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前尘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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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瑶琴产女哭天抹泪

    春天如期而至,后花园中一片生机勃勃。如丝般嫩绿柔滑的柳条,如霞般绚烂热烈的桃花,如绸缎般荡漾的池水,如精灵般欢快的鸟雀,掩盖了史彦与母兄分别的哀伤。

    赦哥儿的小步伐已经非常矫健,两条小腿儿飞一般的在花园中来回穿梭,一会儿爬到了山坡上,一会儿跳到了桥面上;一会儿命人给他摘花,一会儿又让人给他捉鸟。将他身边的几个丫头和嬷嬷,忙得团团转。

    史彦的注意力,全部被儿子吸引了过去。她坐在落英缤纷的桃树底下,看着儿子小小的身躯忽隐忽现,忍不住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小姑子贾筱,坐在她身边,用花针穿着桃花花瓣,要为自己编一条美丽的花环。

    看着贾筱白里透红,如桃花一般的笑脸,史彦便想拿她逗逗趣,想了想,遂笑道:“妹妹,你今年也十六岁了吧?”贾筱头也没抬,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笑着回答:“是啊,嫂子,我十六了。”

    “哦。”史彦忍住笑:“妹妹,你念没念过一首诗,《诗经》中的,叫什么《桃夭》。”

    贾筱应声而答:“当然念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妹妹,我看你现在就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呢!”

    “哎呀,嫂子!”贾筱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我告诉太太去!你欺负我!”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谁还不是都要‘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史彦笑道:“你告诉太太去,太太也只会夸我这个做嫂子的,考虑的周到,知道替妹妹操心。”

    “哎呀,嫂子!我不理你了!”贾筱说着,转身就要走。

    忽然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奶奶,不好了,二奶奶可能要生了。”

    “什么?”史彦心内一惊,忙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道:“大夫不是昨儿还来看过,说还要半个月吗?”

    “刚才二奶奶又和好音姐姐拌了嘴,她一生气,没注意,就摔了一跤。此时正腹痛难忍呢。还请大奶奶赶紧过去才是。”小丫头不敢隐瞒,只好实话实说。

    史彦顿时火冒三丈,这两个女人,自己上次已经好好地教训了她们一顿,这才安生了几天,又吵起来了。但她立刻就醒悟过来,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也不是挑错的时候。她赶忙一叠声地吩咐:“快,去传稳婆!”她看了看身边的贾筱:“妹妹,你先回房去。”贾筱知道不好,也明白这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忙答应了一声,抱着手里的花环,转身走了。

    史彦又高声嘱咐奶妈道:“胡嫂子,看好赦哥儿,别由着他乱跑。”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往自己院子里赶去。

    院子里已经乱做一团,瑶琴痛苦的声音,伴随着他人低低的劝慰声,从东厢房中传来,廊下的几个小丫头抖衣而颤,不知如何是好。

    史彦瞥了一眼好音的屋子,倒是一片难得的安静。

    “稳婆呢?来了吗?”史彦问几个小丫头。小丫头们已经答不上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史彦一跺脚,进了瑶琴的屋子。几个媳妇正在围着瑶琴,有的给她擦汗,有的给她打扇,有的端着茶水,在旁边服侍,也有人在一个劲儿地劝慰她:“二奶奶,你忍一忍,稳婆就快来了!”

    一个媳妇看到史彦,慌忙走了过来,满面赔笑地叫了一声“大奶奶”。

    史彦问她:“二奶奶怎么样了?”

    这媳妇道:“回大奶奶,看着没什么大事,稳婆只要来了,就好了。”

    史彦正要再派人去催稳婆,陈夫人房里的丫头端阳走了进来:“大奶奶,太太问怎么回事。”史彦拉着她一起出了屋子,笑道:“姐姐去回太太,二奶奶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稳婆马上就来。请太太等着抱小孙子就是了。”

    打发走了端阳,史彦忙又折回瑶琴的房间。

    正在忙乱之时,二门口一阵吵杂之声,门外的有婆子高声叫:“邓妈妈来了。”

    “快请进来啊!”史彦顾不上等着媳妇们说话,自己高声开了腔。

    邓妈妈走进房内,见史彦也在,忙要趴下给史彦磕头。史彦忙道:“免了吧,妈妈还是赶紧看一下二奶奶。”邓妈妈忙答应了,急匆匆走进内房。

    云梦悄悄拉拉史彦的衣袖,低声笑道:“奶奶还请回房里等着去,这也不是奶奶能帮得上忙的。”

    史彦一边随着云梦又出了房间,一边连声叹气道:“你说的何尝不是,只是这两个人,究竟是为啥又吵起来了,万一瑶琴和孩子有个闪失,好音没个好儿,我也逃不了责任。她如今可是你家大爷心坎上的人。”

    云梦笑道:“奶奶多虑了,这事儿与奶奶什么相干?再说,二奶奶怎么能比得了大奶奶?”

