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亦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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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节日番外篇——白马啸西风

    蛮营,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

    北风萧瑟,卷得漫天雪花飞舞,插在雪中的战刀映着大火泛着清冷的光,阴森森透着一股寒气。

    “回不去了啊……”

    张文苑仰头望天,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一杆长枪贯穿他的身体,枪头在他胸前微微颤摇着,温热的血顺着枪头滴滴滑落。

    “老伙计……都说军人最苦事,提刀战沙场,身死马背上,军人最幸事,提刀战沙场,跨马还家乡,今日我张文苑当苦啊……”

    张文苑伏在马背上,抱住了他胯下那匹白马的脖子,在它耳边低声喃喃。

    白马通灵,想要转身去嗅张文苑的脸,数个转头,却嗅不到,口中发出悲嘶,两只眼里,淌下了滚滚热泪。

    “老伙计啊……我张文苑不怕死……只是,死也想要死在我们的领土上,做我商国的亡魂啊!”

    张文苑眼角也淌下泪来,眼中,满是不甘。

    “哒——哒——”

    张文苑话落,胯下白马竟然动了起来,先是缓缓迈步,继而又扬蹄悲嘶一声,朝边城冲了出去!

    “拦住那匹马!马上载的是白马探花!”

    这白马在黑夜中,格外显眼,蛮军大喝一声,蜂拥而上,刀斧矛枪,齐齐朝白马身上招呼!

    可这白马好似不知疼痛一般,野性大发,只是一味朝边城方向嘶啸狂奔,几番冲撞,竟撞出了蛮营!

    “老伙计……谢了……”

    张文苑眼前的边城渐渐模糊,耳边风声呼啸,低声呢喃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啪!”

    一声醒木拍案,说书人慷慨激昂——那一夜,白马探花张文苑,含笑死于马背!

    说书人饮了口茶润喉,与酒馆满堂宾客继续道:“诸位看官!恰逢佳节,小的在此祝大家节日快乐,今儿呢,是合家团圆的日子,诸位饮酒过后,想来自是要一家欢聚,去享那天伦之乐的,可是呢,有一类人他们却是回不去的,今儿啊,咱们且不说那江湖,咱们就说一说那回不来的白马探花!谨以此来表示咱们对那节不还家戍边将士的尊敬!”

    说书人话罢,轻拍手中醒木,道起了白马探花的故事。

    这白马探花,这是蛮军给张文苑的称号,也是边军所有熟知他的将士,在战场上叫他的称号。

    那时候的张文苑,刚刚弃笔从戎,还没褪去他一身的书生气,虽有一腔报国热血,可真的到了战场上见了血,却是战不敢战,杀不敢杀,全凭柳稼轩照应着。

    “张文苑,老老实实的读你的书多好,非要来当兵作甚,瞧你那个孬样子,还不如我们胯下的马,哈哈哈!”军人嘛,大都豪迈粗犷,这军营中呢,也难得有什么乐子,所以每次战事结束之后,总会有人拿张文苑来开玩笑。

    每当这时呢,张文苑总是涨红个脸,跟他们争吵,“谁孬了?抗敌卫家心中事,莫笑书生不英雄!我张文苑读书能读个探花出来,打仗也定能打出个名堂!你们等着瞧,有朝一日我有了马,定要让你们刮目相看!”

