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国有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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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天下第一关

    自沙丘启程至今已有二十余日,赵胡亥一路提心吊胆不敢让车驾稍有停留,如今终至函谷,百官相迎,众目睽睽下,终可安心了。

    天开函谷壮关中,万古惊尘向此空。

    关门大开,百官依次相迎,赵胡亥立于高车之上,望着连绵不绝的皇帝仪仗,不由得想起刘季与项籍的感慨之言,还真是大丈夫当如此也!

    伞盖下,赵胡亥目光所及,尽是甲胄鲜明,旌旗蔽日,让他颇有一种后世大阅兵的感觉。

    赵高很忙,不仅要忙着仪仗还京新君继位的事,还要忙着拉拢群臣控制郎卫,同样,李斯也在为此事前后奔走。

    此刻,和赵胡亥同在高车上的除了御者赵畢,还有就是夫人芈南。

    函谷天险,车不方轨,马不并辔。

    “南姬可知函谷由来?”赵胡亥考问道。

    “因在谷中,深险如函故名函谷。”

    芈南答道,她同丈夫并肩而站,感受着秦军列阵中的肃杀之气,澎湃之情油然而生。

    风拂面,吹散鬓角乌丝秀发,芈南微微眯着眼,侧身望向丈夫,宽袍大袖峨冠博带,手按佩剑而目视远处,全然一副君上姿态,与往常嬉笑散漫判若两人。

    “雄关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赵胡亥注视着巍峨高大的关门感慨道:“昔者,东方六国之众,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我,然我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何其壮哉!”

    芈南抿嘴在旁,闻之不言。

    赵胡亥见状笑了,他揽着妻子的肩膀,说道:“南姬是否在想什么?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奴在想。”芈南抬起头,一双美目看着赵胡亥道:“吴子与魏侯击君西河巡游之事。”

    这小娘,赵胡亥戛然失笑。

    如此看来,始皇为幼子则妻也是多加考量的。

    “南姬可曾想过。”赵胡亥以指节轻拍剑柄,转身道:“谏言虽好却不为人喜,长此以往,怕是失宠于夫郎?”

    “奴为公子妻。”芈南毫不避讳赵胡亥的目光,反而迎上说道:“既以结发,自是一体,又怎能趋利避害,为宠而媚上。”

    芈南的话让赵胡亥心弦一动,从来只想其亡楚公主身份,却未曾考虑过这也是心腹可以亲近之人。

    “今吾为储,然朝野却无交善者,左相与府令。”赵胡亥斟酌地说道:“皆可废吾而另立,南姬可有谋助吾脱困?”

    “公子。”芈南俯身贴近,柔软的身段让赵胡亥心猿意马,见丈夫如此,原本绷紧的小脸也不由得羞红,退了退,芈南说道:“公子可引塞上兵入关中。”

    “阿兄吗?”赵胡亥不悦,看不出芈南居然是赵扶苏的小迷妹,居然无时无刻不想着他。

    “不。”芈南不知赵胡亥所想,她继续道:“长公子为上郡守,而前将军引兵驻上郡,公子为何不分化二人呢?”

    “分化?”赵胡亥不解。

    “诏前将军、武城侯二人入咸阳,以抗左相,牵制府令,奴尝闻,前将军素与左相交恶,又与府令不睦,如此,三人鼎足而争,公子居中方可立于不败。”芈南分析道。

    “如此,塞上之兵不就尽归阿兄了吗?”赵胡亥担忧道。

    “朝中宿将众多。”芈南道:“又非人人亲善长公子,如狄道侯信、建成侯亥、武信侯毋择皆不喜长公子,公子何不启用之。”

    芈南的话让赵胡亥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大义之下,君臣名分已定,百官还是多与自己亲近的,毕竟皇帝余威未减。

    心下大喜,赵胡亥刚要夸奖妻子,一直随车而疾走的景夫扶车轼道:“公子,少府章君请见。”

    章邯,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却又一手葬送了最后的秦军,对于其人感官,赵胡亥内心复杂说不清道不明。

    若说秦末将领最让赵胡亥敬佩的除了李斯就是如今还名不见经传的裨将涉间,一句:“吾等世为秦臣,若不能扫平草寇,不如一死报国。”足以让那些青史留名的名臣将相们羞愤自裁。

    “少府。”赵胡亥待章邯行礼过后,开口道:“不知见吾何事?”

    “邯以得左相私笺。”声音浑厚有力,章邯上前一步再拜:“愿为公子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赵胡亥不置可否,他打量着眼前之人,相貌堂堂,器宇不凡,却是一双眸子中有藏不住的功利,一时间赵胡亥想起了卫人吴起,是了,章邯与吴子一样,皆是急求功名而不惜毁身之人。

    秦尚能满足其野心之时,章邯可用。

    赵胡亥思虑道:“咸阳宫,吾所居也,安虞交于少府了。”

    “唯!”

