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枭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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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酒馆奇事

    “天下平安哦……”

    这是北京城里一处狭长幽深的胡同,没精打采的更夫一边敲着木头梆子,一边拉长了可怜兮兮的语调高喊。

    为什么要喊这个?

    说来好笑,此时的明朝江山摇摇欲坠,流寇蜂起,清兵犯境,地方官为了图吉利,命令更夫打更时一律呼喊“天下平安”,讨个口彩。

    迷信很好笑吗?

    一点也不,古时从皇帝到平民都是这样,如果你不迷信,那才会被视为怪兽一样的另类。

    京城,在明朝崇祯末年,远没有昔日的繁华和热闹,青砖黑瓦的幽长胡同杂草滋蔓,透着破败和冷清,沉闷的天空似乎永远都是灰蒙蒙的。

    一串串纸糊的灯笼,挂在檐角街头,随着萧萧西风飘摆。这是为了宵禁用的。老百姓在晚上不准随意上街。站岗的兵丁象木桩子一样站在街头巷尾。

    ……

    这个名叫“烟袋街”的小巷子里,中间有个不起眼的小酒馆儿。

    市面萧条,小酒馆也冷冷清清,里面只有三两个客人,在闷着头吃面,忽然门口一阵喧嚣,好几个身穿皂衣尖帽的衙役,吵吵嚷嚷地走进门来。

    这年头,除了公家的衙役捕快什么的,还真没人敢这么放肆。

    “掌柜的,上酒,酱鸭片儿,快点儿。”

    一迭连声的吆喝,几个公人高声谈笑着,坐在酒馆儿中央的大桌上,嘴里牛皮哄哄:

    “老子一把单刀杀退飞贼的时候,若不是你们来晚了,保证尽数活捉。”“老王,你做梦杀退飞贼了吧,怎么屁股上被踢得肿了?”“放屁,飞贼是什么人,莲花党,个个飞檐走壁,隔空盗物,老子凭着二十年练就的单刀一连杀退数人,换了你,早就裤裆拉稀了……”

    这功夫,从门口走进一个人来。

    这人长相甚是奇怪。

    他身高只有一米多,脸上却皱纹堆累,长着胡子,乃是个侏儒。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黑布短袍,身后背着一只长长的胡琴。那胡琴就几乎与他身高相若了。

    但凡此类残疾人,身世一般都很可怜,兵荒马乱年月,只能靠着拉琴卖唱讨个生活,和乞丐其实也差不多。

    “矮人,过来,”一个衙役满面骄横相,“过来给老子唱一段儿,奶奶的,喝着酒听曲儿,老子今天也快活快活。”

    侏儒畏畏缩缩不敢违抗,朝着几个衙役点头哈腰,摘下身后的胡琴,坐在板凳上自拉自唱,唱了一曲《雨霖铃》,嗓音并不动听,胡琴拉得却甚是宛转悠扬。

    饮酒听曲,本是文雅之风,但这几个衙役端着酒碗牛吸驴饮,大口吃着酱鸭片儿,嘴里骂骂咧咧,如此听曲儿,与“雅”字压根儿也不搭边儿,画风甚是可笑。

    矮子唱完一曲,伸出手来,可怜兮兮地说:“请各位大爷赏几个铜板。”

    那个衙役“老王”骂道:“滚,唱得不如驴叫,还敢要钱?滚出去。”

    “老爷,赏口饭吧,小人一天也没吃饭了。”

    “滚,再罗嗦一刀砍折了狗腿。”

    矮子不敢再吭声,缩头缩脑,正欲走出酒馆儿,忽然靠墙边桌子上,一个正在吃面条的客人招呼道:“喂,卖唱的,过来,店小二,再上两碗面条。”

    这客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得鹰鼻鹞目,斜着眼睛瞅了那几个牛皮哄哄的衙役两眼,对矮子说道:“你唱得好极了,简直象是仙音,赛得过梨园里的四大名角儿,真棒。”

    谁都听得出来,他的话看似夸奖矮子,实则是跟衙役们唱反调,有两个衙役扭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

    年轻人假装没看见,继续对矮子笑道:“我没钱赏你,请你吃碗面条,怎么样?”

    “谢谢,谢谢大爷。”

    “不客气,咱们吃不起酱鸭片儿,可也不稀罕,我教你个乖,酱鸭片儿这东西,若是让下三滥的人吃了,它会生出毒虫来,烂掉肚肠,蚀了心肺,然后咬断脑髓,变得象是疯狗一样……”

    这话已经不是唱反调了,直接就是骂人。

    衙役们听在耳中,自然不傻,当下都勃然大怒,好几个人一起站起来,捋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眼看就要上前群殴年轻人。

    忽然“老王”惊叫道:“喂喂,你们看——这是什么?”

    只见桌上的酱鸭片盘子里,爬出好多虫子来。

    一条条活虫,有蜈蚣,有百脚,有蚂蚁……从盘中爬到桌面,看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哇……”

    好几个衙役都干呕。

    酱鸭片儿里怎么出活虫?

    刚才是不是已经把若干活虫给吃进去了?

    想想都让人恶心。

    再联想鹰鼻年轻人说的话……烂掉肚肠,蚀了心肺……我擦,不禁恶心而且后怕。

    衙役们愣了几秒钟,便明白过来,鸭片儿里的活虫,一定与鹰鼻年轻人脱不了干系,

    这些人平素都是蛮横惯了的,个个如狼似虎,岂肯受人戏弄?当下一片吱哇暴叫,“仓啷啷……”从腰里抽出刀来,蹦到年轻人跟前,喝道:“你是谁?敢到京城里捣乱,想造反么?起来,跟我们走一趟。”

    酒馆里气氛紧张。

    年轻人神色如常,笑道:“京城又怎么样,不是人呆的么?”

    这句话就更有挑衅意味了。

    衙役如何能忍,当下两个人一前一后,伸手便抓向年轻人的肩膀。

    “咕咚,咕咚,”

    这两个衙役刚伸出胳膊,还没够着年轻人的身子,却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头颈撞在桌角上,跌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咦?

    众人全愣了。

    大家也没看见年轻人使什么武功,甚至他根本就没有站起来身来,也没碰到衙役的身子,怎么两个衙役就摔倒在地上?

    令人匪夷所思。

    年轻人笑道:“不必客气,咱们素不相识,不用行大礼。”

    这时,那两个摔倒在地上的衙役,嘴里“呜呜噜噜”乱叫却说不出话来,满面都是痛苦之色,手刨脚蹬拼命往起爬,然而——身体就象面条一样软,竟然怎么也爬不起来。

    剩下的衙役目瞪口呆,互相对视两眼,都僵住了,没人敢再向前去抓年轻人。

    这事儿——有些怪异。

    年轻人站起身来,眉毛一挑,“你们还有事吗?如果没有,我告辞了。”

    说完,昂着迈步就往酒馆儿外面走。

    几个衙役就象木桩子一样,没人敢去拦他。

    也没人敢出声。

    ……

    正在这时,忽然酒馆的角落里,响起一个尖细难听的嗓音,叫道:“麻无卡,你站住。”

    那是另一个吃面的客人。

    他在最角落一张桌子上吃面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一声“麻无卡,你站住”,让鹰鼻年轻人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