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明
字体: 16 + -

第186章 洞房花烛夜佳人如梦 上天何怜我锦儿重生

    那小喽啰是个半大的孩子,见陈卿这般吃惊,瞪大眼睛道:“怎么,你认识王大哥?”陈卿心里一丝回忆闪过,摇摇头道:“没有,不认识,只是这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接着问这绿林当中还有哪些响当当的好汉。

    那小喽啰耷拉个脑袋,想了半天道:“要说除了王大哥,这绿林之中也就平先生的名字最响了。

    ”
“这平先生又是何方高人?”陈卿赶忙问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了解,他是最近半年才叫响的人物,他们青羊山如今声势正盛,号称聚集了五六千人的队伍,还敢公然跟官兵作对,打过几场胜仗,风头不小。

    ”小喽啰看似很随意的说着这些话。

    陈卿闻言却是激动万分,用力抓过他的肩膀摇晃道:“你刚才说什么,青羊山?可是山西潞州那个青羊山?那平先生是青羊山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过?”他一时兴奋的竟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心里一连串问题想问清楚。

    那小喽啰被他摇的失了神,怔了半天才恢复过来,连问道:“陈相公你这是怎么了?”陈卿这才发觉什么,镇静一下,“没,没什么。

    ”
他慢慢把手放下,不好意思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见那小喽啰依旧盯着自己看,一脸纳闷的样子,陈卿赶忙说道,“走吧,我们回去,别大王有什么吩咐。

    ”说罢拽着他又回到了山寨大厅。

    大厅内,很多客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有东倒西歪趴在地上叫酒的,有已经喝得不成样子被人拖出去歇息的,也有举杯换盏正聊的火热的,陈卿特意走近其中几个聊的火热的,看他们在聊些什么,果然又听到青羊山三个字,遂整整心情,洗耳恭听。

    只见一张桌子上坐着几个头戴璞巾、农民打扮的汉子正聊的兴起,其中一个嘴角带痣的道:“要我说,咱们这些人还得跟官府硬碰硬,就跟人家青羊山一样,打得那帮兔崽子们怕了,自然不敢找你麻烦,大哥这人太优柔寡断,想学那宋三郎让朝廷招安,岂不知官府哪有一个好东西,早晚害了自己。

    ”
又一人道:“我看也是,那水浒一百当八将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咱们这些人被官府害得还不够惨吗?”那带痣的汉子痛饮一杯酒下肚,长叹一声道,“大哥这样下去,真是叫人寒心,惹火了我也带着兄弟们上青羊山去,大块吃酒肉,大秤分金银,那才叫痛快!”余下众人纷纷应和起来。

    陈卿特意过去装作向旁边桌上客人敬酒,更靠近了他们一点,侧起耳朵听。

    又听那带痣汉子小声道:“不瞒大家说,青羊山的平军师已经多次来信邀我等入伙,并承诺,去了要粮有粮,要地盘有地盘

    。

    ”坐下一人问道,“真有此事?”又一人呲他道,“听他瞎说,人家青羊山如今风头正盛,大有压过云梦山的架势,平先生何许人也,会认识你个土老包。

    ”众人哈哈大笑。

    只见那带痣汉子脸一红,拍桌子道:“你懂个毛,老子跟平先生早在泽州时候就认识,当年他偷泽州知州王朝雍的小妾,还是我帮他……”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捂住嘴道,“喝酒喝酒,跟你们这些人说有个吊用。

    ”
那人继续嘲笑他:“吹不上来了吧?”他也不再说话,低着头自顾自喝起来。

    一旁的陈卿听他们这般说,多少听出点道道来。

    想来如今青羊山自他被捕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而这个平先生着实不简单。

    他目前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心里更加想着早点脱身回去看看,于是几次过去想找那大王说明情况,却见他不是陪客人聊的正热,就是喝得正欢,他不忍扫他酒兴,于是便一直在旁边等着,小心招待客人。

    那日山寨宾客云集,甚是热闹,一直到天色将黑,眼看那大王已经喝得快要倒下,陈卿正待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被一群人拽走。

