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见欢
胡府，夜色已经升起，相较于小门小户，暗红色的大门，两侧悬挂着灯笼，围墙占了小半个巷子。入门之后，有点曲径通幽的意思，廊桥连着内院，昏暗的灯火下，四周能看到种着一些山竹，叫不出名字的花卉，大半枯萎着。
堂屋中，四支烛火照亮饭桌，喝下一口米粥，老者净了净手，吩咐下人撤了宵夜，随之一杯浊茶端了上来。
脚步声临近，老者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抬头柔和一笑，招呼来人坐下说话。
“阿翁！”
“霜霜，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被老者唤作霜霜的女子，轻步摇曳，拉过凳子，坐在一旁，背着右手，攥着一张黄麻纸。若是林翊在此，定会感叹一声“世界真小”，原来这女子，正是今天擦肩而过的胡小姐，胡霜霜，而对面老者，他也识得，乃是酒桌上与季老针锋相对的胡老，胡显。
“阿翁，我有件趣事，你要不要听？”胡霜霜接过下人递来的的热茶，用手握着，倒是没有喝。
“你能有什么趣事，难道又和那个安一川有关？你啊，就是太单纯，你以为姓安的接近你是出于真心？”
胡老眉头皱起，自家这孙女，也该到了出阁的年纪，在老人看来，孙女要模样有模样，要修养有修养，什么人家找不到，怎么就对那姓安的情有独钟。虽说那小子这两年混了些名声，也有些才气，可是明显是冲着他胡家的家室来的。
虽说他老胡被罢了官，可是朝中影响力还在。安一川自从上次落第后，便有些走偏，处处结交官僚士绅，妄图从另一个角度入仕，胡霜霜身在官宦之家，如今主动表露爱慕，安一川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此时朝廷虽然主张科举取士，可终归不是那么严格，权贵人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渠道，能够越过科举，进入仕途，在胡老看来，安一川明显是打的这个主意，才接近自家孙女。当然，这种话胡老自是不会明说，每每提及，也只得从侧面提醒。
“阿翁，你怎么又说起这些，我与安公子只是泛泛之交，再者，安公子光明磊落，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别总是小人之心。”
胡老嘴角抽搐，好吧，为了维护这泛泛之交，都将自己爷爷说成小人了！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到底是什么趣事？”
古人言隔代亲，这一点从胡老身上便可见一斑，对于这个孙女，胡老可是极尽宠溺，从小未对其说过几句重话。有时他甚至想到，哪怕孙女真是喜欢安一川，而安一川纵然对胡家有所图，他也只能认了，只要姓安的以后能给孙女幸福，豁出一张老脸，为其谋个一官半职，也未尝不可。
胡霜霜自然也不会和爷爷较劲，见他问起，当即又换作一副神秘的模样，笑着从背后拿出那张黄麻纸，在胡老面前晃了晃。
“就是这个，保准你看到后会大吃一惊。”
胡老接在手里，心中有些不屑，今天这惊已经吃的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咦…”
看着爷爷脸上陡然凝重的表情，胡霜霜心中得意，毕竟还是十六岁的年纪，孩子心性，犹如发现新大陆般，喜欢在大人面前炫耀。
“怎么样，阿翁，有点意思吧！”
“是有点意思…原来这小子还藏拙了！”胡老看见这首《相见欢》的第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谁人所写，盖因林翊今天那一手破字，给他留的印象太深。
“什么小子，阿翁你认识这是谁写的？”这次倒是换胡霜霜面现疑惑。
胡老却是摆了摆手，让她先别说话，从头到尾欣赏起来。当然，胡老早已过了期期艾艾的年纪，再好的诗词，在他眼里也不过文字游戏罢了，相较而言，纸上几种不同的书法，倒是令他耳目一新。
书法欣赏，因人而异，随着层次不同，所看所想自然也大为不同。店铺伙计，胡霜霜与丫鬟，因为年龄尚浅，又不好此道，见之更多的是觉得新奇，并从各自审美的角度决定喜好。
