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国有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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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六人英布

    若非芈南的屡次提醒,赵胡亥怕是忘了应该去骊山看一看自己的便宜老爹,都言人走茶凉,纵使成为千古一帝的男人也不能免俗,自赵胡亥以九族诛杀赵高后,满朝文武便欣然地接受了改朝换代,至于去骊山祭祀先帝的事提都没人提,那么多的肱骨社稷之臣,怕是还不如深宫中一小妇人。

    辒辌车内,赵胡亥与芈南依旧在玩着陆博。

    即使升级成了大秦皇帝,赵胡亥的棋艺也没有任何长进,不出一会便连输数局,好在如今贵为皇帝手里的筹码也变得多了起来,不似为公子时那么窘迫了。

    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白皙细腻的小手持箸轻轻地拨着散而前进,落定,赵胡亥棋盘上的枭已是必死之居。

    “陛下输了。”芈南巧笑嫣兮,伸出白嫩的手掌给赵胡亥,声音轻快地说道:“不知陛下这次输南什么?”

    这小娘子最近顽皮了啊,都敢主动伸手要东西了。

    赵胡亥心下腹诽,陆博委实是玩的肉疼。

    “咸阳宫。”赵胡亥以手拍在芈南的手掌上,道:“咸阳宫归南姬了,以后寡人长居兴庆宫。”

    “陛下?”芈南怔愣,傻傻地看着赵胡亥,不明白丈夫的意思。

    “不要?那算了。”赵胡亥得意一笑:“非是寡人赖皮,实则是南姬不肯收。”

    见芈南呆萌地看着自己,赵胡亥咧嘴,从一侧的箧笥中拿出一枚方印道:“此乃吾祖惠文王所制秦王玺,寡人这次押这个,南姬肯玩不?”

    芈南蹙眉,她看着如同市井泼皮般的赵胡亥,严肃正声道:“陆博不过游戏尔,陛下何至以国器而赌。”

    “秦王玺不行啊?”赵胡亥嗮笑道:“寡人还有禁中右符,非子戟,穆公剑。”

    芈南:“......”

    最终,赵胡亥不仅成功从芈南手中收回了之前屡次陆博输掉的两万镒金,还顺便敲诈了小女郎的私藏五千金。

    车舆后室。

    玩累了的夫妻二人躺在软榻上,芈南蜷缩在怀,不着片缕,面色潮红,尽一小妇人样。

    赵胡亥则累的腰疼,他发现自俯身而来,本尊的身体就不太健康,还没怎么样呢就缴械投降了,现在别说享齐人之福,能不能满足芈南如今都是个未知数,寡人有疾,其疾曰疲。

    “陛下。”芈南轻唤。

    “嗯?”赵胡亥闻言,有些恐惧地看着怀中的小女郎,生怕她在提出什么非分之想难为自己。

    却是赵胡亥想多了,芈南并没有那么如饥似渴,欲求未满。

    只听小女郎道:“陛下诰祭祖先,继承皇帝位,今已有数月之久,却未发一诏以安天下黔首,南以为此事不妥。”

    赵胡亥虽已继承皇帝,然却未曾变动始皇帝留下的分毫,三公九卿中除了郎中令蒙毅被踢到东方换上了族兄赵畢,其余的依然照旧,此时虽没有萧规曹随的这个成语,但意为是一样的,满朝文武包括赵胡亥本人在内都不觉得自己可以超越始皇帝。

    “不知南姬以为当发何诏?”赵胡亥侧过身子,轻抚冰肌玉骨,一时间心猿意马。

    “陛下。”已是尽知丈夫的德行,芈南也不在躲闪,继续道:“一者大赦天下以安黔首,可尽取民心;二者轻徭薄赋休养生息,以示新朝新政。”

    “民心吗?”

    赵胡亥呢喃自语,陷入沉思,其不安分的手此刻也停了下来。

    最近眼皮总是跳动,赵胡亥一直怀疑是否又有刁民想要害朕,想来最近深宫之中纸醉金迷,确是忽略了东方,东方?大泽乡?

    思及此处,赵胡亥忙坐起身,高声呼喊景夫进来。

    芈南确是大羞,忙扯过锦衾遮盖,好在隔着纱帐,景夫又是低首垂眸,一切无虞。

    “近来东方可有生事?”赵胡亥问道。

    “奴未曾闻也。”景夫答道:“想来是无事,若有事端,左相当觐于陛前。”

    “哦。”赵胡亥听闻此倒是安心了不少,他想了想又继续问道:“前将军恬行至何处?”

    “昨日前将军蒙君遣使回禀,已东渡大河,十余日可抵晋阳。”

    “长公子与后将军信行至何处?”

    “已出武关,旦日可达南郡。”

    “左将军贲呢?”

    “左将军以至三川郡。”这回不用赵胡亥继续问,景夫依次说道:“武安君仲即出武关,郎中令畢将至汉水。”

    “蒙毅如何?”

    “已抵砀郡。”

    四方布置皆有条不紊,赵胡亥思来想去觉得终是自己多心了,东方看来无事。

    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始终是压在赵胡亥心上的噩梦,他不敢想象大秦灭了后自己会怎样?是如隋世祖般从容而言:“这大好头颅,谁当斫之?”,还是匍匐祈求在刘项足下请求宽宥?