    “哈哈哈!好,我们等着你打出个名堂,张探花!”都是同僚战友,那些汉子又岂会真的去奚落张文苑?听他的话,大都一笑,也就作罢了。

    可时间久了,这张探花的名字,便在军中传了起来。

    那时的张文苑是低阶士兵,低阶士兵是没有马的,张文苑那时候最期盼的,便是能有一匹自己的战马。

    他等啊等,终于有一天,他等来了自己的战马。

    那天边城刚刚打完仗,低阶士兵张文苑打扫战场时,发现了一匹瘦弱的战马。

    这马骨瘦如柴,萧瑟在横尸遍野的战场站着,背上生满了疥疮,不时还有几只乌鸦啄食它背上的烂肉。

    这样一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战马,其他人自然是不愿意要的。

    可文人悲悯,张文苑见它可怜,心生同情,便将这战马带回营中,精心饲养。

    日复一日,在张文苑的照料下,原本奄奄一息的病马居然完全康复,毛色如新,健壮异常。

    这战马康复之后,端的是威风凛凛,一身雪白毛发宛若银缎,煞是好看。

    军中其他骑兵见了喜欢,都想过来降服这匹烈马,但连换了十几人都没能成功,唯独张文苑拿着马鞍过来时,这匹战马变得服服帖帖。

    即是无人可降服,张文苑又无战马,这匹被他救回来的烈性病马,便成了他的专属坐骑。

    这张文苑呐,便有了马。

    可饶是如此,边城诸多战事,他也并未立下什么战功,久而久之,这张探花的名号,又慢慢变成了病马探花。

    那一次,柳稼轩奉命出军,刚成为他近卫的张文苑,自然跟随,一骑白马,威风堂堂。

    那一次,孤军深入,直插敌军腹地。

    蛮子狡诈,早已在腹地设伏,待柳稼轩一进入埋伏圈,一声鼓响,敌军伏兵齐出!

    柳稼轩虽奋勇拼杀,无奈身边战士越来越少,眼见全军覆没!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马嘶,一位白盔银甲的小将横刀跃马,直飞而来,冲入敌阵当中,瞬间来到浑身浴血的柳稼轩身前——来人正是张文苑!

    那一日的张文苑,宛如神助,将柳稼轩扶上马背,大喝一声:“柳将军随末将突围!”说罢,一拍他那白色战马,让它驮着柳稼轩当头飞奔!

    张文苑拖刀断后,蛮军紧紧逼来!张文苑边战边退,直杀了个天昏地暗!

    那一战张文苑浑身浴血,可他硬是咬着牙,于万军丛中将柳稼轩救了出来!

    那一战,张文苑身负重伤,他胯下的白驹也负了伤。

    张文苑呐,属实对自己这胯下战马感情深厚,自己受伤倒觉得没什么,只是抚摸着那白马,心疼得直掉眼泪!

    这一战张文苑表现神勇,终于彻底赢得了军士们的尊重,称谓也从病马探花,一跃变成了白马探花!

    说书人停下,饮了口茶,与满堂宾客道:“这百姓啊,逢年过节,总是有家人陪伴,可这军人呢,每逢佳节,却只能戍边,陪在他们身边的,除了战友,便是自己的战马和手中的刀了!我们敬重军人,是因为他们舍家离乡,卫我百姓安康,可是啊,我们也不能忘了他们那些陪伴他们出生入死的战马啊……”

    又是一次大战,张文苑与柳稼轩被敌军冲散,陪他的,只有胯下这匹白驹。

    一处寂静的山林中,张文苑身负重伤,昏厥在一棵树下,白马垂首而立,不时打着响鼻,守着张文苑不肯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文苑缓缓醒来,一睁眼,便见了眼前硕大的马头。

    白马轻轻嗅着张文苑的脸,跪伏在他面前,用头小心的拱了拱他,要他上马。

    张文苑会意,艰难起身,翻身上马,任由白马载着他飞奔。

    穿过这片山林,又走过许多弯曲的山路,白马载着张文苑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闻闻嗅嗅,忽载着张文苑自行飞奔起来!

    张文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把嘴紧紧闭上了。

    远处,响起了渐行渐近的马蹄声——是蛮军!

    “伙计!我的命交给你了!”

    张文苑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任由胯下白马自行狂奔。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敌军的马蹄声消失不见,张文苑睁眼——这白马竟带着他回到了边城!

    这白马通灵救主,在边军中大显威名,赢得了神驹的称谓,这一人一马,在边军中地位显然上升!

    后来,柳稼轩打出了名气,张文苑常年伴他左右,一骑白驹的他自然也就有了名气,慢慢白马探花的名声,也在蛮军中传了开来。

    长年的征战,张文苑与这白马之间所产生的感情,越发的深厚——对他而言,这白马不仅仅是他的战骑,也是他的朋友,是他的恩人,更是他生死的伙伴!

    休战时呢,张文苑得空便去照料着白马,亲自给它选料、给它喂水、给它擦身洗澡。

    这白马呢,也更是喜欢张文苑,心里眼里只认张文苑,其他人休想上它的马背。

    边军多战事,又是一次出征,张文苑在战场上受伤昏迷,柳稼轩还未来得及营救,这匹忠心白驹连带张文苑一同被蛮军俘虏!