而像胡老这种，则完全不同，会想的更多一些，会去找寻这种字体的痕迹，揣摩演变，揣摩意境，以至于会联想到这几种字体一旦问世，对当下书法界所产生的影响，这些可都不是一首诗词能比拟的。
诗词再好，也终归属于个人，别人无法模仿，但书法则不同，一种新的字体一旦创立，受益的则是一批人，这也是为什么在数千年历史长河中，诗词大家不计其数，可书法家，只聊聊几人而已。
胡老没有解答胡霜霜的疑惑，收起麻纸，也没有还给他，而是露出一副玩味笑容：“霜霜，你今年已经十六了，要是放在寻常人家，早该到了成婚的年纪，不如阿翁给你做个媒，如何？”
对于爷爷突如其来的转变，胡霜霜有些没绕过弯来，怎么好好的诗词不欣赏，偏偏说这些不相干的？…莫非因为方才说起安公子，阿翁对人家有意见，便着急的要把她嫁出去？
一念及此，胡霜霜脸色便拉了下来，心中郁闷，冷哼一声，连招呼也不打，便起身出门而去，丢下胡老一人，直愣愣的呆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抚着胡须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莫名其妙：“竟然连问是谁都不问，他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苦着脸摇了摇头，女儿家的心思真难猜，明明喜欢人家的诗词，却不愿认识对方！哦，对了，他还没问这诗词从何而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胡老再次展开看了看，通读一遍，这才品味了一番词中意蕴，颇有所感的点了点头，对于林翊，他是越来越喜欢。有才气，有能力，为人沉稳，不骄作，与他老胡也颇对脾气，只是出身上似乎普通了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有了他胡家作为后盾，还怕以后不能平步青云吗？
想到这些，胡老心中愈发火热，似乎看到一座埋于地底的金山，在闪闪发光，最主要的，还是此刻只有他一人发现而已，恨不得立刻就将这金山挖到自家来。
思索一阵，突然想起今天林翊的要求，仿佛找到了通往金山的捷径，他连忙挑灯，写了一封信件，交给下人，叮嘱一番之后，连第二天都等不到，便命人连夜送了出去。
本来还头痛着，找个什么由头，让林翊过府来与自家孙女见上一面，现在正好，有了这点石炭恩情，那小子少不得当面来致谢一番，到时候再安排两个娃娃见面，多么完美的计划！
胡老越想越觉得可行，心中不免兴致盎然，只是突然一想到林翊的性格，又有些吃不准起来，以那小子混不吝的个性，不会收了恩惠，连声谢谢都不说吧？
……说实话，还真有可能！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胡老唤过下人，仔细叮嘱一番，交代了一些事情，方才略微安心，要知道，他老胡的恩惠，可不是那么白领的。
对于林翊这首词的来历，胡老虽然心中好奇，可方才与孙女闹了别扭，这时候他也拉不下脸去询问，不过这也难不倒他，当即找人唤来胡霜霜的丫鬟小闵。
小闵颤颤巍巍的见过老太爷，本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心中忐忑，谁知竟然是问小姐与那混蛋之事，顿时轻松了不少，不过心中却是腹诽，一向看着威严的老家主，竟然也是个八卦的老人家。
听完小闵说了前因后果，期间夹杂了不少对林翊的诽谤，胡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叹：果然符合这小子的行事风格！
小孩子之间的这点误会，显然不在胡老的忧虑范围之内，并且在他看来，这就是种缘分，诺大的金陵城，林翊为何与自家孙女，偏偏几度相遇，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么？
这样的脑回路，也就胡老能够想的出来，若是被当面的小闵知晓，自家老太爷如此想法，恐怕会胸闷不已。
摆了摆手，打发小闵回去，临了还不忘叮嘱保密，莫要对小姐谈起。