    他极不情愿的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一个砖瓦砌筑的堂屋中行拜堂仪式,走到门口时才瞧见那屋子内外此刻也已是站满了人。

    陈卿进入屋内,但见里面很是宽阔,从上到下挂满了各种红绸花结和吉祥喜庆的饰物,正中一个供桌,桌后挂着从高处洒下来的大红幕布,上面的金色喜字分外显眼,桌上供有天地君亲师的牌位,桌后悬挂着祖宗神幔。

    陈卿见此情景内心极为矛盾,不住叹气,却被人说道:“大喜日子,可不能这样愁眉苦脸,不吉利。

    ”
他正自哭笑不得,却见众人纷纷散开,边注视着门外,原来是新娘子到了。

    他抬头看时,见几个婆子正扶着一个一身红装的女子进来,那女子头上蒙着盖头,陈卿看不到她的模样,但从她袅袅婷婷的姿态来看,并不像个丑女。

    她被搀扶到他身边,两人隔盖相望,陈卿很不自然的看着前方,早被两位男宾催着行大礼,这时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山大王石龙被人搀扶着坐到了长辈席上,傻笑着接受他们二人叩拜。

    陈卿被推搡着和那女子对拜后,司仪宣布礼成,二人被送入供桌后的洞房。

    陈卿不住回头看那大王,见他已被搀扶着离开,显然是醉的不行。

    洞房内高墙上悬挂的一对大红花烛不知何时已经点亮,映照着屋子里的妆奁床台一片红色,如霞光般灿烂,几个婆子推他进去,把他按坐在炕上,将新娘的衣服一角压在他的袍襟之上便笑嘻嘻都出去了,也没人闹洞房。

    房间的门咔嚓一声像是被谁锁上,

    让陈卿心里也咯噔一下。

    他和这女子并肩坐在炕沿上,仿佛能感到她的手正牢牢的抓住自己,抓的很紧。

    陈卿不知所以,目视前方屋子里的摆设,床边有一个梳妆台,台上有盛着五谷的斗子、铜镜等镇物,还有一把弓箭挂在台后墙上。

    屋子中间有个桌子,上面有制作精巧的酒壶酒杯和一个秤杆,一把梳子。

    他们离的如此之近,陈卿仿佛能听到她的呼吸声,闻到她嘴角溢出来的芳香,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却又强行打消这些念头,抱头烦恼起来。

    “相公为何还不揭去我的盖头?”过了许久,那女子先说话了。

    这声音,柔婉妩媚,只是听声音,必是一位佳人。

    陈卿一愣,心里越发的紧张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我……”
“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隔着盖头,他看不到她的脸,却能听出她的声音含着无限温柔。

    “相公不愿娶我?”
“没,不是,我,我有苦衷……”
“相公有心上人了?”
“不是,我,我是娶过亲的人,我有自己的妻子。

    ”
陈卿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他边说边起身转过头去,背对墙壁不忍看她。

    良久,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抽噎声,陈卿赶忙回头看时,那女子已经自己揭开了盖头,正在抹眼泪。

    这一看,把个陈卿彻底惊呆了。

    只见那小女子粉面低垂似三月桃花,峨眉紧蹙如初春嫩柳,唇似殷桃,眼如秋水,梳起的少妇云髻上插着一支青玉簪,上身的红绣袄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她的肌肤很白,在烛光的映照下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陈卿看呆了,倒不是因为这女子的美丽颠覆他了一路以来的想象,而是她的身姿眉目,尤其是那张粉光致致的脸,实在是像极了一个人,这人便是他曾经最爱的王府县主,那个为了他而死的朱锦儿。

    锦儿,如果不是这番遭遇,他定会以为这是在做梦,和他以前做过的很多梦一样,在梦里他终于和锦儿成了亲,那梦里也是如今这样,高台红烛,绯红色的帐子,梦里的锦儿一身红妆,就像眼前的女子一样迷人。

