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前尘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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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贾二爷何讶不为官

    话说贾代仲穿戴了,命小厮牵过马来,与焦大一起来到宁国府中,焦大引着他径直来到贾代化的书房。

    只见贾代化正坐在窗前的书桌边,手里拿着几张公文在看。

    贾代仲忙施一礼,笑道:“听闻哥哥召唤,小弟急忙赶来,不知有何吩咐?”

    贾代化放下公文,笑道:“老二,你别和我拽词。我叫你来,是有一件好事。”

    贾代仲在书桌旁的一张紫檀木五开光弦纹坐墩上坐了,笑道:“哥哥有什么好事?”

    贾代化笑道:“昨儿晚上酒席散了,母亲又将我唤了过去,吩咐我与你捐个官做。你道如何?”

    贾代仲忙道:“怎么好好的,母亲想起这件事来?”

    贾代化道:“母亲说,如今敬儿都已中了秀才,你还没有任何功名在身上,也是不好。咱们兄弟都是读书不成,若是等着你科举,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前年西府中二老爷与代善兄弟捐官的时候,母亲就想着这事了,只因咱们刚刚分家,若是给你捐了官,又怕老四心中不满。故而就等了这两年。”

    贾代仲不由得轻轻一笑。

    贾代化道:“你笑些什么?”

    贾代仲忙道:“哥哥你不知道,刚才我还和你弟妇在家中谈论,你弟妇说我散淡惯了,不适合做官。若真的做了官,说不定会捅出什么篓子来呢,反倒适得其反。如今我们家中庄田上的进项,也颇可以应付家计。俗语说,‘伴君如伴虎’,这官,怕不是那么好当的。”

    贾代化笑道:“别人有这样的机会,只怕笑都来不及,你竟然这样说。”

    贾代仲忙正色道:“哥哥,咱们一母同胞,有话也不用藏着掖着。且不考虑你弟妇的话,你觉得,我这个性格,适合做官吗?”

    贾代化笑道:“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谁生下来就是官?还不都是后来学的。”

    贾代仲又道:“哥哥,今儿早起,四弟还到我家中,想商议着谋个事做。若是捐官,不如就让与四弟吧。”

    贾代化沉默一会儿,道:“我方才说的什么,你都忘了?你这个性子,果然散淡。不该我们做儿子的说,但你也知道,母亲不喜欢四弟,若是给四弟捐官,只怕母亲那里说不过去。便是给你捐官,也要说钱是你拿出来的。不能说是这府中的钱。”

    贾代仲低头想了一下,道:“哥哥说的也是。既是不便给四弟捐官,不如就将这银子给了四弟,让他家中度日,或者再置一些产业,你道可使得?听他的话,家里如今也着实艰难。”

    贾代化又沉思一会儿,笑道:“你既然执意不愿做官,也就罢了。四弟那里,容我慢慢给他想办法。若是如今忽然给他送一笔银子过去,没头没脑的,倒惹得四弟动疑。对母亲的影响也不好。”

    贾代仲笑道:“哥哥想的更为周到,倒是我孟浪了。我既来了,到后院中看看母亲去。”

    贾代化笑道:“也好,这件事,你自己去和母亲解释,也免得母亲认为我不尽心。”

    贾代仲一笑,又给贾代化施了一礼,方走出书房,信步来到方夫人院内。

    方夫人见到儿子走来,忙笑命他坐,又唤小丫头倒茶来,因道:“你来,可是你哥哥与你说捐官的事儿?”

    贾代仲忙笑道:“正是这件事。不过儿子是散淡惯了的人,不愿意做官。还请老太太见谅。”

    方夫人道:“你这个没出息的,竟说这种话。”

    贾代仲赔笑道:“还请老太太想一想,有句话叫‘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既做了官,难保不被调任,亦或是赴外任。若是儿子与哥哥都做了官,倘或都被调了外任,谁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倒不如让哥哥一人好生做官,倘是哥哥调了外任,还有儿子服侍老太太,他也可以放心的下家里。”

    方夫人听了这话,沉思一会儿,笑道:“既是你不想做官,也就罢了。且说这些好听的话,哄我开心。”

    贾代仲忙笑道:“冤枉冤哉!儿子倒是一片孝心,老太太竟一点不领情。”

    方夫人笑道:“既是你已经和你哥哥说明白了,不愿为官,也就罢了。我这里有圣上赏赐的几盒点心,你哥哥早上刚带回来的。你拿两盒子回去,与敖哥儿和畋姐儿吃。”

    贾代仲忙拜谢了,拿了点心,告辞母亲回去。自此便彻底将求功名的心思打消了,只陪着妻子儿女,说笑取乐;次则进宁国府中问候母亲;闲暇之时,与三五好友,饮酒闲游,倒也十分惬意。

