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青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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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衣胜雪

    时间一晃,便是七天。

    这七天内,白衣青年用了六天时间在槐树前出神,直至第六天夜晚,才进入三层楼阁,随意找了一处稍微干净点的案几,便当做床睡下了。

    楼阁还是那个楼阁,屋舍还是那些屋舍,原封未动,尘灰弥漫,除了老槐树前那一双脚印,似乎这长绝山上从未有人来过。

    翌日一早,青年便走出了楼阁,神色有些疲惫,眼神涣散,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而这件事让他彻夜未眠。

    不多时,他从地上抓了一抔尘土,如之前那般看一看,闻一闻,舔一舔,随后眉头一皱,扬沙而去,换另一个地方重复方才的动作。

    从天明到天黑,他始终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拍了拍手,入屋睡了。

    一夜辗转,旭日初升,同样的神情,同样的动作,他重复了七天,不同的是,他的脸色越发憔悴,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怎么会这样?难道之前是我看错了?”想到这里,青年去了之前那个地方,王金石中毒流鼻血的位置,最终他依旧失望而归。

    距离王金石离开,已经半月,七天出神,七天吃土,倒是一点开宗立派的正事也没做。若按王金石的话说,一定是某个家族的富家子弟,闲来无事,花钱买罪受。

    这一夜,青年没有进楼阁了,迎着月光,在思考着什么。他似乎很爱思考,又或者是走神,总之无论是月光还是老槐树,都值得他这么去做。

    “嗯?”忽而他双目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便连忙来到槐树下,看见那双被他踩出的脚印,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抓起尘土,借着月光细细品尝,最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从怀中摸出一颗种子,挖开土壤,深深的埋了进去。

    这种子拳头大小,说是种子,倒像一颗果实,它通体泛青,晶莹剔透,从外面能看见内部有荧光闪烁,更是在种子中心,有一抹黑色阴影,若仔细看去,这阴影就像是一柄缩小了无数倍的剑!

    这是剑种!

    传闻中,天地间具有灵性的神剑,都是种出来的,与人类一样,具备灵智与生命。

    只不过这一说法很快就被否定了,毕竟剑是一种兵器,只能靠人来磨炼,可以后天培育灵性乃至剑魂,却从未出现过天生灵剑的事迹。

    修真界内曾经也出现过无数类似剑种的东西,不过那些都是假货,种不出灵剑。后来武当派踏足剑宗后,开拓剑灵一脉,便从根本上打破了这种说法。

    至此至今,剑种这种东西,假多真无,若是传出去,定会被人当成笑柄。

    而青年种下了剑种,神色柔和了下来,只是长久的疲惫让他的脸上,充满了一丝病态的苍白。

    幽州城最是好客,而幽州修真界却极为排外。

    云霞山脉虽广,但容纳百宗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那些云上的大宗门倒不担心,到了那种地位,朝廷不但不收取贡银,反过来会每年分配赏银。

    反正门下弟子无论多少都由朝廷养着,大可两袖清风,逍遥自在,任由云下宗门争得头破血流,我自云间无忧。

    而那些云下宗门,尤其是排名末尾,勉强苟存的小型宗派,压力就很大了。上有朝廷压迫,下有江湖势力虎视眈眈,可谓前忧后患,这等情形下,若是再来一个外地宗门,就是火上浇油。

    所以,当得知那生人勿进的长绝山上,有外地人要开宗立派时,方圆百里内都有不小的震动。

    铁婆门,便是其中之一。

    沉鱼涧,是整个云霞山脉,距离长绝山最近,且不受毒雾影响之地。梦溪从西佛山顶流下,绕过长绝山,流入沉鱼涧,一路南下,最后经过彩云大瀑,汇入梦溪河中。

    此刻溪水潺潺,虫鸣迭起,月光如魅,射的人心慌。

    漆黑的灌木林间,隐隐有铁器光泽闪烁,借着月光看去,竟是几个头戴铁面具的黑色身影。

    “怎么回事?已经到了约定的时辰,师妹怎么还未归来?”

    “放心吧,九师妹可是师尊亲传弟子,身法早已通神,区区长绝山,是拦不住她的。要知道,师尊他老人家,当年在诛灭青山一事中,功劳可不小。”

    “也对,也正是因此,师尊得到朝廷的赏赐,才有机会触碰百年大关。”

    “哼,想我铁婆门在末游修真界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翻身立命,若此番师尊破关成功,我铁婆门将站在一个新的高度。”

    在修真界内,道行便代表着一切,所谓修士斗法,斗的就是道行深浅,而百年道行,是修士的第一道关卡。

    百年道行,相当于鱼跃龙门,蜕凡成灵,超脱了凡胎肉体,成为真正的灵体。可引天地灵气来淬炼身躯,再也不是靠着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来提升修为。

    同样的,突破百年道行,便可操控周围灵气,可隔空御物,也可驾驭飞剑了。

    据说蜀山收弟子的第一个条件,便是百年道行。

    而作为云下修真界,乃至末游的铁婆门,却从未出现过百年道行的灵人,此刻因铁婆老祖当年参与诛灭青山有功,得赏赐后,才有机会去触碰那道关卡。

    只是成功与否,很难说清。

    “对了,传言说南泽有位大人物要进幽州,此事是否当真,若为真,到底何时到来?”