    “另。”赵胡亥一顿,道:“少府是关中人?”

    “禀公子,邯乃栎阳人。”

    “如此甚好。”赵胡亥点点头道:“胡亥有一事相托。”

    “公子请言。”章邯神情严肃,道:“邯必不负公子。”

    “关中子。”赵胡亥低声道:“甄选关中良家子五千,吾有大用。”

    章邯惊骇,却不敢多问,道:“唯!”

    “左相哪里......”赵胡亥瞥了一眼章邯,道:“少府有分寸对吧?”

    “唯!”

    卫士令阎乐最近很不好过,因搏虎而受重伤,非但没有任何奖赏,反而被赵高晾了起来,不闻不问。

    好在车驾至函谷关后,赵高终于又有事交给女婿去做了。

    函谷都尉王戊胆战心惊地看着坐在自己上首的年轻男子在那里大快朵颐,冷汗淋漓,盛夏天却有着寒冬般的刺骨。

    “听闻王君素与徐君房交好,昔日陛下天下海捕君房,王君也曾有过收留吧?乐佩服,君真乃古之君子。”

    阎乐话说的客气,但字里行间中流露出的含义却让王戊听的心惊胆战。

    下意识地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声音充满惶恐道:“卑下为他人蛊惑,一时间昏了头,还请阎君代为传禀府令,多多美言。”

    “王君这是什么话。”阎乐挑了挑眉,仰头饮尽爵中之酒道:“同殿为臣,府令不过中官,又怎敢降罪于同僚,此话莫要再提。”

    “噗通!”

    王戊重重地跪在屋中木质地板上,匍匐在阎乐面前如同奴仆般叩首,颤音道:“阎君,卑下该死,卑下该死,还望阎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卑下一马。”

    “哦?如何放?”阎乐玩味一笑,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接过一卷竹牍边翻边道:“王二十年兹氏县任上,妄判命案两起、错案六起;二十三年奉高任上,私受乡人所贿绢一万段匹、帛五千余;三十年任琅邪任上……某私下里帮王君算过,按我大秦律,这可不是丢官去职那么简单了。”

    话说完,见王戊趴在地上颤颤发抖,不停地叩首叫冤,阎乐乏味,一时间也没有了继续戏耍的兴趣,站起身扶起王戊说道:“陈年旧事了,王君何必介怀呢,某也是一时兴起翻一翻旧卷而已。”

    “是…是。”王戊躬身垂手站在阎乐身前忙不迭地点头,脸上汗水混合着灰尘样子十分狼狈。

    “安心做事就一切皆好。”阎乐转身回到案几之后,跪坐下道:“些许小事而已。”

    “是。”王戊连忙道:“愿为府令效犬马之劳。”

    “甚好。”

    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函谷关都尉,阎乐笑了。

    “听说,去岁王君迎娶了一位正室续弦,女郎不过及笄之年。”阎乐揶揄道:“都尉好雅兴,年过半百还不失风流,着实令人羡慕。”

    “阎君说笑了,不敢自谈风流。”王戊干笑道。

    “大郎还未任职吧?”阎乐笑笑,突然转移话题道。

    见阎乐问道自己儿子,王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道:“犬子顽劣不堪尚在国府学习律令,尚未出仕。”

    “哦,某要记得不错,令郎是王二年生人吧?”阎乐说道:“已过而立之年尚在就读委实不多见。”

    “唉,让阎君见笑了。”王戊道:“犬子愚钝多习律历之学,哪怕略知一二也是好的。”

    “邯郸令一职空缺已有半载,王君觉得以令郎的才能可行否?”阎乐问道。

    忐忑不安中的王戊听了阎乐的话猛然抬起了头,见对方眼中毫无戏谑的成分,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王君可是嫌这一县之令过于太低?辱没门庭?”见王戊楞在那里沉默不语,阎乐疑问道。

    “不不不。”反应过来的王戊忙否认道:“犬子何德何能得阎君提携,阎君大恩戊没齿难忘。”

    “如此就好。”点点头阎乐道:“等过几日某遣人送令郎去邯郸上任吧。”

    “有劳阎君。”王戊起身再拜道。

    “某有一事还要王君首肯。”阎乐想了想突然发问道。

    “阎君请讲。”带着疑问,王戊道。

    “及笄女郎如何?”阎乐摩挲着下巴,笑看着王戊道:“床笫之间是否别有一番风味?”

    “这……”王戊彻底被阎乐的奇葩问题问住了,他试探着问道:“不知阎君何意?”

    “哦,也没什么。”阎乐摆摆手若有所思地说道:“就看王君可不可忍痛割爱了。”

    “阎君……”王戊闻言顿时涨红了脸,这算什么?公然夺妻吗?!

    “王君不必介怀,某只是突发奇想,可与不可王君需好自思量。”

    阎乐留下一句话后就离开了,留下王戊一个人留在居室内怔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