    自己如何?那芈南呢?是被刘季收入后宫日夜蹂躏,还是被项王列为肉脔?

    啊呸!想什么呢?芈南和项籍是同宗!

    赵胡亥摇了摇头摒弃了满脑子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未战先怯,此乃兵家大忌。

    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骊山归葬着大秦开国皇帝,先君赵政。

    此次前来乃是皇帝私行,并无百官随行,所以也称不上多正式隆重,秦人无后世儒家之繁琐,又删减周礼过多,而且自商君变革后,更是以吏为师而治其政,许多时候都是能简则简尽量不去铺张。

    圜丘,露祭。

    神幄下,始皇帝灵位在立,看着赵胡亥心里阵阵发虚,只低着头看着神位前摆列着的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目光呆滞,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帝登台,乐起。

    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的排列整齐,肃穆壮观的编磬、编钟、鎛钟等十六种组成六的中和韶乐依次奏响,听的赵胡亥心烦意乱。

    草草结束祭祀,赵胡亥在芈南的陪同下开始参观骊山,五百年前周幽王燃起烽火只为博红颜一笑,想着,赵胡亥不由得看了看身侧的芈南,按说这也是祸水级别的妹纸,自己是不是应该有些表示?

    此刻整个骊山尽是一片大工地,始皇陵浩大的地面工程从未停止过,数十万刑徒正在此修建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大皇陵,为后世者叹。

    为显孝心和诚意,在芈南的极力劝说下,赵胡亥值得去巡查了一番尘土飞扬的施工现场。

    快要离开时,众刑徒中,有一人成功地引起了赵胡亥的注意,身材高大健硕,其力大又为古之少见,身负重数石仍可健步如飞,赵胡亥觉得此人倒是和武王荡有一拼。

    “真勇士也!”

    见皇帝陛下赞叹,如影随形的中书谒者令景夫忙凑上近前言道:“奴这就唤人前来,为陛下与皇后一观。”

    自己看也就算了,这么强壮的男子给皇后看什么?

    见赵胡亥面色不虞,景夫自知失言,忙告罪后小跑着去传人了。

    须臾,壮汉便被景夫带至近前,原本赤果的上身此刻也穿了件袍子。

    “九江郡六人,偃姓英氏布参见陛下。”声音铿锵有力,不卑不亢。

    “请起身,让寡人看看。”

    “唯!”

    面色潮红,英武不凡,左颊黵有篆隶,然却不失美感。

    “可曾受过黥刑?”

    “是。”英布垂眸,尽是失落神情,秦律,受刑之人不可为官。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看得出丈夫有笼络之意,芈南故而展颜一笑,轻启樱唇圆场道:“英君无需过于自责。”

    九江郡!六人!英氏!名布!受过黥刑!九江王没跑了,已实锤。

    赵胡亥一时间如获至宝,骊山之行还真没有白来。

    欣喜之下,赵胡亥作了一个让众人都大跌失色的举动,他步行至英布身前,拍了拍其肩膀,爽声道:“无妨,寡人已原谅尔!”

    英布:“......”

    芈南:“......”

    景夫:“......”

    ......

    受刑之人不可为官如何?此事无需赵胡亥操心,世监门子姚贾心灵剔透之人,为皇帝解忧既是廷尉的职责所在。

    不过两日,姚贾就以英布为皋陶五十九世孙,秦不可使先贤之后无禄米可食为名,除其罪籍,补已为左中郎,受爵五大夫。

    自从得了英布,赵胡亥可谓是爱不释手,每日除入寝休息外都要英布作陪,哪怕是与小女郎玩陆博之时,也要英布在一旁支招,二人合谋竟还赢了芈南一局,因左中郎职责所在,芈南也不好多少什么。

    华阳宫复道,赵胡亥与英布同行。

    “英卿。”想起前世记忆,赵胡亥问道:“听闻卿曾使人观其面,卜人言:‘刑后可为王也!’真有此事?”

    英布闻言面色大骇,他忙下拜解释道:“乡人玩笑语,此粗鄙之言,当不得真。”

    “起来。”赵胡亥笑笑道:“寡人不过随口一问,英卿何须如此?”

    “唯!”

    “英卿有何志?”

    “布愿为陛下拓土略地,得关内侯爵以归乡梓。”英布说道。

    “不愿如卜人言,裂土而王?”

    “陛下!”英布下拜,叩首道:“陛下以国士待布,布亦为陛下效死,绝不敢有不臣之心。”

    “英卿。”赵胡亥负手,悠悠地道:“天下之大,绝非九州一隅,朕以志四方也,英卿若功大于国,朕又何惜一王爵?尽秦之诸侯以为藩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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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寡人曰

    摸鱼儿

    百尺城楼绵沧桑,铁锁南国横江。登台把栏杆看了,山河无限风光。好儿郎。二三子,问六朝青流倜傥。一时俊杰。道名士江表,谢公乌巷,修锲做英豪。

    颦鼓响,鸣镝控弦仓惶,却故园旧沦丧。烟雨阁台观霓裳,歌舞曲、耻群芳。都言中朝未远,青史河洛问苍茫。慷慨燕赵、豫州渡击楫,绕骨悲凉,荻草携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