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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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云深此处是故乡

    在救治完秦疯之后,他的注意力也从中抽离出来,那股窒息的感觉再次升腾到了喉咙口。

    他挣扎着,拼尽全身力气,告诫自己要承受的住这种情形。

    军营内,受伤的士兵们尽管是整整齐齐躺在其中,仍是显的空间十分狭窄,加之东一处传来的痛苦之音,西一处传来的恸哭,令所有踏足军营的人都像能够感同身受一般。

    白槿是二十一世纪来的文学生,从未见识过像这样的惨状,他的手止不住的在颤抖着,见他救治的这人不在往外冒血,他起身离开,忽然伸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谢谢……谢大夫。”

    秦疯无力的抓住白槿的手说道。

    “嗯,你好生修养吧。”

    “对不住,白爵爷,是老夫迂腐了,守着医书却不知变通,险些犯了大错,还望爵爷原谅。”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军医的声音,因为先前太过专注,白槿一直没有发现,军医从始至终都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如何一步步将伤口消毒,缝合,从而止住不停溢出的鲜血的,作为正统的医者,他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虽说病人尚未痊愈,可也足以看出有所好转,他当即赔礼认错。

    “军医不必多礼,刚才情急之下也多有顶撞军帐之处,还望军医莫怪。”

    “无妨,虽然不知道白爵爷的医术从何而来,想来应当也是高明手段,不过血是止住了,可是没有草药的话,能不能熬的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这里还有些伤势较重的病人,也还望爵爷不计前嫌可以向他们施以援手。”

    此刻包括军医在内的所有人都寄希望于自己,他一个少年自知压力深重,除却手还在颤抖外,他不敢表现出分毫的害怕和无助。

    “军医,可否去那些干净的布条来,我这……”

    白槿指了指自己扯下来的衣裳的一角说道。

    “哦,哦,我这就去!”

    军医一看他扯破一个角的衣裳,立马反应了过来,急匆匆地出去找寻干净布条了。

    白槿一刻不敢耽搁,走近军帐里的伤员,由于伤员实在众多,他每跨出一步都得万分小心,看了又看脑海里想好的落脚点。

    “再坚持一下,接下去会很痛,不过你是军人,我相信你可以顶住,你要是实在顶不住……”

    白槿话未说完开始四下张望起来,他在找寻着什么,突然他眼前一亮。

    “你把这个咬住,想叫就叫出声,明白了吗?”

    白槿把案牍上的一本册子卷成卷,塞在这个士兵的嘴里,示意他死死咬住。

    “白爵爷,给,这是你要的布条。”

    军医看上去也有一定年纪了,他跑进来,一只手撑在膝盖上,一只手递出一大捆布条,大喘着气。

    白槿连连去他的手中接过那一大捆布条,接到后立马跑去受伤兵士处,中间没有丝毫耽搁。

    他将一条布条从中扯出,浸润了些许酒精,朝士兵的伤口擦去。

    伤口在背部看上去像是贯穿伤,又带有撕裂伤,伤痕很深,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不住往外渗着殷红的鲜血。

    「不行,这个伤口太深了,酒精只能擦拭伤口的边缘,伤口内部肯定是没办法了,只能试试灼烧止血了。」

    军中草药没有,可是兵刃却是轻易可得,白槿找寻了一把看上去最为透亮的匕首,先用酒精擦拭着伤口。

    “唔呃!!!!!”

    士兵的嘴里咬着那本册子,变形越来越严重,从一个直筒状变成了扁平模样,他还在止不住的嚎叫着。

    “兄弟,对不住了,接下去可能才是最疼的,你千万要挺住。”

    白槿将匕首进行消毒处理,将它的刃面置于蜡烛的火焰上炙烤。

    「历史啊历史你可一定要正确,虫蜡一定要是无毒的!」

    待到烤的差不多了,白槿将它的刃面烫在兵士的伤口上,本来裂开的肌肤,随着烫伤,粘合起来了。

    士兵吃不住这种痛,不住的流着冷汗,双手青筋暴起,眼神狰狞,紧锁眉头,一会儿,仰起半身却又瘫倒下去,随着他的倒下,紧绷的肌肉渐渐舒缓开来。

    “军医,他……”

    军医一搭士兵的脉象,立马露出安心的表情,他开口说道:

    “无妨,吃痛太久造成晕厥,待他稍稍清醒后,老夫用针灸之法应当可以令他恢复一点元气。”

    听到军医这么说,安心了许多,他用力去抽士兵口中的册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取出。

    白槿也从额头处沁出许多的汗珠,他站起身,不知道救治了多少类似这样的士兵,他身旁的军医也是一刻没有闲下,照着他的方法也救治着伤员。

    两人不知道忙了多久,期间白槿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次撕心裂肺的嚎叫,也不知道双手沾上了多少鲜血,他只知道他能救的仅仅只有一些人罢了,那些只需要用针线缝合,用灼烧止血的士兵,多的却是失血过多,伤势过重的士兵,这是他第二次清晰感受到无能为力的绝望。

    他伴随着地府才特有的声音走出营帐,摇摇摆摆,无力的朝前走,他不知道他该去哪里,但只要是能远离伤兵营帐就好。

    他走了不知道多久,走到一处小山丘,他再也走不动了,就坐了下来,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唯一有亮度的就只有头顶的那一片苍穹。

