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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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沈家秀说完,无限感慨地喟叹一声,仿佛刚从那个时代里走出来。回头瞻望时犹眷恋依依,可惜已无法回头走进那逝去的时代了。他在快熄灭的炉子里加上炭,把已冷了的茶重新煮开,浅斟慢饮,细细品味着。

“这一切和魔尊、魔印有何关系吗?”

“别急,马上就要讲到了

。别嫌我啰嗦,不这样讲你就不会以根本上了解魔尊,还有许许多多你以为无法理解的事。我也是秉承家学,又花费毕生精力才得以略窥一斑。”

“真没想到沈家不但富贵传世,也是诗书世家。”许飞扬惊奇之中也不乏讥刺。

“那是因为铜臭对人的吸引力太大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满腹诗和书,不如一文钱,人心不古,江河日下。”

“不会吧?你怎会有这种感慨?”

“好了,不说这些,言归正传。人神分离后,人不单感到孤独,更感到无助。人的寿命变得出奇的短促,以致有‘命如朝露’的悲叹,而面对各种凶险,人类也显得脆弱不堪,没有了神的帮助,人身上也不再有原先所有的神性,真如同刚刚断奶就被抛到荒原的婴儿,孤弱无助又随时面临被各种凶险吞噬掉的危险,而当时人类的族群很多,分布也很广,而能存活延续下来的却很少。但不管怎样,人类毕竟熬过了这漫长而又寒冷的黑暗时期。”

“你说的这些是史实?是神话?还是纯属臆测或杜撰?”

“典籍上当然没有记载,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那段黑暗时期,语言和文字还没有被人发明出来,更没有史官这种职业。”

“文字或许没有,但语言怎会没有?那时的人们也是需要相互沟通的。”许飞扬反驳道。

“我说过开始时人、神和动物之间并没有明确的区分,人身上往往具有神性和动物性,神和动物也是如此。我这样说并非亵渎神灵或是贬低人类,有大量典籍可以为证。我甚至怀疑神、人和动物在天地初开时可能就是同一物种,随后才慢慢有所区分。但这一问题过于玄奥,我也不想为此把头想破,或者变成疯子,只好把研究的深度停留在这一层次上。”

“你研究的够深了,人也够疯的了。”许飞扬在心里想到。

“在这段时期里,人和人之间的交流并不需要语言文字这种中介,而是直接的心对心的交流,交融无碍。至于他们究竟怎样交流,如今已无从悬想了,但据我推测,应该是眼神和手势,还有一些其他的相互之间通用的形体动作,也可以称之为不发声的语言

。”

“这一点倒不难想到,我们如今在不方便说话的时候不也是用眼神和动作来交流吗?不过,远古的先民如果只是这样,能够沟通无碍吗?”

“相传佛祖在众弟子广集的大会上拈花微笑,众弟子却都懵然不解,唯有迦叶对佛祖会心的一笑。于是佛祖不知道迦叶已知道了自己想要传达的一切,于是便密传心印,从此佛教中便多了禅宗一派。佛祖传下一部大藏经,临坐化前却又对众弟子们说,这都不是我说的,如有人说这是我说的,便是谤佛,因为我什么都没说。每当弟子们向他请教成佛之道时,他便微笑着说,不可说。你知道磔为什么吗?”

“我怎么有些晕了?”许飞扬晃了晃头,“是被他弄的还是被佛弄的?”

“许多人对此是信而不解。”沈家秀接着说,“更多的人却认为是佛家子弟在故弄玄虚。”

“颇有同感。”许飞扬在心里想到。

“其实所有的人都误解了佛,不管是信的还是不信的,我一开始也持后一种看法,待到做了大量研究后才发现这里的奥秘。”

“是什么哪?”许飞扬问道。

“佛在对大家说‘不可说’的时候,已经是在告诉这些人成佛的道理,可惜这些人蠢然无知,以为是佛祖吝惜,秘不可传。”

“了他确实是什么也没说啊?不可说不就是不说吗?”

