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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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尘埃尚未落定

    一个时辰很快,快到公输般觉得自己还有许多想法来不及付诸笔端,快到很多人才刚刚提笔就要搁笔。

    很快,郑先生就开始宣读考核结果:墨非,甲上,公输般,甲中,孙守成,甲中,陈牧,甲末,张落山,甲末……

    随着一个又一个名字从郑先生口中念出,殿内众人有些惊讶。墨非又是甲上!可他明明才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交出了宣纸,难道写出了花儿不成?

    虞夫子将殿内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底,随即开口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便是墨非的答案。”

    这八个字一出,大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公输般脸色变得阴沉,他知道自己输了,无论自己写了多少都输给了这八个字。这八个字就是对非命最好的解释……

    场间其他人也都若有所思,似乎在这一刻对“非命”二字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虞夫子没有再多说,他知道这些弟子都已心服口服。于是淡淡开口:“关于修行的考核,开始吧……”

    郑先生随即说道:“修行考核很简单,殿内东南角有一块石头,名曰‘墨石’,你们只须将这些年来修行所得,汇于一处,由指尖释放而出,指尖与墨石相触,自会有结果出现在墨石之上,切记不要藏私。”

    然后便有一人出现在墨石一侧,开始念出一个个人名,那些被念到名字的墨家弟子也都按照郑先生所言,将元气汇于一点,由指尖倾泻而出,指尖与墨石相触,墨石上便很快有字迹浮现,恰好是甲上,甲中,甲末,乙,丙,丁几个字。

    这一关的考核很快,一百个人很快便考过了大半,这大半人中,出现了不少甲末,甲中也有两三个,只有轮到公输般时,才出了一个甲上。

    公输般此时有些得意,心想:墨非师弟,这一科我已得甲上,你再过妖孽,也不过与我持平罢了,难道还能处处都压我一头?

    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墨非的名字,直到在场众人都已经考核过一次之后,才轮到了墨非。

    虽说一百个人里面,终归要有人是最后一个,可偏偏最后是那位墨非师弟,这让他心中莫名的觉得有些怪异。来不及再想太多,墨非已经走到了墨石面前。

    墨非这五年来饱受经脉灼烧之苦,每天自己给自己施针,施完针还要自己爬到木桶中药浴,这般艰难,到头来究竟修到了什么地步,他也很好奇。

    墨非凝神静气,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体中每一寸经脉所蕴含的元气,他想要按照郑先生说的那般将全身的元气汇于一处,可他突然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旁人修行,也就是身体的某一部位可以感应到元气,从而接引元气入体,而元气也就储存在那一处,如果把元气看做是一股水流,与元气建立感应的部位就是一座湖泊,大多数元气都储存在那里,而经脉就是一条条沟渠,需要元气去做什么的时候,水就从湖泊中流入沟渠,到达人们想要他去的地方。

    可墨非不同,他全身的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每一分血肉,都可以感知到元气,他身体里积累的元气已经不知道是寻常人的多少倍。固然他每天打铁,药浴,使自身的经脉比任何人都粗壮。可他还是没办法将身体内的元气都汇聚到一处,因为他的身体没有一处经脉可以承受这般雄浑的元气。

    他不再妄想将所有的元气汇聚起来,而是慢慢忖度着自己经脉可以承受元气的极限。

    周围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好像墨非在这一关显得有些吃力,难道这位在前两关独领风骚的师弟,于修行之上竟是个废物不成?

    突然,墨非睁开了双眼,眸中一丝厉芒闪过,指尖元气喷薄而出,手指瞬间与墨石相触。好像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和之前众人的动作也没什么不同。可过了片刻,墨石却毫无动静,石面依旧黝黑,并没有字迹浮现。

    墨非有些失望,难道自己这五年来的修行竟是一场空不成?可自己明明可以让小朱雀飞起来啊?

    徐铁匠和郑先生都看向了虞夫子。墨非的修行是他们有目共睹的,他们都曾清晰的感觉到墨非身上的元气波动。难道是墨石出了问题?

    虞夫子在二人疑惑的目光下不为所动,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再寻常不过。

    墨非转身,准备离开了,至于这一科会取得什么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很想问问虞夫子,是不是墨石出了什么问题,可他说不出口,前面那么多人都好好的,为何偏偏轮到你就出了问题,就算是虞夫子为你破例,让你重新再试一次,可结果万一还是一样呢?而且墨非有种直觉,墨石没问题……

    正当墨非要离开的时候,一双爬满皱纹的手落在了他的肩头。“尘埃尚未落定,一切言之尚早,不如再等等。”

    声音很熟悉,是虞夫子。就在墨非看向虞夫子之时,墨石出现了异样。原本光滑的石面突然出现一道极为细小的裂缝,裂缝很小,却在刹那间蔓延覆盖了整块墨石。这块在钜子殿中安静的呆了三百年的石头,顷刻间,变成了一地碎石……

    而这一刻虞夫子与墨非的目光刚好碰触到一起。他突然明白了虞夫子口中的“尘埃尚未落定”究竟是何意。

    虞夫子随即就淡淡开口:“墨石因其坚硬而被选择成为考核弟子们的修行进度之物,如今墨石碎了。考核的结果想必也就不须我多言了。墨非两科甲上,一科甲上之上准许进入墨问。”

    其他八人低头不语,似乎回忆起了五年前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做出的那个约定,这些年来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接触过这个孩子,他们很清楚这个孩子甚至比他那位父亲更加优秀,他们很欣慰,他们也很担忧,他父亲是在二十八岁那年才坐上了那个位子,可他才十八啊,太年轻了,年轻代表着有无穷的潜力,同样也代表着无数的不确定,墨家在他父亲死后差点分崩离析,是虞夫子一直在苦苦支撑。如今真的要把整个墨家交给这个十八岁的孩子吗?他们心里都有些嘀咕。

    墨家与别家不同,别家的家主,首领,对于自家内部的的很多事都不可一言而决,家主更像是一个负责提出意见的人,最终的结果却是无数宿老共同磋商决定的。当然,事无绝对,总是有一些强势的家主可以力排众议,可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些掣肘。而墨家呢?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一旦那孩子成为钜子之后发出乱命,他们这些堂主,听是不听?

    他们之间不曾私下沟通过,可此刻却都很清楚其他几人心中的想法。

    最后那是那位与虞夫子不怎么对付的老人缓缓开口,驱散了众人心中的阴霾。

    “尘埃尚未落定,一切言之尚早……”

    是啊,这孩子还没坐上钜子的位子,一切都说的太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