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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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苇中密谈

    船家不问按指点,划舟至一僻静处。张魁见已到地方,吩咐不问靠左侧停船,不问照作。

    韩莲生打量四周,芦苇密立,甚是疑惑。

    张魁见状,并未解释,吩咐上陆,一行人照做。

    赵珂登陆地,转身欲拉韩莲生上岸。

    “先生,小……”他见谢卓昭先自己有了动作,便收了后语,酸了一句,“真父子情深。”

    谢卓昭听闻,瞟了赵珂一眼,并未接腔。

    韩莲生听出语中讽意,皱了下眉头,甚感无奈。

    “赵珂,此乃父辈祖上之约,不可违,非我等所愿。”

    赵珂听后,自觉失言。

    “小生失言,先生莫怪。”

    韩莲生小声呵斥谢卓昭一句。

    “自己人面前,你何必如此?”

    谢卓昭听后,冷笑了一声。

    “自己人?爹爹真是好友遍天下。”

    张魁越听越累,知趣带人远走了几步。他拨开芦苇,一深水洼现于人前,一舟浮在正中。

    停船之处,选得不可谓不妙。

    不问叹道:“我这常年漂在江上的,也未留意到这么巧的驳船地。张头领有心了。”

    张魁摆了摆手。

    “过奖了,就是巧了。”

    说罢,他便领着手下三人拖船去了。

    等张魁与手下三人归,只见不问与赵珂,顺口问道。

    “莲生呢?”

    赵珂指了指远处。

    “与他那好儿子密语中。”

    张魁叹气。

    “小玉生,你生得这是哪门子气?”

    “不知。”赵珂没好气答曰,“张头,见他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

    张魁后方三人,连连点头,深感赞同。

    “老大,那俊生确是气人。”一人说道。

    张魁一皱眉,瞪了那人一眼,那人立马收了声。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该明着来,莲生是客,他的人咱们应该给足脸面。”

    张魁说罢,四人沉默不语。

    不问笑,补了一语。

    “那少门主其人并不一定如你们所见这般招人厌弃。”

    “不问叔,您所言何意?”赵珂问道。

    “问你们家先生去。”不问笑答。

    远处,芦苇深处,韩莲生正与谢卓昭交托要事。

    “小师兄,你当真要放紫烟走?”

    韩莲生微微点头。

    “刘姑娘出身本贵,家道中落,流落市井,实属无奈。其父有功于朝,助她理所应当。给她钱财,无疑于羞辱。与她有亲的夫家,鼠辈也,让她藏身浣纱楼,不过权宜,我从未生过招她入门之意。她为我韩家做事过百,于情于理,当放她自由。”

    “放她也无妨,只是这浣纱坊少了摇钱树,师叔祖能乐意?”

    “就是他的意思。”

    “哈?他真是好心。”谢卓昭脸有遗色,“一代佳人命陨江中,可惜啊,可惜。”

    “着实可惜。”韩莲生笑着附和道。

    “小师兄,你此去西北,路途遥远,多多写信,一字也好,不然卓尚必担心。”

    “你就不惦记我?”韩莲生问道。

    “儿子怎么敢不惦记爹爹?”谢卓昭戏谑后,换了正经脸色,“我只是信得过苏师兄。”

    “苏哥哥确实可靠。”

    说罢,韩莲生从袖中拿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

    这金牌正面单刻一韩字,背面雕莲,栩栩如生,底部坠一蛇形玉佩,甚是别致。

    “你与卓尚此次下江南盘账盘需细致些。”

    谢卓昭收下令牌。

    韩莲生看他将令牌揣好,沉吟半天后,叹气。

    “卓昭,要紧的人务必握在自己手里,不行的,换,不必顾旧情。再者,多用谢家的人。”

    谢卓昭一愣。

    “小师兄,你当真?”

    “当真。”韩莲生点了下头。

    “秀莲爹去得突然,师父任性,撒手归隐。韩家家主与千机掌门之位,本就不是我与少爷该接手的。叔父这脉,动不得,分家那支,信不过,主脉各路,自家小算盘打得那叫一个漂亮,用不得。”

    韩莲生叹气。

    “韩家老老少少百余人,竟无一人可用。”

    “难为师兄了。”

    “怪我贪心。”韩莲生苦笑后,问道,“京里局势如何?”

