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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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打决战官军寸步难行 修古道河南谋立奇功

    风则岭和青羊山大本营失守后,青羊军被围困在谷堆地以东,洪梯子以南以及穽脑山以北围成的一个圆圈内。

    陈卿一撤到谷堆地,清点义军人马,也只有陈来的东大营和自己的中军大营人数还多点,全部勉强凑够一万五千人。壶关之战西大营几乎全家覆没,黎城之战北大营所剩无几人,风则岭之战陈相的南大营也死伤惨重,想想当初义军何盛今日何败,陈卿不觉悲从中来。

    他在谷堆地聚义厅召集各路首领议事,一进门看到大厅内的一把把交椅还原封不动摆在那里,顿时难过的紧。他一步步慢慢的走过冯大川、李陈、李景芳、赵城、秦彪等人的位置,几乎是走一步一行泪,等到陈相、陈奉、李杰、林永、和王仲兴、陈来、周子原等几个人进来,陈卿快速背过身子,生怕他们看到自己的眼泪。

    “各,各位,我们今日已经退无可退,哨兵来报,青羊里已经被官兵攻占,京营加上山西河南的兵马足有两万人,他们很快就会杀过来。怎么办,如何退敌。大家说说意见吧。”

    林永唉声叹气,李杰无话可说,陈来只是个执行命令的人,王仲兴自从爱将白玉山战死,云梦山人马死伤惨重后,近来也意气消沉。空旷的大厅内只有匆匆赶来的东大营督守周子原的声音,他的建议却是,不如投降。

    他这话一出,冷静的大堂瞬间给点爆了,作为谷堆地的营守陈奉第一个不答应,跳起来骂道:“你他娘的说什么?投降?别说我们还有一万多人马,就是只剩下一个人,我也绝不投降,要当软骨头你自己当去!”

    陈相也坚决拒绝道:“这话亏你说的出来,你是什么人,怎么做到这个位置的,难不成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周子原大怒,当即向陈相表功,陈相却嗤之以鼻道:“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而已,算什么大功。”把个周子原气得差点就要出走,被李杰和王仲兴劝住,陈卿大骂陈奉陈相不知好歹,赶忙给周子原道歉,好容易才把他稳住。

    见周子原不再说话了,王仲兴才提议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青羊里到谷堆地沿途都是山路,官军等于在悬崖边上行走,他们的武器优势和战力都必定大打折扣。

    这段路三十多里也足够我们埋伏的,眼下咱们只能想法子拖住他,将兵力集中于西线,做出一副决战的样子,让官兵不敢轻举妄动,咱们北边的洪梯子和东面的阱恼又是天险,他们上不来,如此多争取一些时间,等到天降一场大雪封了这山林,官军就动荡不得了。”

    李杰冷冷笑道:“天险,哪里还有什么天险,风门口就是天险,人家不也上来了吗?”

    陈奉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回到最开始的时候,防御为主,我即刻

    去准备,把兵力集中在谷堆地以西,打好埋伏,做足气势,让狗日的官军看看,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陈卿点头同意,目光却还是不时看着那一排排空位,心如刀割般难受。

    议事很快结束,所有人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只有陈奉愈发兴奋,他把这些年在谷堆地攒的家底都给亮了出来,将他缴获的、收藏的各种盔甲武器发给兵士,自己也拿上秦彪送他的那杠火铳亲自上阵,虽然弹丸早就被他消耗的一个不剩了,不过是个玩具而已。

    果然,官军攻陷青羊军大营的第三天,由京营指挥鲍鼎率领五千人马,汇合山西河南联军共一万人便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东挺进,意图攻进谷堆地。官军们走在那弯弯曲曲的狭窄山路上,左侧是山岭,右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们有马不能骑,有火炮不好抬,人也被拆成了三人甚至两人并列,看着右侧的悬崖河谷,不由得触目惊心。

    他们刚走到虎窑一带,忽听得天上惊雷滚滚,猝不及防之下左侧的山上便有大量滚石落下,一排排一片片的兵士被砸倒,巨大的冲击力将很多官兵直接砸下旁边的悬崖。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声,官军瞬时大乱,他们抬头放眼但见周围群山莽莽,杀声震天偏又看不见人,正互相抱团防御时,山上又一波滚石落下,伴随而来的还有黄土沙子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夹杂着各种钉板,甚至淋了火油的柴火,官兵们拿起火器向上胡乱射击,火器打不上去,眼睛又被黄土眯住,只能任由身子被钉板和滚石砸伤,那柴火更是被瞬间点燃很快连成一片,官军被烧杀砸落者不计其数,惨不忍睹。