    陈卿彻底的愣住了,那一刻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锦儿的名字,好半晌他才一点点觉醒过来,走到她身边去,见她眼中泪光点点似珍珠滑落,这场景更是让他一下子想起当年和锦儿在船头分别时的情景,她那时也是这样,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清丽的眸子里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陈卿不觉心疼起来,想伸手帮她擦拭眼角的泪水,却不好意

    思,只得递过去一个帕子,轻声安慰她道:“小姐不要这样,我,唉……”他本该有很多话说,见她这样反而一句也说不上来。

    那女子边用绢帕拭去泪水,边柔声道:“相公是觉得我没有你的夫人好看吗?”陈卿慌忙解释道:“不,不,你很美,真的!”
他似是自然而然的说出这句话,却不敢看她的眼,长叹一口气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子,真的。

    ”他说的很诚恳,仿佛这句话是说给锦儿听的。

    他记得,这话他好像也跟她说过。

    他正陷入到某种回忆里,却听到那女子竟然噗嗤一笑道:“这么说来,你喜欢上我了?”
“没,我不是……”陈卿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你是不喜欢我了?”
“不,我没有,”他的心里似乎很乱,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见他这么局促的样子,那女子的脸上却似乎轻松了许多,她抿着小嘴凑近陈卿耳边道:“无论你喜不喜欢,现在都来不及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明白吗?”陈卿闻言先是怔了征,蓦地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终于将眼睛瞪大,直直看着她,他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家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女子和锦儿长的很像,但就这话,锦儿肯定是说不出来的,她的出身、她从小所受的教育,让她总是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族气质,让他有时候面对她时都不觉有些紧张,而眼前这个女子,说话间却透着一种山里姑娘的大气和泼辣,这种感觉让同样长在大山里的他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那女子也不躲闪,迎着他的目光,眼角带笑,柔声道:“你会恨我吗,是我把你抢上山来的。

    ”
“不会,我为什么要恨你,你又没有加害我的意思。

    ”陈卿很自然的说,边看着她道,“不过我很想知道。

    ”
“知道什么”?她抬头问。

    陈卿说道:“我听说你一心想嫁个英雄,你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你想要的?”这下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少了初时的拘谨,变得自然很多。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你?”她看着他,眼神中脉脉含情,反问道。

    “我见过你,见过好几回了,认准了你就是我想要的人。

    ”见陈卿满脸困惑,她坐直了身子,轻笑道。

    这话一出,更是让陈卿感觉像是锦儿说出来的,不觉震惊道:“你,你说什么?你见过我?我们见过吗?”他脑子一阵发热,差点就要把她当做锦儿复生一样。

    尽管他也不信那神鬼之事,不知为何这一刻却宁愿相信这世上冥冥之中真有这种事情。

    然而,女子接下来的回答却再度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只听她柔声道:“你要知道,这山寨当中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尤其是这件事,所以每一个被他们带上山来的男子我都留心看过,你也不例外。

    ”
陈卿一怔,不觉冷笑一声:“什么叫带上山,那简直就是强掳,胁迫,你知道吗?”
那女子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娇笑道:“好吧好吧,就算人家强掳你,我怎么样你了吗,我是掳了你的财还是劫了你的色啊?”
陈卿再次瞪大眼睛看着她,他越发不敢想象一个女子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她却不以为然,反而嘟起小嘴目视空中,那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

    陈卿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这娇俏活泼的女子,那温婉可爱的气质,让他心里很快升起一种莫名的欲望,产生一种想要把她搂在怀里的冲动。

    他强压着自己这种欲望,苦笑道:“那你看上我什么了?”
那女子也直直看着她,右手托起香腮道:“我看上你的眼睛。

    ”
她的话总是语出惊人,让陈卿有点招架不住,只得看着她,等待接下来的话。

    “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她顿了顿,认真道,“我母亲说,看一个男人一定要看他的眼睛,男人的眼睛和女人不一样,它是会说话的,有故事的人眼睛尤其很特别。

