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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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兄弟分道(四)

我犹自以为眼花,多看了那人几眼,道:“惹眼,简直是太惹眼了!赶明儿,我也要弄一套穿穿,这种衣服领导世界新潮流,毋庸置疑。”

    小清掩嘴笑道:“看你,又在说笑了。你别光顾着看,进城去转一转呀。”

    我牵了牵马缰,道:“走吧。我们四处仔细看看,反正来一趟也不容易,可千万别错过了旅游的好机会。”

    洛阳的市集极是热闹,四处人声鼎沸,人们闲聊着、谈笑着,与商贾们讨价还价。市集每一边,都有巡逻士卒站立,已具现代警察的雏形。酒肆的招牌旗挑得老高,而且建筑极为独特:大多酒肆,都依街口而建,两面只用亭栏半掩,留一口供人进出,因此生意的好坏一望而知。酒肆的楼上,还有突出的望台,酒意至半,便可临街而望,抒发感慨、抱负,优雅以极。

    我驻马在一肆前,兴致勃勃地抬头观望,猛地,远处一面旗帜落入我的眼中,上用小篆大书三字:“会宾楼”。

    小清见我似在沉吟,问道:“你怎么啦?”

    我一指那面旗帜,道:“会宾楼。当初陈仓卖马之时,那洛阳人王越,不是叫我们到这里来找他么!”

    小清笑道:“原来是他,他的那套剑法可惜只看了一遍,有些深奥之处还没完全学会,正想请教他哩。”我奇道:“他使的那么快,你都能看懂么?”小清点点头,道:“其实也不难学。不过他的剑术无论从方位、角度还是从精准性上来说,都已经达到了极致。例如,他使剑时回转的动作,可说是十分轻盈,丝毫不拖泥带水,看起来虽很平常,却是简练有致,令人称绝。”

    我笑道:“你评剑也很有水平,是不是曾经学过?”

    小清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有击剑程序而已,与他的那种剑法,相差得太远。不过我相信,不管是什么功夫,只要能杀人,就是真功夫。”

    我未置可否地耸耸肩,已然来到会宾楼下。门外柱上,已拴了不同颜色的多匹骏马,我把阉马拴上,方一回头,顿时招来许多人的窃笑。

    我不去管它,心道:王越一定就在此间了!咳嗽一声,径往门口走去,正欲跨进楼门,一名粗豪大汉直挺挺地挡在门口,叫道:“你想闯进来么,知不知道会宾楼的规矩!”

    这大汉少说也有一米九十,高出我大半个头。我不由得退了半步,心道:这是哪来的小子,这般高大,是不是来打架的。千万别又是公孙小子的手下。不禁面露惧色,楼中立刻有不少人笑了起来,道:“你小子就别进来了,没有半分气力,就想过申虎这一关吗。”

    我镇了镇神,抱拳道:“在下初到洛阳,不知道会宾楼有什么规矩。不过在下曾因王越先生之请,来此找他。”

    那大汉愣了一愣,便爆笑道:“你不知规矩,怎知道王师傅名讳!你别以为提了他的名字,就可以不过我这一关便进去了。你是放马过来,还是被我申虎一掌拍出去呢?”

    楼内众人齐都大笑,我心道:好狗不挡道。这小子跳出来,跟本是想找冲,不教训教训他,怎能树立老子在洛阳城的威信哩?挑了挑眉毛,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道:“你是不是吃错了药想挨扁?好吧,我让你吞点狗屎,免得没大没小。”

    申虎大怒,跨近身,忽地一拳打来。我往左急闪,身后突地伸出一只素手,啪地抓住那醋钵大的拳头,申虎前冲的力道立刻戛然而止。

    楼中众人俱是惊呼起来,纷纷起身,站到亭栏旁边观战。那申虎一拳打出,没想到被一女人抓住,而且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抽不回来。脸色憋得发紫,大叫一声,更用左拳奋力捅出。小清恼他无礼,右掌用力,疼得申虎顿时杀猪般暴叫起来,左拳赶紧撤回,便想在小清指中,抠出自己的右手来。

    我看得莫名其妙,心道:就这么被制服了,也太丢脸了吧。人家都看到你惨遭一“弱女子”蹂躏,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以后还怎么混啊。不忍道:“算了算了,住手罢。这小子也怪可怜的。”

    小清松掌起脚,把他踹到一边,申虎抚着右手,疼得已讲不出话来。我看他的模样,知道他的手报废了,暗暗哼了一声,低低道:“小清,他不过是一个仆役,干吗费这么大劲伤他。若被你废去右掌,还怎么在会宾楼‘接客’啊。”

