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满城缟素
九幽灵从天地间除名，干净而彻底，带着三十二尊半仙沉入罪恶泉眼。
小和尚发泄过后，跪在惊字阵前，以一块木质的令牌当墓碑，插在地上，令牌很不规则，是以普通的凡木雕刻的，且上面的刀剑痕迹一眼就能看出来，像是小孩子无聊的随手之作，拙劣到了一定程度。
“还记得吗，小兔崽子，给你做好了你又扔了，拿我的心意随意践踏。”小和尚满面悲苦之色，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和尚在九幽灵的坟前倒有了几分佛的样子，像是九幽灵就在他面前坐着。
九幽灵与小和尚从小是兄弟，亲生兄弟。
这也是苏杭后来得知的，两个人从小父母双亡，相依为命，但九幽灵自小体弱多病，总受欺凌，小和尚总会护着九幽灵，不让人欺负他，这是两个野孩子。
可九幽灵自小的性子就特别高傲，将小和尚的百般呵护当成了对弱者的怜悯，可他天生就弱，也因此更不待见小和尚，而小和尚也很严厉，懂不懂就会对九幽灵发脾气。
那之后，九幽灵离家出走，这一走就走进了九幽谷，由于没有一点修为，且还是个孩子，在九幽谷里迷失了，身中剧毒，被老半仙发现，收做了徒弟。
虽然他体弱多病，但天资聪颖，资质逆天，尤其适合九幽魔曲的传承，将九幽道留在九幽谷的道统继承下来，但杀仙劫曲，他却从来都没有机会学到，当时九幽道悟出杀仙劫曲之后就身死道消了，根本没留下这一个道统。
之后小和尚也被老和尚选中，带回去修行，一别十几年，他们再一次相遇的时候是在遇到苏杭之前，两个人大打出手，虽然是亲兄弟，可一个性子高傲，将小和尚一直以来的呵护看做了对弱者的怜悯，而小和尚更恨铁不成钢，一打就是百年的时间。
“你可算是能消停下来，和我坐一起了。”小和尚憨傻的笑起来，对着九幽灵的墓碑道：“你说你这性子像谁？咱们的老爹也没你这么倔。”
“他不像你么？”苏杭也坐下来，将剩下的酒摆在中间，小和尚直接抱着酒坛子喝起来，荤素不忌。
“像我吗？”小和尚看着苏杭。
“不像吗？”苏杭反问。
小和尚再不搭理苏杭，看着九幽灵的墓碑，道：“学个屁的琴，你看这琴把你害成什么样了？跟我走不是很好吗？”
他说着，停顿了很长时间，才呵呵笑道：“终于没力气反驳了吧。”
他一直指着九幽灵的墓碑教育了很长时间，疯疯癫癫，最后又把剩下的酒全部倒在了墓碑上，灼热的酒浸入泥土里，小和尚终于站起来，道：“这是你最后一次任性，小兔崽子，给我记着！”他恨恨的把酒坛子一摔，随后冲天而起，留下万丈长的佛光，消失不见。
“真是难为他了。”苏杭长叹，明知道九幽灵会死，还要在这里匍匐，亲眼见证着自己的兄弟死去，他一直在斥责九幽灵，但那感情是真的，不能造假，否则小和尚也不会缠着九幽灵百年时间，到最后只能对他的墓碑说话。
“不对啊……”他突然一惊，紧接着冲天而起，追赶小和尚，大喝道：“你去哪里！”苏杭此刻有莫名的不安，小和尚走的很干脆决绝，他感受到了小和尚的情绪带着一种钢铁般的意志，连生死都忘却了。
他的速度何其快，只片刻间就追上了小和尚，挡在他身前，道：“跟我回净土吧。”
“回个屁，老子还有要事要办。”小和尚毫不留情的回绝，绕开苏杭，却被苏杭死死挡在前面，他终于看出来了，这痞子和尚想要去寻死，所走的方向是雷州方向，那里是净土里的恶魔最多的地方，且大荒里有一尊无上王。
“你不跟我回去，这是要去哪？”苏杭问道。
“你管得着吗？”小和尚又要开溜，却无法挣脱苏杭，他的速度太快了。
“你必须跟我回去。”苏杭道。
“再不让开，我就杀了你！”小和尚愤怒的咆哮，竟然对苏杭生出了杀念，他不顾后果，当真是说到做到。
“仙魔鬼佛众生前，你如今站在了众生之前，难道就不能以众生为念吗？”苏杭喝出了道音，响彻天地。
“我何时不以众生为念？”小和尚义正言辞：“我走在众生之前，你挡我路，难道是想背叛众生吗？”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来是要以身殉道了，已经死了一个九幽灵，苏杭再也不想见到小和尚也惨死。
“以众生为念，你就该好好的活着，你是众生的信仰，是九州的希望。”苏杭神色凝重，这小和尚张口就斥责九幽灵性子倔，他的性子也好不到哪去，比九幽灵犹有过之，苏杭已经做好了用武力降服他的准备，无论如何也得把他带回去。
“我的希望谁来给？”小和尚不屈服，与苏杭对峙，血气如海啸汪洋一般，身上的佛光千万道，照耀了这片土地。
“众生来给！”苏杭大喝：“九幽灵已经陷进罪恶泉眼里了，他希望见到你这样吗？众生希望见到他们的希望崩塌吗？你能抛弃仅剩的生灵吗？”他的声音同大道叠加在一起，震动了世界，每一个字都仿佛一片天压下来，沉重无比。
“别说了。”小和尚眯起了眼睛，目露凶光，大声道：“我不能在他的面前苟且偷生，就算是死都要死的惊天动地，否则我不配做他哥！”