    史彦又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你去把好音叫来,我问问她。”

    好音已经吓得带了哭腔,她打旋磨地跪在史彦面前,苦苦哀求:“大奶奶,等爷回来,求你千万别说我和她吵架了,爷本来就不待见我,抓到了这个由头,还不得把我撵出去!”

    史彦怒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明知道她怀着临月的身子,干嘛还要惹她?即便我不说,她自己能不说吗?她可就等着揪你的错呢!”

    好音抹泪道:“哪里是我惹她?今儿原是我看着天气好,就拿了双鞋面在院子里绣,二奶奶偏走了过来,又是说颜色搭配的不好,又是说蝴蝶绣的不像蝴蝶,倒像个蛾子。我一时没忍住,就回了两句嘴。二奶奶就动了气,伸手就来抓我,我一躲,她就摔倒了。你看我脖子上,还有她抓的一道疤痕呢。”

    史彦仔细一看,果然看到好音的脖子上,有一条不甚明显的疤痕,因听了好音这话,倒也在情理之中,又素知瑶琴最是个爱逞强的,此事的责任倒大半在瑶琴身上,遂看一眼可怜巴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好音,不由得心也软了,叹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她的性子?只是如今在这关节上,连我也不得不让她三分,你倒和她吵起来了。她说的不中听,你转身进去就是了,又搭理她做什么。罢了,你也起来吧,你是太太给的,你爷也未必敢把你怎么样。”

    正乱着,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传进屋子。史彦腾地一下站起身子,地上的好音也站了起来。一个小丫头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回大奶奶,二奶奶生了一位小姐。”

    “哦?”史彦赶忙又问:“二奶奶人怎么样?”

    “邓妈妈说没事儿,好着呢。”小丫头道。

    史彦看了一眼好音,好音长吁了一口气。生了个女儿,这下好了,瑶琴的腰杆子,不会那么硬了,自己或许也有了活路了。

    史彦低声交代好音:“你去回一声太太,话说灵活着点,只要太太不怪罪,你就没事了。”好音这才醒悟过来,赶忙给史彦拜了一拜,急匆匆走了。

    邓妈妈也走了进来,笑道:“给大奶奶道喜,二奶奶生了一位千金。”

    史彦忙笑道:“有劳妈妈了!”又赶忙转身吩咐云梦:“拿一匹缎子,五两银子,给邓妈妈做谢礼。”

    邓妈妈一面满面喜悦地接了东西,一面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笑道:“谢大奶奶赏,破费大奶奶了。”

    史彦笑道:“劳烦邓妈妈,赶明儿洗三儿的时候,还来走一趟。”送走了邓妈妈,好音也回来了。她冲着史彦笑了笑,史彦明白,没事了。

    该去看看新生的孩子了。史彦站起身,带着云梦等人,来到瑶琴房里。

    瑶琴虚弱地躺在床上,盖着大红缎被,抹着眼泪。新生的小婴儿,裹在襁褓之中,一张皱皱巴巴的小脸,小小的鼻子,正躺在旁边的小床上,已经睡着了。

    史彦紧走几步,坐在床上,拉着瑶琴的手,笑道:“妹妹刚生下孩子,正是可喜可贺,怎么反倒哭了?”瑶琴抹着眼泪,道:“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用?”

    史彦的脸沉了下来:“这就是妹妹不对了,男孩女孩,都是贾家的根苗,都是爷的血脉,我还不嫌弃呢,妹妹怎么能这么说?”瑶琴看了看史彦的脸色,啜泣声小了很多。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长这么丑,爷会嫌弃的。”

    史彦笑了:“妹妹这你就不懂了,新生儿都是这样,明天就会好很多,三天之后就长开了,你就知道孩子多漂亮了。”

    史彦又转过身,叫过了一个媳妇,问道:“去问问二门上的小厮,你爷今儿去哪儿了,派人赶紧去找回来。”媳妇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史彦又道:“妹妹好好养着,想吃什么,只管叫人找我要去。”

    等史彦出了瑶琴的屋子,又听到里面传出来似乎有点压抑的啜泣声。

    婆婆陈夫人,则根本没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