    小清一语双关地淡淡道:“没事,接接也就可以用了。我只是教他以后不要那么蛮横,好像碰到谁都可以乱来似的。”

    我摇摇头,重新跨进楼内。此时“会宾楼”里众人,俱是讷讷地回到座上,连窃窃私语也都免了,又惊又恐地看着我们。我忽然想开玩笑,沉着脸重重一拍桌子,叫道:“刚才发笑的人呢?有种的都站出来!”楼堂中鸦雀无声,半晌没有回应,不禁心里大喜,忖道:你们这帮乌龟,刚才闹的不是挺凶的吗。我若是一介农夫,遭那申虎一拳,恐怕得躺上好半年,那时你们就大笑了,对吧?真贱哪。扫视众人一眼,放缓了语气,道:“在下千里迢迢,赶到京师,特来见一见王越先生,怎么,他就如此怠慢客人的吗?”

    一名武夫打扮的人低声地道:“王越师傅进宫去了,青锁门司马华大人是王师傅的弟子,这两天王师傅住在他家,你可以到城东去找找看。”

    我哼了一声,径自步出大门。申虎在路边已经坐起,脸色苍白,仍有愤色,我看他右掌肿得像个小山,不由笑道:“别光坐在地上,赶快找个大夫看看。时间一长,手就完了。”自去柱上牵了骟马,与小清并骥而去。

    洛阳城中,宫苑深深,俨然又是几处高壁深垣。我们驰马过正阳大道,皆要下马牵行。往右望去,但见两座宽大拱桥,造形富丽,横跨沟壑之上,正对一红漆宫门,城楼上用篆体书写“平城门”三字,宫门两旁,俱是带刀甲士英武侍立。此时宫门开着,往里面望去,只见一条石铺大道通往远处另一大殿,路旁所植,俱是粗壮高大的乔木。朝小清笑道:“看见了吧,皇帝老儿就住在这个地方。他可是舒服极了,但是百姓们却在受苦受难。”

    小清牵马前行,看都不看一眼,道:“有什么好瞧的,不就是个房子吗?只不过有的人大点,有的人小点而已,我觉得无所谓。”

    我们越过街,行至城东,我才又开口道:“妙啊,想了半天,你说的话真是一点不错。看事物绝对不要光看表面现象,像皇帝,披个黄袍,穿金戴银,高高坐在椅上,难道身份就不一样了吗?其实他和我们都是一种人,没多出一个脑袋或是两条腿的,也不会比我们想得更远。他之所以能吓住人,不过是他想到的点子比较特殊罢了。”

    小清嘻嘻笑道:“我可没想到那么多。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皇帝们整天没事干,自然会想些歪门邪道,他们的家盖得大大的,老婆娶个两千三千,餐餐都吃金子,便会跟普通人不一样了。”

    我狂笑,“妙,妙啊!小清,你什么时候也会这样说笑了。哈哈,我都快分不出谁是你、谁是我了。”

    小清白了我一眼,微笑不答。此时,忽有大堆士卒从东门进入,肃清道路,顿时两旁鸡飞狗跳,正在做买卖的好些人俱被赶开。我赶忙示意下马,避在路边,往城外望去。不多时,便见一队人马缓缓进来,首先是二十几名盛甲武士持钺开道,旌旗飘扬,中有一面绣红边附虎,上书汉隶“张”字。其后即是车马、随骑,见一长须、模样颇老态的家伙旁若无人地坐在青盖紫披的舆车之上,拉车四马,俱是通体雪色,无一根杂毛。车后是约五十余骑威武的骑士,举枪护持。

    “真好大的威风。”我喃喃地道,看到身旁有一老者,便请教道:“请问老丈,这个张是指哪个张大人……在下初来京畿,不大熟悉这些大臣。”

    老头儿道:“这个张,是是司空张张张温张大人,另,另外还有张张张承张张大人、张,张延张大大人、张仲张张张大人,都都都姓张。”

    我哦哦了几声,谢过老者,赶忙避到一边,小清笑道:“这老头见多识广,你何不多问问。”我故意装作口齿结巴地道:“张张张张温张张张大人……”小清咯咯地笑着,一扭腰道:“你真坏。”

    好容易张温的队伍离开了,我赶到青琐城门问了问,有没有人知道“司马华大人”。城卒道:“华大人跟人出城练剑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点点头,道:“我是来找王越师傅的,听说华大人从他学剑……在下姓颜,烦劳您转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