“你早就算计好了是吧。”苏杭恨得压根儿都痒痒，道：“从九幽灵打算弹出九幽魔曲，到你舍身取义，是不是都在你的计划之内？”
“你不出现什么变故都没有。”小和尚默认。
“该死的，我不把我你捉回净土我就不是苏杭！”苏杭震怒，撑开了天相，小和尚一瞬间就离开了他周围，没有被苏杭天相捕捉到。
“你以为你捉到我吗？”小和尚道。
“那就试试看！”苏杭将天相缩小，凝聚于己身周围，他的身边有好几道仙韵弥漫，化成了阴魂，整个人被神魔包围，像是主宰上苍的神明，一步步走向小和尚，脚步与大道相合，每走一步天地就是一震，强势迫人。
“小兔崽子，别逼我出手！”小和尚更显愤怒了，暴跳如雷。
“只要跟我回去，一切好说。”苏杭道。
“不回。”小和尚化成了万丈金身，顶天立地，佛光千万条，将天地照的一片通明。
苏杭长啸，毫不留情，直接攻伐了过去，身畔仙的道韵围绕，比小和尚还要强势。
他铸成了堪称史上最强的天相，且修为达到铸世境界的巅峰，可杀半仙，就算是小和尚都不是其对手。
只不过，小和尚同样开启了很多天赋神通，战力非凡，否则也不会站在众生前，是九州的一个希望。
刺目的光华照耀天地，这片地方被打成了一片焦土，一声声梵唱从天边划来，小和尚强悍的金身万法不近，将苏杭逼得倾尽了全力，流云七星，杀术七式，全都展现了出来，有零零散散的恶魔在大地上匍匐颤抖。
这一仗打得昏天暗地，堪称苏杭回归后最艰苦的一战，都打出了真火，整整一夜，他终于制服了小和尚，以身外化身镇压，封锁他的法力，带回了净土。
杀手半仙早就带着其他九幽谷人回净土了，他也不担心。
苏杭回到净土，净土外的妖魔虎视眈眈，最终他被公孙浩然大将军接引而回，走进净土内。
他刚一进到净土，就感受到了澎湃的生机，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苏杭很怀念，虽然卧底失败了，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的消息，但好歹算是将小和尚捉回来了，保住了九州的一个希望。
他没有心思感受大好的净土，去寻找卿六爷商议小和尚的事，这个倔和尚不能这么一直放着，若不能超脱出来，这将化成小和尚的心结，很难再有成仙的希望了。
可一路走来，苏杭却见到了满城缟素，就算是凡人都披着丧服，朝净土中心叩拜，整个净土充斥着一股悲伤的气氛，苏杭心惊，没有停留，直接来到了九州陵园。
这是净土中埋葬九州人杰的地方，很多修士都匍匐在这里，长跪不起，诵读往生咒，卿六爷，姬觞，小狐狸，冰莲，苏亦烟也回来了，跪在九州陵园前，姬言雪也在，叩拜大哭，十分的凄惨。
“他也死了……”苏杭心头一酸。
九州陵园，又新增了一个坟墓，刘谦之墓。
“苏杭……你总算平安回来了。”卿六爷十分的憔悴，虽然还很年轻，却生出了几率白发，眼角爬出皱纹，唯有那双帝王眼依旧闪烁着灼光。
苏杭跪在了地上，呆呆的看着刘谦的坟墓，又在叩首，长呼道：“师兄走好！”
他还记得，当初刚来到这片古世界，刘谦是自己第一个认识的人，他很照顾苏杭，将自己的师父介绍给了他，且留他在青云门，是苏杭的老大哥，同样也是他唯一的师兄。
他还记得，那年的大秦净土，刘谦踌躇满志，对他说成仙路不止为一个人准备的，他也要踏出一条成仙路。
他还记得，刘谦说起姬言雪时，宠溺的眼神，对苏杭的不满。
他还记得，刘谦一出世，就冒充苏杭他哥带着姬言雪大闹大州净土，气愤不过孙瑶，与她决斗，他虽然没有说过一句兄弟的话，但苏杭都记得，这个在苏杭心里分量很重的师兄。
这一切他都记得！
由于他一直卧底在恶魔军团中，知晓他存在的人不多，没有被冠以人杰之称，可谁都知道，他足以位列九州二十四杰之内，是一个王牌，为九州众生的生存贡献了一生，是当之无愧的领导者，处在最凶险的恶魔里却没有任何怨言。
刘谦死了，就这么毫无声息，苏杭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心中悲戚，又长呼道：“师兄走好！”
“师兄走好！”
“师兄走好！”
……
满城缟素，为祭奠他一人，刘谦注定会名垂青史，他的贡献是最大的，苏杭打心底里佩服，他的一脉兄弟，从师父灵虚到师妹姬言雪，没有一个人平庸！
“他中了妖魔的圈套，死后连骨灰都没有留下，四象圣剑被打碎了，这是他曾经穿过的衣服立下的衣冠冢，刘谦不能无名而死，这是九州的英雄，值得我等永世朝拜！”卿六爷悲戚，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等永世铭记于心，生不敢忘，死亦不忘！”最后的净土满城缟素，凡人呐喊，哭声响彻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