“成佛的道理确实是不可说的,无法用语言和文字表达出来,佛祖对此也做出了明确的解释:一落言诠,即非真谛。真谛就是成佛的道理,也就是天地间唯一真正的道理。道家不也是说“道可道,非常道”吗?就是说真正的‘道’是无法说出来的,更无法用文字表达出来,在最高境界上,佛知道其实是一致的,尽管练功法门迥然有别。”

“既然无法说出来,也无法用文字表达,不就等于无法让人知道吗?真谛也罢。道也罢,也就只能是佛祖和老子知道了。他们又怎样知道的呢?无需传授,生而知之吗。”

“生而之知者应该还是有吧,尽管我们都没见过。不过我们要说的不是生而知之,还是学而知之的问题,而是如何获得‘真谛’

。”

“既然无法用言语、文字来传授,不就是说只有生而知之者才能获得你所说的‘真谛’吗?我看舍此别无他途。”

“不是这样的,你这样认为只是因为我们都过于依赖语言文字这一工具了,如同老人依赖手中的拐杖一样。不管这拐杖如何结实,毕竟代替不了我们的两条腿。而且用拐杖越久,腿的功能丧失得越快,这不能不说是我们人类的一大悲哀。”

许飞扬愕然,他没想到居然有人如此蔑视语言文字,而却还出自一位饱学儒者之口。既然语言文字是拐杖,那么我们的两条腿又是什么哪?不管怎样说,腿也不会去思去想,去交流情感,沟通信息啊。

“这个问题也困惑了我很久。”沈家秀轻松的一笑,“后来还是佛陀拈花示众的故事启发了我,我才豁然明白:真谛只有这样才能传达、传授。而受教者也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舍此别无他途。”

“拈花?那只是佛家的故事,道家可没有,而且只有佛祖拈过一次花,佛教中其他人可没这样向弟子传授真经。”

“拈花只要表面,是一种形式,我说的是心与心的直接交流,不籍语言文字为中介。因为语言文字在这里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碍。”

“他说的都是些什么啊?”许飞扬又晃了晃头,“我已经彻底晕了。”

“沈庄主还不肯屈尊现身想见吗?”

一个时辰刚过,荣智便跃马从人群中挺出,向庄墙上喊道。

“我说过的,庄主不在庄内,并不是避而不见。何况敝庄与贵教素无往来,更谈不上恩怨过节,贵教何以突然间大兵压境?荣圣使要找敝庄主,在下还想请教贵教教主哪,想问问这究竟是什么名堂?”沈禄依然是不卑不亢,有理有节。

荣智不禁语塞,他自是有充足的理由,但却不能说出口,必须让这个理由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

“荣圣使在贵教中也不过是总管一级的人物,在下不肖,忝任本庄总管,荣圣使来访,由本人出面接待最为合适。假如贵教教主造访,并事先知会了本庄,庄主一定会在庄内静侯,并在庄门外迎接。荣圣使坚执要本庄主相见,不稍嫌无礼吗?”

荣智全然未料到居然有人和自己辩论是非曲直

。在教中,他所接受和下达的只有命令,而命令就是要不折不扣的执行,绝不允许有人质疑命令的对错。而在教外,魔教和中土武林的争夺早已没有了是非曲直的观念,有的只是胜者存,败者亡的铁律。所以还一时适应不了这一新情况。不过仔细想想沈禄所说的话倒也不错,难以辩驳。

“别是沈家秀那老狐狸真的溜了吧?”从后面跟上来的车法王在荣智耳旁低声说道。

“应该不会,如果是那样,我们所作的一切就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你不是打保票说沈庄不会有一只老鼠溜出去吗?”荣智的心颤抖了一下,他不敢想象这种最坏的情况发生。

“我们的布防绝无疏露,只是沈家秀身上怪异的事太多了,也不能不令人担忧啊!”

“那依车兄之意该当如何?”

“就按原来的计划,攻进庄里,一个人也不放过。咱们要找的东西又没长腿,还怕它飞到天上去?”

“可是一旦混战起来形势就乱了,万一失控难说不会有意外发生。”荣智有些焦躁不安,“然则此次任务绝不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那我们就一直这样枯守着不成,夜长梦多,迟则生变。那时要出现的只怕就不是意外和万一了。”车法王也焦躁起来。

“再等一等吧,咱们不是还有一**宝吗?”

“你说的是?”车法王眼中忽现惊喜。

“对,麻法王怎么还不到?她不会抛下大事不顾,去炮制她那恶心人的大餐去了吧?”荣智在马上坐直了身子,向远处张望。

“这倒不会,七妹做事一向是有分寸的。不过她也好像很久没有开过这种荤戒了,怕真的要食指大动了。”车法王一边说着,一边苦笑,胃里面却有一些东西向上翻,忙使劲压了回去。

这壁厢刘鹤向沈禄一挑大拇指,赞道:“沈总管舌战群魔,令群魔无言可对,真乃旷古罕见,沈总管再加一把劲,能舌退群魔也未可知。那可就是武林史上千古流传的佳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