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月明
字体: 16 + -

九十节 第一个难题

    洪度年早已候在那里,只因昨日会上已将今天的任务交代清楚,两人寒暄几句过后,洪度年便自行出门办事去了。

    郑鸣随后走入那间位于二楼的办公室中,拿出纸笔,对着那张计划表好一阵圈点描摹、增减补充,才发现自从来到婆罗洲后,全部精力几乎全都集中在舰船火炮和那些形形色色的工匠身上,反而将其它事情忘在了脑后。

    特别是军队,农林牧渔几个事业部,还有那座小学堂,据洪度年方才所说,校舍已然基本成型,也该去走走看看,以此表达自己的重视。

    于是,郑鸣叫来周全,让他头前引路去往两军驻地,来寻唐雷和铁烈。

    陆军分散三地,除去远在炮山和船湾的两个哨所之外,便是位于社田河岸旁的那处百户所营房。

    营房本是一处冷清所在,却因郑鸣在那日座谈会上要求改编为步兵和炮兵两支,铁烈生恐落在唐雷后面,于是早早撒出人手,前往遗民各村,专一物色青壮劳力。

    可不知为何,一番忙活之后,报名参军之人却是寥寥无几,直让铁烈独自生起了闷气,以至郑鸣到来之时,竟而没有出门迎接。

    亏得周全及时通报,铁烈这才瞧见一步踏进门来的郑鸣,于是赶忙起身,趋步上前,便要叩头行礼。

    郑鸣早早伸出手去,将铁烈托住,“铁旅长,会上可是刚刚立了规矩,平日公务相见,就不必行此大礼了!”

    铁烈尴尬一笑,只得站起身来,将郑鸣让到一旁,各自落座之后,又赶快让人端上茶来。

    虽然不善察言观色,铁烈却是万事上脸的直筒脾气,还没说上几句话,郑鸣便已将事情原委了解了个清楚。

    按照铁烈的说法,这群遗民子弟本是些生活无着、性命难保的破落流民,自从来到婆罗洲后,却被配给土地专一务农,要水利有水利,要农具有农具,就连种籽肥料也都有人备下,万事不必忧心,此等美事简直就如天上掉下来一般。

    因了田多任耕,风调雨顺,洪总管又刻意宽容,每年整修河渠水车,配给牛羊牲畜种苗,而今更是只让他们上缴三成收获,多年下来,那些耕田种地的遗民已然个个有了家底,吃穿用度竟比军匠军户还要宽裕,早没了挨饿受苦的日子。

    可就是这些身份实则只是低微佃户的白眼狼,前几日一听说要派子弟入伍从军,便个个推脱,人人躲藏,一见官兵到来,立时走个无影无踪,便是保长上门去催,也是毫无用处。

    铁烈便是因为此事生气发愁,憋了两天之后,也终于想出个主意,正要去往军政委会汇报,不想郑鸣却已自己来了。

    铁烈的解决办法很是简单,无非是软硬两手,一方面进一步提高军饷,吸引人来,另一方面则是以没收土地相要挟,强征民丁入伍。

    郑鸣听完,却是不置可否。

    要说铁烈这个办法倒也算不得太坏,说不定还会十分管用,只是与郑鸣建军的初衷大为悖离,即便照此操作,勉强奏效,果真拉起一支军队来,也不过只是些为了吃粮拿饷的乌合之众,但遇苦战,立时便会作鸟兽散,跑个无影无踪,又谈何战斗力?

    活生生的例子才去不远,便如距今不过二十年的萨尔浒之战,明朝十一万大军四路并进,却被努尔哈赤区区六万兵马各个击破,以至明军损失兵力45800余人,战死将领300余人,丧失骡马28000余匹,损失枪炮火铳20000余支,从此元气大伤,转入战略防御。

    此役虽然难脱指挥不当、将帅无能之嫌,却也少不了那些只把打仗当作工作的明军一触即溃的因素。

    再如戚继光上任之初,与倭寇对敌之时,也险些因为部属临战之时望风逃窜而当了俘虏,痛定思痛之下,戚继光这才上书朝廷,要求自行募兵,方才有了后来的以少胜多,七战七捷,最终将倭寇逐出国境,成就流芳美名。

    而那支戚家军不过区区四千余人,由此可见,兵不在多,只患不精!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戚氏传奇更是历历在目,郑鸣又怎会糊涂。

    郑鸣心中所想,便是要打造一支胸怀民族大义,既装备精良,又训练有素,并且能耐苦战恶战的精兵劲旅,而不是一支滥竽充数的饭桶部队!

    既然如此,便要找到移民子弟不愿从军的真正原因,然后对症下药,从根子上加以解决。

    而且从那位曾与自己一同关在海寇底舱的周老丈和那些吕宋岛难民看来,这些被称之为的“天朝弃民”的同胞,并未忘记自己的祖国故土,甚而那位高坐京城宝殿却对他们并无一丝恩情的皇上。

    是了,这就是血脉的缘故,即便只为能将自己一把枯骨重新埋回家乡黄土之中,他们也仍旧保有对那片土地的热爱。

    因此,郑鸣对铁烈的说法并不认可!

    可是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

    一时苦思无果,郑鸣不愿继续瞧着铁烈那张苦瓜脸,索性起身告辞。

    出门之后,郑鸣并不回转社祠,反由周全陪着,走入距离最近的一个移民村庄之中亲自踏访起来。

    时值正午,郑鸣将周全打发去找洪度年,问问那位同船来的周老丈现居何处,自己却也不返回祠堂吃饭,反倒随意找个农家,征得主人同意之后,与主人同桌共食,丝毫不嫌逼仄肮脏。

    饭罢,郑鸣让卫士给主家留下一块碎银,接着就去了村中继续走访。

    申牌时分,满头大汗的周全跑了回来,一待将周老丈地址说出,郑鸣便立时拔步寻去。

    虽已是第三次见面,周老丈怕官的毛病仍旧一点未改,一见面就要磕头,幸亏郑鸣早已料到,一步跨上去将周老丈拥住,这才没有膝盖着地。

    此时已与那伙一船而来的同伴被安置在一片新辟出的村田里,木屋刚刚落成,还有点返潮,两人索性就坐在屋前的树荫下说话。

    随口闲聊几句家常之后,郑鸣便将话语引往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