    石头停下,又是一片箭矢从山上,山腰的破房子里飞射而来,像蝗虫似的飞向他们,官军更是成片的倒下。他们惊魂甫定,又看到山腰上一排排民居内忽然冒出很多人头来,百姓们向下泼开水的,扔垃圾的,还有很多倒出一桶桶滚烫的煤灰渣,这一番下来,他们彻底崩溃了。

    鲍鼎从未见过还有这么打仗的,想想自己的兵士何其骁勇,在这种环境下居然连对方人都够不着就被打懵,他瞬间意识到什么,一声令下:“撤,撤回去!”转身一看,山西河南官军早就跑的没影了。

    “窝囊,真他娘的窝囊!老子征战半生就没这么窝囊过。”他一回青羊里大营便气得把头盔往桌子上一扔,杨朝凤和陈大纲早就从逃跑回来的卫所兵口中了解了情况,也是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看来指望从西线攻进去基本不可能了,只能等山东兵和河南兵从北端和南端打开缺口了。”陈大纲看着地图,双目透出一种深深的疲惫。

    ……

    河南,林县

    河南巡抚潘陨在官军攻陷风门口后,只是站在那口子吹了会

    儿冷风,痛快的呼吸了几口气便沿着梯子重新下山回了林县。

    “这次我河南兵终于上去了,可惜这打开缺口的大功是人家京营官军的,是陈大纲等人的,和我们还是没有直接关系。”他对林县知县郝世昌道。

    “眼瞅着这大功都让他们给抢了,照这下去青羊之乱很快就会被平定,我河南官兵寸功未立,本抚何其遗憾!”他一拳打在桌子上,把个郝世昌给吓的。

    看着潘陨长吁短叹的样子,郝世昌觉得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缓缓的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展开来,指着谷堆地一带青羊军的势力范围道:“抚台大人,谁说咱们没机会了,依卑职看,如今这机会反而是大的很,而且基本就是给咱准备的,其他人想抢都抢不走呢。”

    潘陨瞟一眼那张他已经翻烂了的地图,没好气道:“难道你郝大人能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河南军飞过阱恼山直捣谷堆地?除此之外,别的还算什么大功,你快别说风凉话了。”

    郝世昌笑道:“我的大人啊,您别灰心啊。卑职就是太懂您的心思了,自从上次您问我还有没有别的路能上这阱恼山,卑职我是诚惶诚恐,连日来翻遍了林县的各种县志,又找了很多附近的百姓,那是殚精竭虑,几天的睡不着觉啊。”

    “行了你别废话了,本官不想听你啰嗦,直接说结果。”潘陨不耐烦道。他这种朝廷的军政大员,一省巡抚,封疆大吏,最看不惯郝世昌这种人,倒不是因为他只是个七品小知县,毕竟大明朝发展到今天,知县也往往是进士出身,只要好好干,升职空间还是很巨大的,他自己当年就是从知县干起来的。

    他讨厌郝世昌是因为,此人不过是个乡绅出身,学历最高不过是个贡生,还是家里捐的。他之所以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因为他的老丈人是沈府的郡王,他是以仪宾的身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混到的这个职位。

    在那个讲究科道出身的年代,他的这种行为是最受世人鄙视的。不管你在官场混得有多好,都是会被同僚耻笑的。因为这样得来的功名就跟皇上直接下中旨封的官一样,没有资历没有威望,不属于正途,别说官场,就是个秀才都瞧不起你。

    郝世昌这些年自然是深知这点的,他很清楚这潘陨堂堂一省巡抚若不是战事需要,他这样的小官人家,人家都不屑于一见,何况说这么多话了。好在他这些年已经受够了别人的白眼,就连举人出身的县丞都不把他当回事,何况人家是巡抚呢,无所谓了。

    郝世昌清清嗓子道:“眼下贼匪被困在谷堆地一带,势力范围大幅缩小,但他们所占据的都是深山绝谷,易守难攻,也是最难对付。那地方我早些年去过,依我看来朝廷兵马想

    要通过西线走那悬崖边上的路去进攻简直是难上加难,那地方虽然没什么攻不上去的天险却是步步惊心,处处要命,比天险更难对付。

    到时候他们损兵折将必然不敢再冒险,想要速战速决彻底平定匪患就只能靠南北两个端口,南边的洪梯子和北面的穽恼山,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但那洪梯子可不好上,这点大人早就领教过,所以短期内想要达成大功,夺下肼脑山至关重要。谁占领了它,谁就是进了陈卿的后院,后院起火是防不胜防的。陈卿必定认为我们上不去,他的兵力可以肯定就是倚靠这些个大山,才敢负隅顽抗。”

