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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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抗倭名将义救仇人子 托孤张家成一代大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一场冷雨,噼里啪啦,砸的屋檐窗户咚咚作响,雨中还夹带着雪花。

    半夜里白凤儿忽然惊醒,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被追兵追杀,两个孩子都没保住,醒来后她浑身冒汗,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起身去敲隔壁房间的门,敲了很久也没有回应。她越发害怕,推门而入,发现赵勇并不在房间内,地上有一滩血迹,她惊出一生冷汗,回房抱起孩子就往外跑,出了客栈大门才发觉整个客栈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待客大厅都熄灭了灯火。

    白凤儿带着两个孩子没命的跑,雨水很快便浸湿了她的衣衫,熟睡中的孩子也感到了这彻骨的寒冷,发出微弱的哭泣,她也顾不得照看,跑到一条巷子,迎面看见一人跌跌撞撞的朝她走过来,来人正是赵勇。

    白凤儿吓得魂飞魄散,赶了过去。赵勇一见她,双脚一颤,便往地上倒去,白凤儿疯一样的跑过去扶住他快要倒下的身子,两手摸到他衣衫,骇然发觉双手全是鲜血。

    而赵勇的脸上已无半点血色,雨水浇灌似的打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赵勇低声吃力地道:“这客栈里,有坏人,奔着孩子来的,四个人被我杀了三个,有一个逃走报信去了。你不用理我,立即逃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白凤儿哭喊着:“不,不,赵勇,我们一起走,你还没完成任务,我们还没抵达潞州啊。”

    赵勇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嘴角的血不住的溢出,怆然道:“对,对不起,我,不能,送你们,到潞州,州了。你保重,快,走,我对不,起,大帅!”

    他说着靠在她肩膀的头重重垂了下去,白凤儿撕心裂肺的哭喊一阵,直到两个孩子也大哭起来,她才一咬牙带上他们一路向南而去。

    从出来时的五十人到如今只剩下白凤儿孤苦伶仃一人,这些陈卿亲手挑选出来的兵士几乎全军覆没。他们都是农家出身的苦孩子,没读过几天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却比任何人都懂得什么叫忠诚信义,什么叫生死之托。他们用生命兑现了他们对陈卿的诺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们无声而来又无声而去,只是那么一刹那的光芒,便给这漆黑的夜空以最大的鼓励,也留给了后人无限的感动和唏嘘。

    冷冷的冰雨打在人的身上,那么残酷,那么无情。

    白凤儿拼命的跑着,也顾不上理会怀里和背后篓子里的孩子,忽然她听到身后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十几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之人兴奋的大喊着:“抓住她,抓住她!”

    白凤儿拼命的奔跑,心想着孩子千万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却不慎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她欲哭无泪,眼看潞州在望却还是无法保住自己的孩子,

    这个柔弱的女子站在原地,发出一声嘶吼,她举起怀中的婴儿,心想着他们一过来就摔死他,就是死也不能让孩子落入到这帮坏人手上,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近了,更近了,她闭上了眼睛。就这这时,对面忽然一辆马车飞驰而过,驾驶马车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他拿起身边的弓箭,冲着那飞驰而来的十几骑接连放箭,那马上之人躲闪不及很多人坠马,少年呼啸向前,靠近他们,放下弓箭拔出身后的宝剑凌空飞跃而起,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曲线,手中宝剑闪电般出击,白凤儿只觉得眼前几道亮光闪过,对面那十几匹人马,马还在,人已经都被斩落地上。

    少年又飞出一排飞镖,对着刚才坠落马下的人一阵射杀,下手又快又恨,如此一番下来也不恋战,接连几个翻身飞回马车上,过去一手拽起白凤儿就上了车,车轮碾压着地上的水花四溅,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雨雾中。

    夜已经很深了。

    潞州北城郊一座破旧的民房,院子的大门被人急急的敲着,迷迷糊糊的老王头不情愿的打开院门,正要破口大骂一句“是谁吵着老子睡觉”已经看到白凤儿跪倒在门前的烟雨中,旁边还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

    “凤儿,哎呀凤儿啊,是你吗?”老王头马上清醒过来,一边上前把白凤儿扶起来,才看到她身上居然抱着两个孩子,老汉连忙急呼老太婆起来帮忙。

    白凤儿的脸一片苍白,直到进了屋子一句话也没说,那老婆子一进门便接过她手上抱着的孩子,发现一个孩子被裹着厚厚的棉衣正安闲的睡着,脸蛋红通通的看着很健康,可当她的手碰到她怀里的另一个孩子时却吓得马上缩了回去,因为那孩子的身上很冷很冷,没有半点生气,摸上去就像一句冰冷的尸体。

    白凤儿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俊俏的脸庞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老婆子把手中的孩子给到老汉,从她怀里接过另一个孩子,颤动着双手解开一看,干涩的眼角也流下了泪水。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能理解道白凤儿进来后一言不发的原因,哽咽道:“凤儿啊,你,你有什么委屈,就哭出来吧,这样下去,干娘心疼啊。”

    她话音落下,白凤儿“哇!”的一声整个人便跌倒在了她怀里,她嚎啕大哭,泪水很快便浸湿了老婆子的衣衫。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哭着伸手去老婆子手上抢过孩子,把脸贴到那孩子冰冷的已经没了知觉的脸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虎儿,我的虎儿啊,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啊,我的儿啊!”