入夜已深，寒气入屋，胡老却是心中亢奋，回想起今日季老头当着众人，要将孙女许给林翊，而如今即将被自己捷足先登，颇有一种大捷之感，同时思索，事成之后，得再找个时间，当面显摆一番，看看老季吃瘪的样子。
堂屋中，四支烛火照亮饭桌，喝下一口米粥，老者净了净手，吩咐下人撤了宵夜，随之一杯浊茶端了上来。
脚步声临近，老者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抬头柔和一笑，招呼来人坐下说话。
“阿翁！”
“霜霜，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被老者唤作霜霜的女子，轻步摇曳，拉过凳子，坐在一旁，背着右手，攥着一张黄麻纸。若是林翊在此，定会感叹一声“世界真小”，原来这女子，正是今天擦肩而过的胡小姐，胡霜霜，而对面老者，他也识得，乃是酒桌上与季老针锋相对的胡老，胡显。
“阿翁，我有件趣事，你要不要听？”胡霜霜接过下人递来的的热茶，用手握着，倒是没有喝。
“你能有什么趣事，难道又和那个安一川有关？你啊，就是太单纯，你以为姓安的接近你是出于真心？”
胡老眉头皱起，自家这孙女，也该到了出阁的年纪，在老人看来，孙女要模样有模样，要修养有修养，什么人家找不到，怎么就对那姓安的情有独钟。虽说那小子这两年混了些名声，也有些才气，可是明显是冲着他胡家的家室来的。
虽说他老胡被罢了官，可是朝中影响力还在。安一川自从上次落第后，便有些走偏，处处结交官僚士绅，妄图从另一个角度入仕，胡霜霜身在官宦之家，如今主动表露爱慕，安一川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此时朝廷虽然主张科举取士，可终归不是那么严格，权贵人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渠道，能够越过科举，进入仕途，在胡老看来，安一川明显是打的这个主意，才接近自家孙女。当然，这种话胡老自是不会明说，每每提及，也只得从侧面提醒。
“阿翁，你怎么又说起这些，我与安公子只是泛泛之交，再者，安公子光明磊落，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别总是小人之心。”
胡老嘴角抽搐，好吧，为了维护这泛泛之交，都将自己爷爷说成小人了！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到底是什么趣事？”
古人言隔代亲，这一点从胡老身上便可见一斑，对于这个孙女，胡老可是极尽宠溺，从小未对其说过几句重话。有时他甚至想到，哪怕孙女真是喜欢安一川，而安一川纵然对胡家有所图，他也只能认了，只要姓安的以后能给孙女幸福，豁出一张老脸，为其谋个一官半职，也未尝不可。
胡霜霜自然也不会和爷爷较劲，见他问起，当即又换作一副神秘的模样，笑着从背后拿出那张黄麻纸，在胡老面前晃了晃。
“就是这个，保准你看到后会大吃一惊。”
胡老接在手里，心中有些不屑，今天这惊已经吃的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咦…”
看着爷爷脸上陡然凝重的表情，胡霜霜心中得意，毕竟还是十六岁的年纪，孩子心性，犹如发现新大陆般，喜欢在大人面前炫耀。
“怎么样，阿翁，有点意思吧！”
“是有点意思…原来这小子还藏拙了！”胡老看见这首《相见欢》的第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谁人所写，盖因林翊今天那一手破字，给他留的印象太深。
“什么小子，阿翁你认识这是谁写的？”这次倒是换胡霜霜面现疑惑。
胡老却是摆了摆手，让她先别说话，从头到尾欣赏起来。当然，胡老早已过了期期艾艾的年纪，再好的诗词，在他眼里也不过文字游戏罢了，相较而言，纸上几种不同的书法，倒是令他耳目一新。
书法欣赏，因人而异，随着层次不同，所看所想自然也大为不同。店铺伙计，胡霜霜与丫鬟，因为年龄尚浅，又不好此道，见之更多的是觉得新奇，并从各自审美的角度决定喜好。
而像胡老这种，则完全不同，会想的更多一些，会去找寻这种字体的痕迹，揣摩演变，揣摩意境，以至于会联想到这几种字体一旦问世，对当下书法界所产生的影响，这些可都不是一首诗词能比拟的。