    潘陨边听边瞟一眼那地图,听他说的在理,却又冷哼道:“这个还用你说,本抚早就想到了,他们早晚得求我们河南军。打正门行,打后院还得看咱们。可就是这穽恼,我派人去过不止一次了,温濡现在还在山下等着,那地方他娘的,除非你长了翅膀,上不去啊。”

    这时郝世昌嘿嘿一笑,靠近他点,用手指着地图上穽恼的位置道:“这就是我要恭喜大人的了,您要的结果在这里。经过我多日打探,终于打探到了一条秘密通道,原来穽脑北山有一条道,很是偏远难行,没有修那哈喽梯前,当地人出行河南全靠这条路,只是已经上百年没人走过了,成了绝路,连当地很多老人都不知道,故而最是隐蔽。”

    潘陨闻言大喜,看他的目光终于有了点色彩,忙问道:“既然是绝路,那该怎么走,这条路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确定吗?”

    郝世昌见巡抚大人终于动了心,高兴道:“大人莫忧,管他什么绝路,既然当年有人走今天就一定可以走,无非需要重新修理,耗费些时间精力而已。这消息千真万确,是他们青羊军一个逃跑到林县的军师为活命透露给我的,我已经带人去看过,确实有这么一条路。”

    潘陨皱眉道:“青羊山,军师?怎么会跑到这里,别是贼匪的奸细故意诱我们上前的吧。”

    郝世昌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我细细禀报。此人不会错,据他所说自己是在山上犯了过被陈卿追杀,被逼的走投无路来了林县。他说陈卿起事之前,青羊山是由他做主的,那里哪个山头有几块石头他都清楚,如今他的小命攥在我手里,不怕他使诈!大人请你相信郝某人一次,我是认真在办这件事,我对大人您的一片心可昭日月,当务之急是尽快派人修筑那条猫道,迟了恐怕被山东军抢了先啊。”

    潘陨见他态度诚恳,也就不追究了,问道:“那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好呢?”

    郝世昌道:“以林县的兵力,至少也得一个月吧。”

    潘埙鼻子都冒烟道:“那怎么行!一个月人家早就把仗都打完了,还有咱什么事

    ,你不用管了,本官调集附近所有兵力,连同温濡那五千人一起干,越快修好越好。”

    说着他又想到什么:“不对,路要修,但那边毕竟是在贼匪家门口,人太多动静太大容易让他们察觉,这可如何是好。

    郝世昌奸笑一声道:“大人放心,我早就想好了,咱们用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温佥事的兵马还是要作出佯攻他们的阵势,再在南山那红脸岩兴师动众,找人筑路迷惑他们,如此北山当可放心痛快修路,贼匪如今势弱绝不会察觉的。”

    潘陨捋捋胡须颔首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好,妙计!此次若真能成功,本官给你记首功!”

    郝世昌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长长一拱道:“卑职多谢大人,大人实在是卑职的再生父母,再造之恩重如天地啊。”

    这句话他倒是真心的,虽然不免有些做作。郝世昌这些年太需要一份大功,一份足以能让他抬起头来向世人炫耀的大功,他知道自己这非科道出身一直被人瞧不起,有了这么一件大功,尤其如果是一省巡抚给亲自请的功,那他以后可就扬眉吐气了。谁还敢说老子是靠岳父升的官,谁还敢说老子是个无能之辈,我郝世昌不仅有钱有势也有本事,就是要让你羡慕嫉妒恨,你能奈我何!

    潘陨回去后立即赶往石板岩,知会分巡河南道佥事温濡当即下令调兵三千人去修北山古猫道,两千人佯装筑南山通道,一千人在哈喽梯口扎营。

    兵士们很快进入状态,选了几处平地,挥镢头薄薄刨一寸厚薄,平整利落了,拿马勺泼洒一层清水,再用驴拉石磙碾场,用作练兵操场,一时间官军干的热火朝天,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此举自然是瞒不过山上的青羊守军,负责这一带守卫的是陈卿的堂弟陈往,陈通,他们很快便发觉了河南官兵在穽脑南山动工修筑山路,却不敢轻举妄动。报给陈来,陈来一面加派人手坚守哈喽梯,同时把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南山头上也驻了兵,生怕这帮鸟官兵真能从那一排排直直的山崖间钻出一条道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