    秦虎儿,秦彪和白

    凤儿唯一的孩子,因高烧未退又一路颠簸,死在了母亲怀里。

    白凤儿痛哭一阵,凄惨的哀嚎声渐渐减弱,她再也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昏死了过去。

    王老汉很快便从那少年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想来她是被仇人一路追杀到这里,老汉恳求少年一定要留下,好人做到底,少年说他确定刚才那些人无一活口,绝不会有人找到这里,当即就要告辞。

    王老汉两口子跪在地上替白凤儿谢她救命之恩,连问恩人叫什么名字。少年已杖剑走到屋外,头也不回,清越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边,只有两个字—“任环!”

    没错,他就是当年路州城外刺杀陈卿未成,被捕后被陈卿饶过一命的任环,那个嘉靖年间与戚继光等人并列的抗倭名将任环,他和陈卿的缘分到此为止。而他和陈卿这个孩子的缘分,此刻,才刚刚开始

    ……

    屋外突如其来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晚上,到天明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白凤儿在一场噩梦中被惊醒,梦呓般的口中念念有词“虎儿,虎儿你不要走,不,你不能丢下为娘,你不能,孩子你还小,娘的奶你还没吃够呢,你怎么能走,怎么狠心离开娘亲啊,虎儿,我的虎儿……”

    过了一会儿她又攥紧了被子,挣扎着起身道:“快,嘉粮不哭,不哭,姨娘马上送你去你姑姑那里,嘉粮不哭,我们到潞州了,马上,马上就把你送出去,孩子乖,没事了,没事了啊。”

    这时老婆子刚刚熬好了一碗姜汤给她端了过来,白凤儿一把把那碗打翻在地,拽过她的衣领道:“不,不,婶子,快,有人要害嘉粮,你快把他送到城里,城南张家,那个潞绸张家……快,信,对,有一封信,你去,马上去,张家。”

    老婆子见她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的样子,把她好好安抚一阵,这时床头传来嘉粮的哭声,她赶忙把孩子抱过来,见那孩子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尤其是头上的头发,黑的发亮……

    “张家,张家,城南,张……”她默念几句,忽然看到孩子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玉石,那裹着他的被子里果然有一封信,信被折了起来,因为藏的好,竟然没有跟被子一起被淋湿。

    老婆子不识字,叫来王老汉,跟他说起这件事,王老汉读过两年私塾,又常在城里走,自然是听过张家,他拿起那封折起来的信,慢慢一点点打开来看,见上面只有寥寥几行话:

    “姐姐、姐夫在上,愚弟陈卿拜上:弟起事多年,自知罪责难逃,今朝廷兵临城下,覆灭只在旦夕。弟死不足惜,唯上天怜我,十月初八赐一孩儿,为弟之骨血,弟不欲孩儿与我同罪,特遣人送到府上,将弟之血脉托付于你们,

    望念在亲情,将我孩儿好生看养,不至孤苦无依,则弟与云娇九泉之下可以瞑目矣!”他正看着,又听见白凤儿念叨着:“快,去张家,救孩子,危险,快!”

    王老汉看了信却不太明白什么情况,心想这孩子的父母定然是得罪了什么人,犹豫片刻,一跺脚道:“凤儿如此紧这孩子,看来这孩子的父母必定跟她关系密切。信上说张家,我这就抱他过去,省得有麻烦,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她,我去去就来。”

    老汉说着抱起嘉粮就往外走,老婆子嘱他千万小心点,老汉道:“放心吧,我自有主意。”

    王老汉的家离北城门很近,一条道走没几步过去便是,他这些年经常出入城内外,跟那门首护卫早就混熟了,一到城门口就挨个跟人打招呼。

    天渐渐亮了,城门口的兵士懒洋洋的过来打开城门,门外的商贩路人有次序的进得城去,王老汉挤在前面,说一个亲戚家的孩子病了急着进城看病,守卫见是他,问都没问便放了进去。

    王老汉进门便雇了一辆车子,把他们直接载到了城南张家花园。

    张家大院,厚重的大门紧闭着,门前的大红灯笼不知何故已经全部被卸掉,大早上,宽阔的门前广场连个人影都没有。

    张老汉紧紧的抱着孩子,看那孩子已经在他怀中睡着,他左右张望下,看四周没人,思来想去还是把孩子直接放在门口比较好,最好不要让人知道这孩子和白凤儿有关,更不能让人知道白凤儿在他们家里。谁也不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仇家,万一里面有人不小心说漏嘴,可就不好了。

    他想着,再左右看下,确定这个点没人,抱起孩子快步的走到张府门口,把孩子放好后,又特意把那封信翻出来放在他的耳朵边,做好这些后他赶忙躲开去,躲到旁边巷子的一个角落里。

    他终是不放心,躲在那里眼睛盯着那大门,过了不知多久,张府的大门终于开了,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恭敬的站在一旁,他看到一个脸容瘦削,颧骨高凸的中年男子迈着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很快,他们便发现了门口的孩子,却没有他想象中那种吃惊。

    王老汉知道张家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富之家,他忽然想起,怕不是这种扔孩子到他家门口的事情,这些人见多了吧,那么他们会不会,根本就不管这孩子是谁,就给……

    想到这里他惊出一声冷汗,一跺脚就要冲出去说几句,忽然看到那中年男人从孩子的耳朵边拿起了那封信,看了一下脸色瞬时变了,紧接着,里面很快出来两个婢女将孩子抱起来,中年男子则转身退回到院子里,只听轰的一声,那张府的大门又给关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