    “吃紧,小师兄你离京后,掌门师父那边盯梢的更多了。”

    “林师傅的人?”

    “是。”谢卓昭冷笑了一下,“查不到一丁点底细,暗卫无疑。”

    “那不妨事。陈王最近如何?”

    “没动静。”

    “哈。”韩莲生冷笑道,“真耐得住性子,看来我低估此人了。”

    谢卓昭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哼,陈王那个草包仅仅是听话而已。”

    “能听进善言也是长处。”

    谢卓昭冷冷看了韩莲生一眼。

    “欲除您而后快的人您都能说好话,爹爹您啊,高风亮节。”

    “卓昭,你这嘴当真不饶我啊。”

    “这可都是爹爹您教的。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师兄,您啊,好爹。”

    韩莲生深深叹气。

    “你何必这样气我?”

    “下次再见不知何月,我得把这嘴瘾过足了。”

    韩莲生看谢卓昭理直气壮的神情,深感无奈。

    “好好好。”说罢,韩莲生忽想起一事,他轻轻敲了下自己的头,“看我这记性,卓昭,你若换了人,记得跟青城打招呼。少爷那边可以不说无妨,但休要让陈家多心。”

    “这事你大可更放心。”谢卓昭讪笑着,摇了头,“陈家,谁都惹不起。”

    “你知道就好。”韩莲生低眼看着地面,左手下意识握了下拳,“帮我给青城捎个话,一切顺遂。”

    “嘿嘿。”谢卓昭坏笑道,“你呀,自己说,我可不代劳。”

    “罢了罢了。”韩莲生不知在跟谁赌气,喃喃自问道,“何必多此一举?”他抬起左手,拍了拍谢卓昭肩头。

    “走吧,张魁他们等得有些久了。”

    “小师兄,你这一遭图个什么?”

    “咳,就是赶巧了,闹出点动静,搅搅浑水,真能让那铁板一块的朝堂有一丁点变动,就不算白忙活。”韩莲生坏笑了一下,“顺便报下冀国妇人当年泼墨之仇。”

    “跟妇人较劲,小气!”谢卓昭脸上略有嫌弃之色。

    “商人,自然要锱铢必较。”

    说罢,韩莲生迈步往回走去,谢卓昭跟在他身后,两人走的极慢。走了五步不到,韩莲忽又想起一事,顺口问了一句。

    “卓昭,几条尾巴?”

    “四条。”

    韩莲生听后,一皱眉。

    “除了陈王和林师傅这两路,剩下那两路的来头,可打听出了什么?”

    “一路查清了,王府旧人,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位江湖侠士,那人武功不济,轻功却甚佳,堵他有些费事。”

    “王府的人,想了无伤我之意。”

    谢卓昭点了下头。

    “确如小师兄所言。那人还帮衬了咱们几次,我就自作主张,放着没管。小师兄,给他交点底如何?”

    韩莲生摇头。

    “局势不明,不便多语。”

    “让他回京给旧人们抱个平安?”谢卓昭问道。

    韩莲生站住,稍加思索后,皱着眉头摇了下头。

    “不必,他们要踏实了,官家难免生疑。不过此去西北,这位侠士就别再跟着了,派人给他添点堵,引到岔路上去。交代下去,千万别伤着这位义士。”

    “那是自然。”

    “那一路呢?”

    “那一路就奇了,只是跟着,全无动作,行事风格与暗卫相似,原以为林师傅的人,后发现不是。”

    “噢。怎知不是?”

    “我记得小师兄你说过,林师傅多用河北河南人士,手下人偶然听得他们方言对话,像是蜀中方言。一人也就罢了,多人就怪了。”

    “蜀中?”韩莲生念叨了一遍后,突然笑了起来。

    “小师兄,你笑什么?”

    “笑自己蠢笨。卓昭,你我分别之后,跟卓尚一起,帮着师叔,把陈王的人打净之后再上路。”

    “好,早想清了他们。”谢卓昭不自觉笑了一下,随后问道,“暗卫和怪人那路呢?”

