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崛起18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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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怕啥来啥

    第八章怕啥来啥

    沙龙前夕,大批画作被运往卢浮宫。

    位于塞纳河北岸的卢浮宫,是文艺复兴时期最优秀的建筑,是所有学习美术的人心之向往的地方,提奥也不例外。

    本届艺术沙龙在独立的展室举行。

    按照以往的惯例,布展需要五天,期间只有工作人员和入选作者能进入展室。

    这样做的目的是确保工作人员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和核对作品,同时也允许画家对作品进行修改。

    提奥的工作是协助艺术家协会的人布置和管理展品,他被安排负责风景画展区。

    按照沙龙的要求,展室的作品必须按照名单上的顺序依次摆放。

    提奥带上白手套,一幅一幅清点、确认,然后抬起来,小心翼翼的挂在墙壁的钉子上,再把作品信息卡依次插入作品下方的卡槽中。

    完成这项工作必须十分谨慎,而且需要相当的体力。

    在插卡片的时候,提奥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康斯太勃尔《滑铁卢桥开放》。

    康斯太勃尔?

    不就是那个来自英国的风景画家吗?

    还记得比利说过,他曾提出不愿意和透纳的作品摆在一起。

    提奥再看旁边那幅画的卡片。

    哈哈!

    这难道是上天的安排?

    旁边那幅的卡片上写着:威廉?透纳《海勒富特斯勒斯》。

    两个人的画相邻摆放,仅仅间隔25厘米。

    提奥觉得这事儿特别滑稽,这叫什么?

    这不就是墨菲定理吗?越怕出事,就越会出事!

    提奥把卡片插好,仔细端详两个人的作品。

    两幅画都十分出色,绝对称得上是风景画中的极品,水平不相伯仲。

    巧合的是,两个人的画作都有精致的天空、水景和船。

    但不同的是,透纳画的是海景。

    阴暗的天空下,广袤的大海中央有几只帆船,海上泛起微微的浪花,整幅画面清爽、干练。

    而康斯太勃尔画的是河景。

    天上白云涌动,平静的泰晤士河上挤满了船只,一直排到码头,岸边的一座华丽建筑上站满了人,远处的滑铁卢桥若隐若现,描绘的是恢弘壮阔的大场面。

    提奥对两幅作品的美轮美奂感叹不已。

    这时候,费舍尔和康斯太勃尔一起走过来。

    费舍尔走在前面。

    “嘿!兄弟,你的画在这儿呢!”

    他回头大声招呼。

    康斯太勃尔很淡定的走在后面,他不紧不慢的踱步,侧着头用余光浏览着经过的作品。

    “这幅画配上我给你选的这套雕花画框,啧啧,简直绝了!”

    费舍尔称赞道。

    “天呐,快看看这是谁的画?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康斯太勃尔大惊失色,一扫片刻前的从容。

    “是谁把你吓成这样!”

    费舍尔凑近一看。

    “又是透纳!我说这小子是不是和你杠上了?”

    “不行,主办方呢?协会的人呢?我要调整位置,我不能摆在这里!完蛋了!完蛋了!”

    康斯太勃尔惊呼。

    他完全顾不上仪态,把手杖一扔,伸手想去拿下墙上的画。

    “哎!这可不行,您不能取下它。”

    提奥连忙过去拦住他。

    同时,一名艺术家协会的工作人员和保安一起跑过来。

    “先生,每一幅画的位置,都是严格依照协会提供的名单顺序来摆放的,名单附在《参观引导手册》后面,已经印刷好了,所以现在不能打乱位置,否则会影响观展人的体验,而且他们会找不到您的作品……”

    那名工作人员耐心的解释着

    “好了,好了!我们不动了!”

    费舍尔摆摆手,示意工作人员和保安走开。

    康斯太勃尔平静了一会。

    他觉得自己刚才可能失态了,他拽拽衣服,抬头盯着透纳那幅《海勒富特斯勒斯》看了半天,一句话都不说。

    这时,一个背着挎包的小伙子很灵活的绕过提奥,来到康斯太勃尔旁边。

    “先生,您好!我是《时代报》的记者,我叫安东尼。恭喜您的作品入选沙龙,请问,您刚才是不是想调整画作的摆放位置?您对现在的位置有什么不满吗?”