    南泽来客,在朝廷中乃是绝密,而在修真界内,却传遍千山万水。明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但谁都知道,背地里的云霞山脉,已经暗潮涌动了。

    对于风口浪尖的铁婆门来说,乃至一些风吹草动,都关乎宗门存亡。

    “就算真的来了,也轮不到我们操心,那些云上的大仙们自然会出面,我们只要看好长绝山的那人。”

    “诶~~不知九师妹查探的如何,若真如师兄推测,是个闲来无事的富家公子,就直接杀了。”

    几人交谈的声音很细,且含着某种节律,粗略听去,就好像虫鸣,与周围的蝉声融为一体。

    月光渐高,灌木林中再无声息,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忽而一道破空声想起,笼罩长绝山的绿色毒雾似乎颤抖了一下,随后只见地面上,一道黑色影子在急速穿梭,鬼魅至极。

    “是九师妹!”

    铁婆门几人见状,赶紧迎接,那影子竟一颤,化作一凹凸有致的身影,虽依旧带着铁面具,但不难看出是个容资极佳的女子。

    “可恶,长绝山太凶险了,毒雾还好,那魔蝉之声灌耳,影响我的身法,险些暴露了。”

    女子幽幽道来,胸口起伏,颇为壮观。

    “能在长绝山呆如此之久,还如平常般无恙,看来有些本事。”另一人说道,声音很是阴沉。

    “何止不错,简直就是怪胎!”

    没有本事敢在长绝山建宗?

    难怪师尊闭关前暗将门主之位传给自己,抛开道行不说,以眼前这几位所谓“核心弟子”的心智,怕是不出多久,铁婆门就散了。

    这样想着,女子内心叹息了一声,便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只是这容颜之上,有着些许因憔悴而起的苍白。

    “此人未曾报出姓名,故而不知,宗名也没有说出,但派系是剑宗无疑,只是这些日子据我观察以来,除了他之外,好像没有其他人了,莫非他要一人为宗?”

    女子继续说着,既然师傅将门主之位传给了她,自然要为宗门负责,眼前几人虽脑袋愚钝,但就铁婆门目前的情形来看,只能滥竽充数了。

    “一个人的剑宗?看来此人不仅无知,更是不知死活。”听闻女子此话,众人皆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甚至有人都嗤笑出声了。

    “朝廷有一人不立宗的规定吗?”

    “规定倒是没有,只是自古以来,开宗立派不就是。。。。嗯?谁?!”

    众人忽然惊觉,这声音是从未听过的陌生人,只是他铁婆门本是善于隐匿之道的个别宗派,此刻竟有人能在他们不知不觉中靠近。

    且听此人话语,应当是来了一阵子了,至于是什么时候,从哪句话开始听起?

    这就不得而知了。

    月光下,一道身影站在峭壁之上,青丝如瀑,白衣胜雪。明明都是男人,却让铁婆门众人有种心间跳动的感觉,更别说旁边那位女人了。

    “我先问,你先答。”很简单,很平淡,似不想多说一句,却让人生出一种难以言喻之感。

    这种感觉就像一只蚂蚁悄悄爬进了心间,无关紧要,但心痒难耐!

    “是他!”

    说也奇怪,最先陷入这种感觉到是那名女子,而最先挣脱这种感觉的,也是她。眼前的白衣青年,在月光下显得单薄而出尘,正是她窥察已久的长绝山那人。

    他怎么来了?

    跟我一同出来的?

    莫非在我窥探他的时候,他也在窥探我?

    女人本来就是感情生物,再简单的事情都会复杂化,此刻脑中本就不清醒,问题自然而然的蜂拥而至。

    “人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既然你见了我铁婆门弟子的真容,若不嫁娶,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铁婆门有一铁规,无论男女皆不能被外人看见容貌,一旦见到,男的只能娶,女的只能嫁,若是男男相见,女女想遇,只有死路一条。

    正好,几人还在思考怎么进长绝山杀人,那人就自己送上门了。

    混账,瞎说什么大实话,人家才不想嫁呢!

    少女脸色一红,便很快带上了面具,遮住了容颜,却遮不住跳动的心。

    “很巧,在我的宗门也有这么一条宗规,见吾剑者,必死。”青年沉默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

    众人听闻此话皆是一愣,剑?什么剑?在哪里?就连那女子也神情一滞,急速跳动的心似乎慢了不少。

    不会那人脑袋也有问题吧?

    而下一秒,众人便彻底愣在了原地。

    一柄剑,就这般悄无声息的凭空出现,似从月光中演化而出,又如撕开了夜色的伪装,就好像它一直都在那里。

    此剑样式普通,是最为常见的青锋剑模样,长三尺,宽两指。

    不同的是,此剑通体洁白!

    从剑尖,至锋刃,再到握柄,乃至剑穗,皆是雪白!

    这种白是极为纯粹的,不像是后天渡染上去,更像是由某种纯白的材质打造而成!

    白剑就这般悬在空中,哪像是剑,更像是一件绝世的艺术品,连月光都黯淡无色了。

    “这是什么剑?竟如此之美。”女子发誓,此剑是她一生中见过最美的东西,没有之一。

    是啊,他有剑,也应该有剑,明明是剑宗,怎会没有剑呢?

    只是为何我会认为此剑便是我一生中见过最美的东西,我才二十出头,往后的日子还长,怎会用一生这个词语呢?

    这样想着,女子微微抬头,逆着月光,模糊间,她见到了青年带着微笑的清秀脸庞,以及那铺天盖地,美得不像话的剑光。

    多美啊,就像小时候师傅带我去看的彩云大瀑,那里的云彩,恐怕也不及此刻分毫。

    只是。。。为何那青年要蒙住自己的眼睛呢?

    果然脑子不正常啊。

    月落星稀,很久之后,沉鱼涧如往常一样只剩虫鸣,唯一不同的是,梦溪边,多了几座精美的雪雕。

    青年取下绸带,望着月光久久出神,那纯白的剑,却早已消失不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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