    且说四爷贾代偲,拿了银子回去的第二天,便起了个早,带了小厮庄儿和星儿,骑着三匹青马,来到京郊,准备买几亩良田。

    但见风和日丽,白云悠悠,远山青翠,白水如带。田野之中,有农人带着斗笠,正在田里劳作;有牧童骑着老牛,悠闲地穿梭在田垄之间;有老者推着小车,正在树荫下歇息;有幼子在家院门口,相互追逐游戏。

    空气里,裹挟着一阵淡淡的青草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贾代偲身边。贾代偲的心里,瞬间变舒畅了许多,手中的鞭子一挥,青马更是撒着欢儿地奔驰而去。

    绕着田野转了一圈儿,贾代偲才想起了一个问题,他该去问谁买地?究竟谁家的地是要卖的?

    小厮庄儿早已看出了主子的心思,笑道:“爷,替咱们管着那十几顷田地的老祝头,与这附近的人极熟悉,咱们倒是去问问他才好。”

    贾代偲笑道:“你说的是,你可知道他家在哪里住着?”

    庄儿笑道:“这个自然,每年我都要来与他交涉几次,哪能不知道?前面一棵老柳树转弯,再往前二三里路,有一个白门,门前一个石墩子的,就是他家。”

    说着,便上前引路,主仆三人抖抖马缰绳,沿着田间小路,迤逦而去。

    村子里大约有三五十户人家,大都是蓬门荜户,瓮牖绳枢。马蹄踏在村子的土路上,荡起一阵阵的尘土。有几个正在门首玩耍的孩童,见到几匹高头大马直撞而来,慌忙躲进了家中。

    庄儿在一户人家门口勒住了马缰绳,笑道:“爷,就是这里了。”

    贾代偲举目望去,只见这户人家,比其他人家略强一些,门口一个小小的灰瓦门楼,旁边有一个大猫状的石墩子,越过土坯的院墙,看到里面是一座灰色的瓦房,褐色的窗户上,糊着白色泛黄的窗纸,院子中种着几株花草,另有一个搭起来的架子,上面爬满了绿色的长藤。架子下面,有一张石刻的圆桌,桌子旁边,是几个圆形的石凳。

    贾代偲笑道:“这房子虽说简陋,倒极清幽。”

    庄儿笑道:“院门开着,想必这老头儿在家里呢。”便高声叫道:“老祝!老祝!四爷来了!”

    房里立刻走出来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穿着灰蓝色的棉布衣裤,黑灰色的布鞋,花白的胡子,满脸的皱纹。

    走到门口,抬头看到马背上的贾代偲,慌忙跪了下来,道:“四爷如何来了?小的家里房小屋窄,又满是尘土,只恐脏了四爷的衣服。”

    贾代偲下了马,笑道:“我不过来转一转,你且起来说话。”

    老祝头忙站起身,一脸谦卑的笑容,道:“四爷既然来了,只能委屈四爷,略微坐一坐,喝杯茶润一润。”

    进了院子,老祝头笑道:“就请四爷在石凳上歇歇吧,房内实在脏乱,不是爷待的地方。”说着,忙又用袖子擦石凳,请贾代偲坐下,又冲屋子里喊道:“死老婆子,还不快出来给四爷倒茶,再打盆水,让四爷洗洗手。”

    贾代偲笑道:“不忙,不忙。”

    房内已有一个和老祝头年岁相仿的婆子,走了出来,穿着虽然简朴,收拾的倒也干净。她手里端着一个粗瓷茶杯,笑道:“四爷,我们家里没什么好的,这是昨儿我们当家的买的新茶,虽说入不了四爷的眼,四爷也好歹润一口。”

    贾代偲跑了半晌的人,早已口渴难耐,也顾不得许多,忙接了过来,笑道:“这杯子虽有些粗,倒也有些古意。”说毕,饮了一口。俗语说,“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贾代偲这是“渴不择茶”,一口茶喝下去,越发激出口渴的感觉,因而也不客气,又一口饮尽,笑道:“好茶!”

    老祝头笑道:“四爷说笑了,府上什么好茶没有?我这个算得什么。”

    祝婆子又另拿了两杯来,分别递与两个小厮。两人都喝了。

    老祝头笑道:“四爷这次来,想必有什么事吩咐?”

    庄儿道:“老祝,可是你的好事来了。四爷想新置几亩地,你可知道有谁家要卖地的?这件事你给四爷办好了,还怕四爷不赏你?”

    老祝头皱皱眉,想了一下,又赔笑道:“回四爷,这事儿倒是急不得。也得等有人卖,咱们才能买;另一个也要田地肥沃,咱们才能买,不能什么地都买,是不是?倒得等我好好打听打听。”

    谁成想,只因老祝头这一句话,竟又引起来一场巨大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