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个自己的分歧
苏杭丢失的魂魄很痴呆，喃喃自语。
他很长的岁月都保持这种姿态，别说动，连思考都没思考过，只靠着本能回忆往事，苏杭与他原本就是一体的，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他的思绪，两者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他的魂魄想什么，他就在想什么。
苏杭觉得这期间应当发生了不少事，毕竟老鲸鱼都被压在了仙山之下，身死道消，想弄个明白，摒除自己的杂念，让己身无私无感，与自己的魂魄最大限度的沟通在一起。
两者同源，他们都是一体的，所想的也都一样，苏杭陷入禅定，渐渐，他的魂魄思想开始运转，如很久不动的机器，虽然重新开始工作，却很不顺，走走停停。
苏杭的意识里闪现出一张张固定的画面，都是地球与孙瑶的过往，充斥着甜蜜与幸福，紧接着，他看到了血月，沙漠，藏剑峰，长歌，秦凌，种种在原本记忆深刻的画面都在爱魄里回荡。
可是，他并没有看到陌生的场面，净土坟，黑海汪洋，老鲸鱼元神，仙山古棺，到最后竟然刹那间一片黑暗，是永恒的孤寂与虚无，仿佛被放逐出了九州，在无尽的虚空中徘徊。而后，画面又出现在老鲸鱼的肚子里，再一闪，又是无尽的黑暗与虚无，就没有了。
苏杭不着急，等着爱魄慢慢回想，他像是陈腐的机器，但工作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那爱魄很激动，一直盯着本体，思绪慢慢连贯起来了。
从出生到净土坟的老鲸鱼肚子里，这段期间，四十多年，记忆全都保存在爱魄中，而后，他被老鲸鱼抓出来，离开本体，就一直在回想自己的半生情感路，思念最多的还是孙瑶。
老鲸鱼很可恶，想和爱魄说些东西来排解寂寞，但爱魄始终陷在回忆中，根本不搭理他，最后老鲸鱼竟然恶向胆边生，几次杀死爱魄，扔进胃液里，泡在罪孽的深海中，分尸，腰斩，炼化，无所不用其极。
可，这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苏杭这个本体命魂不死，他的魂魄就与世长存，没有什么能磨灭他。
爱魄几次死而复活，到最后老鲸鱼都没辙了，只能放任他不管。
时间就这样一直在持续，没有什么波澜，爱魄游离，陷在回忆中。
在几年前的某一天，具体的时间无法记忆，爱魄只知道回忆，不闻他事。
就在这天，老鲸鱼突然走到了爱魄的面前，紧接着老鲸鱼的元神如玻璃被打碎一般破裂，消散在这里，与此同时，爱魄同样眼前一黑，又被莫名的东西杀死了一次。
当他再次复活的时候，老鲸鱼已经死了，时光荏苒，爱魄的思想越来越迟钝，到最后变成了这番模样，这就是一切的经过。
“那是什么东西……”苏杭自语，就算爱魄被杀死，都没看到那东西是什么，他突然觉得这里充满了危机。
“我回来了？”爱魄的身体渐渐变得年轻，与本体取得联系后，他很快就变化成了本体模样，黑发如瀑，眼神如刀。
“回来了。”苏杭浅笑，张开的手臂还没放下，道：“来吧。”
“哈哈！我还活着！”爱魄同苏杭的气质一模一样，根本分不出哪个是本体，同样张开双臂拥抱过去。
下一刻，苏杭的魂魄就将回归，彻底打破这十二多年来残缺的身心，塑造出一个完整的人。
可是，事与愿违，爱魄突然停下来，直勾勾的盯着苏杭，大喝道：“我不相信！”
两者的任何事情都在共享，爱魄看到了冷漠的孙瑶，如身临其境，很坚定的道出口，他不相信。
这种坚定非常的果断与决绝，就算亲身经历，爱魄还是不相信，孙瑶与大秦王朝的大皇子结婚了，且还认识苏杭，只是完全没有了感情，冷漠异常，面对他如冰山一样。
“亲眼所见，你有什么不相信的？”苏杭同样气势冲霄，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他是本体，有这个资格。
说到底，苏杭的爱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个苏杭的身上，他无爱的本体经历过，虽然痛苦难当，但还是相信了眼睛所见的，加上孙瑶的话，根本没有想过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他丢失的魂魄却对孙瑶坚信不疑，一点都不相信，无比坚定，比之现在的苏杭不逞多让，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或许，他们合为一体了，苏杭对孙瑶的爱又回来，他可能再去反问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可能再次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结果，可现在苏杭无爱，根本不再想那些事情，眼见为实。