    ”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边说边满怀柔情的看着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心里。

    “我第一次看到你,是你刚被带上,哦不,用你的话说是掳上山来的时候。

    ”她故意学着陈卿刚才义愤填膺的样子,特意强调了这个掳字,让他哭笑不得。

    “你也许很惊讶,但事实就是这样。

    那时天还未亮,可我就是睡不着,早早便在房间外的山头看星星,却没想到星星没看到,倒让我看到了你。

    ”她的声音很动听,此刻更是充满着无限柔情,让人听着很舒服。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没太多感觉,只是觉得你和别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有什么不一样啊?”陈卿也学着她的样子,故意调笑道。

    “你当时也是被塞住了嘴,却没有和之前那些人一样四下乱吵乱叫,反而气定神闲,像是来这山上做客似的。

    ”
“是吗?”陈卿笑道,“我那是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啊,你在我眼里就不一样。

    ”她赶着陈卿的话,看着他,眼里充满了爱意。

    “后来你在屋子里被关的那几天,我也在窗口偷偷的看过好几次呢!”她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那样子如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般,要多动人有多么动人。

    “那你都看到什么了呀?”陈卿也开始学着她像个孩

    子般的语气。

    “我啊,我看到你整天眉头紧锁,不住的唉声叹气,像是有什么心事,然后还看到你,打探我们山寨的军情。

    ”她一字字道。

    “小姐,我是被你们绑架上山了,我总该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到底什么情况吧?”陈卿没好气道。

    “对啊,我没说你这样做不对,不过你和他们不一样。

    ”
“我又怎么不一样了?”
“你听说我和我父亲的故事后,眼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目光。

    ”
陈卿听到这,猛的一怔:“我自己都记不得这些了。

    ”
“我却记得,记得很清楚,那时好像是什么触动了你,你还不住的叹息,然后自言自语,说,大家都是苦命人。

    ”
听到这,陈卿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举动居然全被这个女子看在眼里。

    良久,沉声道:“这就是你看上我的理由?”
“这些,还不够吗?”她边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往陈卿的身上靠了靠,倒在了他的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柔声道,“所以,回去怎么跟姐姐说是你的事,我反正是要嫁给你了。

    ”
陈卿被她这样靠着,开始还本能的抗拒下,直到自己的手碰到她的一双柔荑,只觉那双手好滑、好软,全身瞬间涌起被一种奇妙的感觉,一种太久违的冲动。

    此刻,旁边又有熏香一炉,袅袅香气嗅在鼻端令人倦意更浓,加上她嘴角呵出的如兰芳香,陈卿太熟悉这种感觉,当年锦儿就是这样,是的,就是这样,喜欢用手环绕他的脖子。

    那感觉,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陈卿彻底的迷失了,他的眼睛迎着她天真可爱的眼神,那一刹那,他感到彻底的醉了,手不自觉的将她搂得紧了些,想要说什么,却被她用白嫩的手指摁住嘴唇。

    他的嘴角不经意间吻到她手指,那乌黑的秀发,早已意乱情迷,终于忍不住亲了她一下,语气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你,你怎么知道你这个姐姐,就一定能接受你?”
“我想你这样的人,娶的妻子也一定是温柔贤惠的,不是吗?”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很轻松的说道。

    陈卿终于笑了,用手捧起她的脸,爱抚她道:“你呀你,真是……”她突然推开他的手,把身子往床里面一挪,正色道:“好了,讲讲你的故事吧,不过要拣重要的讲。

    ”
陈卿一愣:“为什么,你难道不想对我有个全面的了解吗?”
“我当然想,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我现在只想听最重要的,因为……”她说着,脸上现出一抹红晕。

    “因为什么?”陈卿似乎察觉到什么,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因为良宵苦短,你想让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聊一晚上吗,傻瓜?”她说罢害羞的低下了头。

    陈卿的脸嗖的一下红了。

    那一声傻瓜,把他的心都叫醉了。

    锦儿,从前有个姑娘叫锦儿,她就时常这么叫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