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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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纸鸢

    初七心情复杂,看着眼前的羊汤与烙饼,说不出话来,王大娘微微笑着,有些臃肿的身材,靠着柜台一动不动,脸上隐隐浮现的皱纹,仿佛诉说着韶华易逝,时光匆匆。



    她的瞳孔中浮现着初七的影子,和眼前看到的景物不一样,右眼中的初七邪气滔天,神色妖异,左眼中浮现的初七,却是一位道德圣人,手持书卷,静静观看世事变迁,唯一没变的,仅仅是他的样貌衣着。



    随手从柜台中抽出一根黑漆漆的擀面杖,比一般见到的长了不少,单手递向初七,“送你了,没事的时候耍着玩儿。”



    初七抬头看着王大娘,一脸茫然,“我又不会做饭。”



    “不做饭也行,又没人要你做饭。”王大娘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初七还是没动,睁大着眼睛,疑惑不解的看着王大娘。王大娘一手揪着初七的耳朵,“我就是让你随便耍着玩儿,就是给你一件玩具。”



    初七接过擀面杖,随便挥舞了几下,快有两个初七高的棍子,还没一根柳条重,“大娘,还有人把擀面杖当玩具的吗?”初七说着又挥舞了几下擀面杖,“这么轻,肯定不结实”。



    “那就小心点吧。”王大娘说完就又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不再搭理初七。



    初七觉得没意思,便提着擀面杖,往桌子上放下五枚玉币就慢慢离开,虽然暂时放在心里不去想,只是烙饼和羊汤都留在了原地,终究没有再去吃。



    “有没有那么一个地方,唯有美好。”他看着刺眼的太阳,默默想想着。



    对面老hu看着初七慢慢走远,眼神混浊,几乎和上了岁数,见惯世态炎凉的老人一般。右手提着一把菜刀,左手在刀面上缓缓摩擦,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那年春天,擀面杖和菜刀互换了主人,如今,擀面杖再换主人,这菜刀,是否也需要人来继承呢?



    安府,朱红色的大门常年关闭,上面已经落了些许尘埃,看到这一切,初七莫名的心安,虽然他一路上努力的安抚自己的心情,甚至去了茶楼,还有烙饼店羊汤馆,但是一直都不曾明白爷爷所说的从容,究竟是一种什么状态。



    抬着擀面杖从旁边小门进入,有仆人想要帮忙,他摇头拒绝,自己能做的事儿,没必要去劳烦别人的。这也是爷爷说的,他牢记在心中。



    安府家主书房内,安思齐持笔静思,终究将笔落在了雪白的纸上,五脏府,简简单单中规中矩的三个字。



    初七耍了几下,就将擀面杖放在桌子上,躺在床上看着屋顶,这一根根木材,包括那根擀面杖,生长在地上的时候,是不是很美丽?



    如果一直长下去,那么会怎样?如果没有房子是不是就不用砍木头了?没有了房子我们又该住哪里?许许多多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其实他也想去找爷爷问,可他知道自己找不到,好像最近爷爷都挺忙。



    想着想着,眼皮开始打架,似睡未睡间,他又看到了祠堂内的看到的那一幕,一棵幼苗破土而出,茁壮成长,最后彻底干枯。与之前的区别只是小树苗生长和脱落了几次树叶。



    是不是因为缺水呢?模糊的意识陷入黑暗,他还是不懂寿字何解,时光无情。



    太阳在天上宛如龟爬,慢慢向西移动,虽然耀眼,也显得有些孤独。



    安文心捧着三本玉质的古册,看着祠堂牌位上面无人注意处雕刻着的黑凤,混浊的双眼变的深邃。



    道衍,鬼语,生灭,三样功法,只有鬼语最为出名,也最完善,道衍和生灭仅仅只是一个框架和基础,至于怎么走,能走到那里,那都只能看修炼者的悟性,运气,以及机缘了。



    是鬼语,还是道衍或者生灭?亦或者是自己修炼的痴妄?



    虽然世间还有很多条道路可走,可修仙,到底是轻松一点,好走一点,毕竟追求的是自身的超脱,只需要天资与悟性尚可,那便没有什么太大的阻碍,至于钱财什么的,总能靠双手得到。



    他不想让初七练武,世间最苦的莫过于武者,需要脚踏实地,慢慢打熬,几乎没有什么捷径可走,直到破碎虚空。最畅快的便属兵修,驰骋沙场,快意纵横。还有看不透深浅的器修和兽修,说不定你认为好欺负的铁匠或者养猫人身边,跟随的是你招惹不起的仙剑以及神兽,当然,那都是少数。至于艺修,最是受人们的喜爱,不过你认为他们好欺负,那你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睡觉了。最难的不是跑东跑西的风水师,也不是寒窗苦读数十年,只为孕育一口浩然气的儒修,而是高高在上受众生跪拜的神明,与世界共生,掌世界循环,就像世界的管家,享有权利的同时,也需要看护世界的秩序,发展以及完好,他们要与挑战规则的一切生命为敌,尽最大可能的使世界良性发展,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道路,有的是人走过的,有的只是理论。



    现在对于安文心来说,最棘手的问题不是初七的功法选择,初七身上的神性实在太过浓郁,虽然他一直在遮掩,可初七是必须要被送出帝都的,到那时又有谁为他遮掩?暴露在诸天至尊圣人的眼中,他自己虽然不惧,只是初七终究不是自己,再怎么保护,也改变不了沦为他们插手神道棋子的命运,最后神道气运的反噬以及世界的厌弃,又有谁人能够承受?



    你是宠爱他,还是厌弃他呢?最后安文心抬首望天,深深无奈。



    风铃声起,有风路过。



    郭谨静静看着轻轻摇晃的风铃,轻轻抚摸手中的竹简,年少时他也曾负笈游学于天下,看千里风土的同时,也曾观到方寸间的人心。大家都说他是贤人君子,他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仅仅是走的路多一点,遇到的人好一点罢了,如果一开始就生活在恶人堆里,就算是好人,也会是魔鬼中的天使。



    反躬自身,有所愧疚,所以有忧有惧,自然称不上君子这一身份,可那又如何?他从来都不曾看重过,就是因为这样,他与儒家其他门人格格不入。



    儒家门人对于利,确实是不怎么看重,却对名,有着一种偏执的追求,甚至重于生命。不过他又与大多数儒家门人不同,对于名利,都不怎么在乎,虽然名望对于塑造儒心有帮助。



    来时孑然一身,去时也要孑然一身,死时就死干净,不当坐在庙里被香火熏陶的泥人。



    他曾经如是想,现在依旧这样想。



    转首,看着一脸稚嫩的小脸,轻轻笑道“今天,我跟你一起去你家吧。”



    小书童,作揖行礼,问道“先生,可是因为学生做的不好?”



    “不是你不好,是先生的过错。”郭谨依旧微笑着说道。



    小小少年,有些惶恐,先生怎么会错?



    “明天,我给你做一个纸鸢好不好?”郭谨看着不安的少年,小心翼翼的说道,像是怕吓到少年一般。



    少年不解的说道“先生怕是忘了,现在离春天,还有些时日。”



    郭谨和煦一笑,“那就存起来,等到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