“我有无数的理由不相信！”爱魄的思绪运转起来，十分坚定，看着眼前的自己，一字一顿道出口。
“唉。”苏杭叹气，看着眼前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这倔脾气实在够呛，太烦人了，他苦口婆心劝解自己，道：“我见到了孙瑶，又听到孙瑶亲口回答，甚至看不到一丝感情的存在，我都相信了，你哪里来的这股信念？”
“你没有我。”爱魄很干脆，坚定不移。
“有了又如何？能改变发生的是吗？能让时间倒流回来吗？”苏杭大喝。
“能让我性格健全，能改变心中所想所念。”爱魄虽然孤独了这么长时间，可心里一直都有希望，他本身就是爱，还很健全，一直将本体与他看做一个人，包容其他魂魄。
这是魂魄之首，命魂胎光若是生命的话，他就是思想，是所有魂魄情绪的主导，也因为这样苏杭失去他之后才完全不可修行，止步不前，要借助神祇的头颅骨挤压魂魄在一起，才完成孕灵第三转的开端。
但，相生相克，恶念会一直与他作对，形成了一种平衡。
两个自己在死去的老鲸鱼肚子里吵起来，一个个信念坚定，都信奉自己，争端愈演愈烈，甚至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两个自己形成了两个极端的分歧。
他们都毫不动摇自己的想法，苏杭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惹人厌。毕竟他们都分开十二多年了，虽然经历都可以彼此看得见，却由于岁月的久远不能同步。
“好了，别争了，既然这样，那我们亲眼去鉴定。”苏杭道。
“好。”爱魄没有反对，对本体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两个相互张开了手臂，拥抱起来。
“咦？”
两人同时惊呼。
他们碰撞在一起，却没有融合，在两个苏杭之间存在着一种莫名的排斥力，将他们分割成了两个人。
“这是……”他们同样的动作，都皱起眉来，又同时说道：“我们的信念有分歧。”
这是他们不能融合在一起的原因。
这样的麻烦太大了，两个残缺的自己，简直是上天故意捉弄他，这样，还怎么踏出孕灵境界，看到另一片天地？还怎么修行，怎么寻仙，怎么生存？
他们都是残缺与不健全的，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
“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苏杭大喊，都已经走到这种地步，他的魂魄还因为孙瑶与他本体思感产生了差异，不能回归，始终做不到一个健全的人。
“为什么是折磨？”爱魄听着不顺耳。
苏杭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先这样吧，你快给我斩掉心中的执念，否则你我都构不成人。”
“不说我也会做到。”爱魄道。
“别再被人抓去了，好歹为我着想着想。”
“没保护好我你还好意思说吗？”爱魄愤怒，第一次将自己的本体称之为“你”。
两个人谁看谁都不顺眼，却没法子，更不能刀剑相向，爱魄是打不死的，却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完全是一介凡人，连肉身都没有，而苏杭一旦死去，他也就将跟着消散。
最终，他们离开了老鲸鱼的身体里，出现在罪孽的汪洋中，苏杭抵抗，而爱魄却根本视若无物，任何罪孽都不能靠近其身边，他的思感是最纯净的，没有任何杂质。
两个人出现在黑海外面，等待了很久的小狐狸一眼立刻盯住他们。
“苏……诶？”她一下就愣神了，左看右看，不明所以，道：“哪个……哪个是苏杭？”
“我是。”
“我是。”
两个苏杭同时答道。
爱魄连小九尾给苏杭织的衣服都模仿出来，与他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有形一个无形，小狐狸很聪明，很快就认出来了，指着爱魄道：“这就是你丢失的那一魄吗？太好了，终于找回来了。”说着她还走过去捏了捏爱魄的脸，使劲掐了掐。
爱魄无动于衷，倒是苏杭差点笑出来。
“回去吧，尽快解决，我不想一拖再拖。”苏杭道。
“我更不想。”爱魄声音很低沉，和苏杭完全是一个语气。
苏杭抬头看着仙山，那口古棺十分飘渺，犹如屹立在九天之上，镇压世界。
那是他能找到的唯一回到九州的路，上次在净土坟中，他就是依靠仙山古棺流淌出的一角世界回到九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