    苍穹,它的腹内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斑斓,这些斑斓对于生活在都市的白槿来说许久未见了,说来也甚是想念,儿时的他坐在老家的院子里,奶奶就坐在身侧,他们爷孙俩,就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满天星空,不必说话,就那么安详,而现在的他只能一个人呆坐在小土丘上,看着漫天绚烂的星空,想象着自己如浮萍般的生命该怎么在这云云大唐生存下去,漫天的星罗如一弈棋局,着错一子,便落得满盘皆输。

    唐朝的景是好景,只是现代的夜空虽然无星倒也和平安定,唐代的夜空绚烂美丽却也时时刻刻充满危机,美丽的东西一般都带有剧毒,此情此景也正映衬着这个道理。

    如果说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将信将疑自己是穿越到了唐朝,那么自己双手沾染上的这些血迹却是要他不得不去相信,自己已经切切实实身处唐朝,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带得走的带不走的,都不属于他了,天下的一切皆为大唐天子所有,这一切自然包括他白槿的性命,他是第一次感到了孤寂无助。

    “奶奶,亲人,你们在哪?成器好想你们啊!”

    白槿望着夜空,大声的呼喊着,声音略带沙哑,眼角处隐隐约约挂上了点点晶莹,跳动着,灼烧着他的眼眶。

    他的行踪,早早得就被另一个人盯上了,至于那个人为什么会对白槿那么上心……

    “今晚的夜色真美啊。”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哭啊!”

    “公主安慰人的本领要是可以跟你的武艺一般就好了。”

    “你是想家了吗?”

    李萱妍立马将话锋一转,简单直白的问道。

    “是啊,我从学成到离家之后以为一切都可以靠我自己,我可以一个人面对世间的风风雨雨,还是高看自己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想念我的家乡。”

    “你家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亲人在等着你吧?”

    李萱妍的说完本来清澈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下去,眉宇间也略带丝丝惆怅。

    “是啊,我真的很想她。”

    白槿抬头仰望着星空,没有注意到李萱妍脸上的变化。

    “你别伤感了,弄得跟文人似的,这不符合你的气质,我们再有十日左右便可到长安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

    “是啊,还有十日白槿就到家了,可是我白成器的家又在哪里呢?”

    “你不就是白槿吗?”

    白槿没有回答李萱妍的问题,他心里有些事无处倾吐,眼下只有李萱妍,他就想着,也许向她说出来自己会好受一些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与李萱妍说到:

    “公主,我若说我是从未来来的,你信吗?”

    “未来?是哪里?”

    “就是我的家乡,在我的家乡,虽然土地没有我大唐辽阔,百姓们也像大唐一般安居乐业,也有众多外邦人商业往来,我真的很想念那个地方。”

    “真的有那么好的地方吗?倒是像桃花源一般了。”

    “我说的是真的,有机会一定要带你去看看。”

    “真有那样的地方的话,我倒却是想去看看。”

    月色下,两人坐在土丘上,都抬着头看漫天的星辰,它就像是一副绘卷,每一颗星似乎都代表着世间上的一人,有的人过的穷困那光芒就弱一些,有的人过的顺风顺水那光芒就盛一些,细细看去,还有那么两颗,彼此挨得有些遥远。

    “不知道怎的,虽说你不会安慰人吧,但是我的心情也确实好了许多,也该回去了,有些事不是只能感到绝望的,我也要学会去面对才行了。走吧,公主,我护你回去。”

    “你说什么?”

    「我忘了,公主武艺高强,需要保护的人是我才对。」

    “呃……没什么,走吧,夜太深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你吗?今天你跟我说的制盐之法从何而来,我是不信的,所以我怀疑你的身份,看你半夜出营,也就跟来看看。”

    李萱妍将一只手托在剑柄上,没有感情的陈述着他跟白槿到此处的原由。

    说完,她走在白槿的前头朝着行营走去。

    「还好,我只是出来透透气,我要真干点什么不好的事,现在怕是身首异处了,唔,真是想都不敢想。」

    夜晚的小道说是难走也不为过,虽有些许月光洒落,照在他们前行的路上,飒飒的风声,周遭不知多远处的猛兽叫声,还是能够惹得一阵颤栗的。

    来的时候他因为绝望到窒息所以才如此胆大,可回去的时候他早就恢复清醒,而他又不能让李萱妍看出来他害怕,他只能快步得走着,跟随李萱妍,又适当保持一定距离,月光下,二人走在暗暗的小道上。

    一阵狂风过,吹过树林间,竟发出了鬼哭的声音,吓得白槿赶紧撒开腿就跑,顺带的他还拉住公主的手,两人一起跑回营帐。

    等跑到了营帐处,她伸出另一只手就是一巴掌朝白槿脸上糊去,白槿也不傻立马身子往后一仰躲过一击,可是他躲不过随之而来的剑柄攻击,剑柄一下子桶到他的肚子上,他吃痛倒在地上,蜷成一团,自然也就放开了牵着公主的手。

    “我又怎么了?李萱妍,你过分了啊!要不是我不打女人,你早就早就!”

    李萱妍本来打完她就往自己的营帐走去,现在听到白槿说的话,她停下脚步,回头一顾,借着月光都可以看到她冷冷的脸。

    “公主您请,我什么都没说,没说。”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