    难道刚才康斯太勃尔失当的举动,被这个躲在角落里的记者看到了?

    “没有!没有!这位置就挺好!挺好的!”

    康斯太勃尔有点惊慌失措。

    “康斯太勃尔先生,您和威廉?透纳先生都在风景画领域有极高的造诣,风格相近,而且都是来自英国伦敦的画家……因此,总有媒体拿你们来比较,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安东尼十分敬业,他从挎包里掏出笔和小本子,歪着脑袋看着他,准备随时记录他的回答。

    “有什么可对比的?你刚说你是哪家报社的?康斯太勃尔先生的采访都需要提前预约的!你有没有预约?”

    费舍尔凶巴巴的拦住安东尼。

    “对不起,我只是想问……”

    安东尼还想说话。

    “问问问,问什么问?哎!我说今天不是有证才能进来的嘛?”

    费舍尔指指胸前的通行证。

    “我……”

    “你的证呢?保安!保安!快过来!有人混进来了!”费舍尔高声喊。

    两名高大魁梧的保安闻声而来,左右各站一边,把个子矮小的安东尼架起来,往门口走去。

    安东尼被架在空中,两只脚离开地面,在空中来回蹬着。

    “真是的!什么人都放进来!我对这里的安保系统非常失望,我要投诉!”

    费舍尔高声抱怨。

    “完蛋了,不知道明天,报纸会怎么写?《来自英国的疯狂画家大闹卢浮宫》还是《某风景画家技不如人、未战先怯》……”康斯太勃尔崩溃的说。

    “别担心了,我去找找报社的朋友,会没事的!”费舍尔安慰道。

    “为什么总要拿我们比较呢?我就知道,协会的人也是故意的,故意把我们摆在一起的!”康斯太勃尔喃喃自语。

    “摆在一起又不一定是坏事!我看呀,你就比他画的好!瞧瞧!你画云彩的技法无人能比,还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树叶。不说别的,就咱这幅画的气势,就胜过他一大截,看他那破烂小的帆船,船上的小人儿那么可怜,瞧你这几艘大船,怎么比呦……”

    费舍尔用手在画上来回比划,滔滔不觉得说着。

    “你懂什么!他是在用人类的渺小,衬托出大自然的狂野。”康斯太勃尔感叹道。

    “哎呦,你还挺懂他的!我看你们不像是仇人,是知音才对嘛!哈哈哈!”费舍尔戏谑。

    “兄弟,你帮我仔细看看,说实话,我赢了吗?”

    康斯太勃尔郑重的问费舍尔,但更像是在问自己。

    “赢了!赢了!稳赢了!”

    “是吗?”

    “你瞅瞅,你的画比他那幅大至少30公分,尺寸上已经赢了,还有这个雕花的画框,这可是我专门帮你从意大利订回来的,手工雕花儿!再看看他那幅画,画的那么小,画框还那么简陋,真是小气……”

    费舍尔喋喋不休。

    “就说你啥都不懂吧!比画呢,谁比画框啊?”

    康斯太勃尔打断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从头到尾,康斯太勃尔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透纳的那幅《海勒富特斯勒斯》。康斯太勃尔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艺术评论家喜欢拿他和透纳来比较。这种比较让人烦躁,他越想回避,就越深陷进去。

    两位年轻的,同样来自英国伦敦的天才画家,同时出现在巴黎,都擅长风景画创作……

    他们是如此相似,如此契合。

    有时候,康斯太勃尔看到透纳的画,也会被吸引,甚至可以读懂他构图、布局的设计,可以领会他创作的意图。

    就像费舍尔所说的,在康斯太勃尔心里,偶尔会有那么一瞬间,好像遇到了知音。

    他并不想把透纳当做敌人,如果不是来自外界这种令人厌烦的声音,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但现在,这种声音令他敏感多疑,把他逼疯,使他行为不受控制,变成一个滑稽的神经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