诗词再好，也终归属于个人，别人无法模仿，但书法则不同，一种新的字体一旦创立，受益的则是一批人，这也是为什么在数千年历史长河中，诗词大家不计其数，可书法家，只聊聊几人而已。
胡老没有解答胡霜霜的疑惑，收起麻纸，也没有还给他，而是露出一副玩味笑容：“霜霜，你今年已经十六了，要是放在寻常人家，早该到了成婚的年纪，不如阿翁给你做个媒，如何？”
对于爷爷突如其来的转变，胡霜霜有些没绕过弯来，怎么好好的诗词不欣赏，偏偏说这些不相干的？…莫非因为方才说起安公子，阿翁对人家有意见，便着急的要把她嫁出去？
一念及此，胡霜霜脸色便拉了下来，心中郁闷，冷哼一声，连招呼也不打，便起身出门而去，丢下胡老一人，直愣愣的呆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抚着胡须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莫名其妙：“竟然连问是谁都不问，他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苦着脸摇了摇头，女儿家的心思真难猜，明明喜欢人家的诗词，却不愿认识对方！哦，对了，他还没问这诗词从何而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胡老再次展开看了看，通读一遍，这才品味了一番词中意蕴，颇有所感的点了点头，对于林翊，他是越来越喜欢。有才气，有能力，为人沉稳，不骄作，与他老胡也颇对脾气，只是出身上似乎普通了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有了他胡家作为后盾，还怕以后不能平步青云吗？
想到这些，胡老心中愈发火热，似乎看到一座埋于地底的金山，在闪闪发光，最主要的，还是此刻只有他一人发现而已，恨不得立刻就将这金山挖到自家来。
思索一阵，突然想起今天林翊的要求，仿佛找到了通往金山的捷径，他连忙挑灯，写了一封信件，交给下人，叮嘱一番之后，连第二天都等不到，便命人连夜送了出去。
本来还头痛着，找个什么由头，让林翊过府来与自家孙女见上一面，现在正好，有了这点石炭恩情，那小子少不得当面来致谢一番，到时候再安排两个娃娃见面，多么完美的计划！
胡老越想越觉得可行，心中不免兴致盎然，只是突然一想到林翊的性格，又有些吃不准起来，以那小子混不吝的个性，不会收了恩惠，连声谢谢都不说吧？
……说实话，还真有可能！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胡老唤过下人，仔细叮嘱一番，交代了一些事情，方才略微安心，要知道，他老胡的恩惠，可不是那么白领的。
对于林翊这首词的来历，胡老虽然心中好奇，可方才与孙女闹了别扭，这时候他也拉不下脸去询问，不过这也难不倒他，当即找人唤来胡霜霜的丫鬟小闵。
小闵颤颤巍巍的见过老太爷，本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心中忐忑，谁知竟然是问小姐与那混蛋之事，顿时轻松了不少，不过心中却是腹诽，一向看着威严的老家主，竟然也是个八卦的老人家。
听完小闵说了前因后果，期间夹杂了不少对林翊的诽谤，胡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叹：果然符合这小子的行事风格！
小孩子之间的这点误会，显然不在胡老的忧虑范围之内，并且在他看来，这就是种缘分，诺大的金陵城，林翊为何与自家孙女，偏偏几度相遇，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么？
这样的脑回路，也就胡老能够想的出来，若是被当面的小闵知晓，自家老太爷如此想法，恐怕会胸闷不已。
摆了摆手，打发小闵回去，临了还不忘叮嘱保密，莫要对小姐谈起。
入夜已深，寒气入屋，胡老却是心中亢奋，回想起今日季老头当着众人，要将孙女许给林翊，而如今即将被自己捷足先登，颇有一种大捷之感，同时思索，事成之后，得再找个时间，当面显摆一番，看看老季吃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