一层茫茫大雾,便连封琰近在咫尺的一只手也看不清了。就在即将失却光明的一刻,莲兮仿佛看见一袭粹白身影,远远踏花而来。

终究,也只是天边几丝流云罢了。

堵在咽喉间的玲珑心沉重如斯,压得她喘不过气。

几许花香顺风而来,蹿入鼻中,是甜腻芬芳的蜜桂香气。八月盛夏里,该是蛇山香桂最美的时节。这点点甜香,许是乘着风儿四处漫游,从那遥远的山头来到了她的身边。又或者……

“怎么?大清早一睁眼就是这样的好戏?琰世子怎么竟忘了找我来瞧个热闹?”

泠泠如漱玉鸣响,封郁的声音冷不防从背后传来。

封琰仓促回头,只看见花廊柱子边靠着个白衣含笑的男子。

粹白的烟云纱袍在封郁的身上穿戴得齐整,连一丝凌乱的皱痕也无。及腰长发被他用支龙骨黑簪挽在脑后,翩翩衣袖一展,一如从前的俊朗丰神。

他行踪鬼魅,花廊上下紧紧盯梢着千余双弓手的眼睛,可在他出声之前,却没有一人察觉他的存在,更无人能分辨他是从花廊的哪一头偷潜进来的。

莲兮再也看不见他的面容,唯独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冷然说道:“不必在意我,琰哥请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