    白马生的漂亮,一身雪白无半点杂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宛若披上了一条银丝!

    白马孤傲,蛮军的马匹近身便是连咬带蹬,蛮军无奈只好将他独自圈养。

    白马早就随着张文苑之名响遍了战场,今蛮军将领得了,心生喜爱,起了占为己有的贪念,派人精心照看。

    然这白马却终日撞槽嘶鸣,不肯饮食。

    蛮军将领也是个倔人,数日过去,见这白马不领情,将这白马牵出,挥舞着马鞭越到马背之上,想要强行驯服它。

    可这哪里使得?这白马一如他的主人,打骨子里就生着誓死不屈!白马悲鸣一声,扬蹄狂奔,东摇西撞,将那蛮军将领甩下马背,甚至嘶鸣起身,想将那蛮军将领踏死在马蹄之下!

    蛮军一拥而上,合众人之力将它拿下,这白马被擒,发出一声悲壮嘶鸣,打着响鼻昂首而立,似是再嘲笑那蛮军将领。

    蛮军将领无奈,杀又舍不得,只好重新将这白马又关进了马厩。

    时间一天天过去,白马依旧不肯进食,威猛的身躯日益消瘦,只是每日朝着张文苑被关押的方向悲鸣不断。

    看管的马夫与那蛮军将领说,这马性子刚烈,忠心不二,除了张文苑,世上再无可降它之物。

    可满军将领偏偏不死心——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一个牲畜,骨头像他的主人一样硬!

    “给我上刑!”

    蛮军将领一声令下,这匹白马受尽蛮军所能想到的折磨。

    可诚如马夫说说,这白马尽管伤痕累累,尽管饿得已然失去了往日风采,可就是坚决不让拿蛮军将领坐上它的背。

    又是数日光阴,白马更为虚弱,变得瘦骨嶙峋。

    可唯独那蛮军将领靠近时,好似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疯狂的扬蹄低吼着发威!

    日子久了,蛮军将领也就慢慢丧失了驯服它的信心。

    白马越来越虚弱,就连蛮军中不懂马的士兵见了,都摇头叹息——这马怕是没救了……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白马垂危之际,蛮军营外忽响起了一声号角!

    是边军的号角——正是柳稼轩率人突袭,前来营救张文苑!

    白马闻声,一个激灵,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仰天嘶鸣,一改往日病态,竟夺门飞奔而出!

    白马一路狂奔,冲到关押张文苑的营帐,一头便将那营帐撞翻!

    “老伙计!”

    白马探头过来拱张文苑,张文苑虚弱睁开眼皮,眼中亮起了光彩!

    可这光彩,旋即黯淡,“老伙计啊……我怕是不行了……你,你走吧!”

    张文苑这几日也受尽了折磨,眼见白马前来,却实在无力上马,无奈苦笑一声,要这白马自行逃命!

    正在绝望之际,这白马嘶鸣一声,竟然将张文苑叼起,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白发纵蹄狂奔,如箭一般在蛮军中飞驰,一路嘶鸣一路冲撞,带着张文苑闯出了蛮营,直至与柳稼轩会合!

    白马见到柳稼轩率领的边军,再也支撑不住,站立片刻,口吐白沫重重摔倒在地上……

    今日,张文苑战死,这白驹竟又孤骑闯蛮,带他还家!

    白马载着张文苑在洁白的雪地上曳出一条血路,一路飞驰,到了边城,再也支撑不住,摔落在地上,口中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溢泪,凝视着张文苑,庞大的身躯朝他的尸体前不断的蠕动。

    终于,马首触及张文苑,重重垂下……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悲喝一声:“人都说白马探花张文苑英雄了得,可殊不知,是张探花成就了马,也是马成就了张探花!”

    说书人说到动情处,悲然举茶,敬在座的宾客,“探花夜袭营,白马啸西风!诸位,今日我穷说书的,以茶代酒,敬戍边将士!”

    “敬他们个个如白马探花,提刀战沙场,卫国不还家!敬他们个个不是白马探花,提刀战沙场,跨马早还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