    “陈王的人清了,暗卫自然不会再跟着。至于那路,不妨事。”

    谢卓昭看韩莲生底气十足,笑曰:“噢,小师兄知他们的底细?”

    “叔父的人。”

    谢卓昭听后,大惑不解。

    韩修明与小师兄这个主脉养子确没理由亲近,看小师兄不顺眼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他真没下黑手的必要。今非昔比,他韩修明作为韩家族长,现下,让小师兄卷铺盖滚出韩家,不过几句话,这样绕圈子图个什么?

    韩莲生见谢卓昭脸有疑惑之色,笑着解释道:“他派人为保我的性命,我活着对贵人有利。”

    “贵人何时与他有交?”谢卓昭问道。

    “非也,贵人与他无交,不过叔父一故人确承过贵人的恩情。叔父那人,正人君子,念旧情,收人恩惠,必当倾尽所有相报。不然我也不至于得罪他。”

    韩莲生说着苦笑了下。

    “小师兄,你怎么得罪了韩师叔?”

    “陈年旧事。为了掏官家欢心,接了个不当接的差事。”韩莲生叹了口气,“当时年少,心浮气躁。”

    “切!”谢卓昭白了他一眼,“爹爹,您贵庚?”

    “你休要打趣我!”

    韩莲生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谢卓昭见好就收,不再言语。

    走了百步余,二人回到原处,张魁等人,等候多时。

    谢卓昭直接登上不问的船,坐稳以后,瞟了赵珂一眼,赵珂回瞪了一眼,两人暗自较劲。

    “不问,劳烦你走一趟,送卓昭回去。”韩莲生吩咐道。

    “先生,您生份了。”

    说罢,不问撑船离去。

    目送两人远去后,韩莲生并不看脚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坐下,他就悔了。

    此乃湿地。

    张魁本想告知,出声之前,人已经坐下了,只得作罢。

    “张魁,歇会儿,累了。”

    “病西施”有多柔弱,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只得顺了他的意。

    货已到手,又何必着急。

    张魁一步下船,半蹲在韩莲生身边,指着韩莲生左眼说道:“花花了。”

    韩莲生下意识拿左手摸了一下,沾了一手颜色,他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绢帕。

    张魁看到后一皱眉,这绢实不像公子哥的物件,材质上乘,刺绣实是拿不出手,针脚歪歪扭扭,自己妹妹十岁的女红比之,强上几分。

    “女儿绣的?”张魁指着问道。

    “我并没娶亲,哪来的……”

    韩莲生此时看到了手中绢帕,他讪笑了下,一把将绢帕塞回袖中,又抽出了一条。

    张魁看后,微微蹙眉。

    此处必有典故!

    韩莲生拿着绢帕欲擦掉眼角画,相反越擦越花。张魁本想就着绢帕再追问几句,看韩莲生越忙越乱,实是着急,就夺过了手绢。

    “少爷,还是我来吧。”

    张魁身体前倾,将手帕放入江水中浸湿,捞出后,拧了一下,对着韩莲生的脸像擦船板擦了起来。

    “张魁,轻点!”

    “娇气!”张魁语气中透着嫌弃,“好了,这下干净了。”

    韩莲生连连皱眉,一想到还要与这莽夫再同行月余,他只觉前路灰暗。

    “先生,你干嘛要在脸上画画啊?”

    韩莲生抬头看了眼说话人,认出了此人。此人名叫朱全,船上朱家兄弟中老幺,年岁尚小,与赵珂一样,未及弱冠之年。

    “学我父,讨彩头。”

    “先生的父亲想来必是德高望重,才华横溢,文采斐然。”赵珂说道。

    “确实如此。”韩莲生点了下头。

    “那韩老先生为什么要在脸上画画?”朱全又问。

    “就你话多!”朱全身旁人呵斥他道。

    “四哥,我这不是好奇嘛!”

    “朱喜,不必如此。”

    朱喜一愣,随即心头一暖,自己只给韩先生报过一次名,打过一次照面,韩先生还记得自己,实在是难得。

    韩莲生笑了下。

    “朱全,这事说来话长,听我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