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对峙横犽部（四）
引弓声爆响！
像是挣脱枷锁的困兽，一支黑箭咆哮着穿透两军之间重如山岳的空气，如同拖着燃烧尾光的流星，闪电般地向老人射去。三十丈的距离对于箭矢来说只是一瞬，众人甚至连做出惊讶的表情都来不及。
战马长嘶，三尺雁翎刀自刀鞘斩出，暗金色刀影暴烈如虎。姜擎低喝一声，挥刀劈向飞来的箭矢。
姜擎瞳孔一缩。他劈空了。
“当！”
刺破耳膜的音爆响起，像是猛兽的咆哮，随后是长久不绝的金铁之声。
姜擎惊疑地转过头，对上一双狰狞的青铜兽眼。一人高的重钺沉静地握在将军手中，方才的音爆声便是来自这把上古的凶器。而那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箭矢却像是断翅的飞鸟，无力地落在了雪里。箭头的尖端已经钝成了弧形。
“漂亮的斩击，呼达颜。”
岳公看着草原武神的儿子，赞许地说道。
呼达颜稍一颔首，接受了岳公的称赞。姜擎暗地捏了捏雁翎刀的刀柄，沉默地退回阵营之中。
“是谁射的箭？！”主君大怒。
三连阵的弓兵面面相觑，自己手中的箭还完好无损地架在弓弦之上。
“报！主君，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冲出去了！”一个斥候惊慌失措地喊，中途失了声。
“什么？！”主君呼吸一滞，双眸大睁。
他抬头看去，果然有一骑脱离了阵型，收下了手中的长弓，举起马刀，加速向岳公冲去，披着轻甲的背影扬起风暴一般的雪尘。
“阿祺娅！”主君看清女孩在寒风中狂颤的卷发，只觉得脑袋好像不是自己的，捂脸颓然地踉跄了一下，二王五王连忙伸手去扶他。可主君用力推开了两人，吼道，“扶我作甚？去把她追回来啊！”
“这……”两位藩王面露惧意。那可是岳公的队伍啊，名将武者无数，开始冲锋的时候，就算是烈日也会熄灭，试问有谁能从那里劫走一人？
“我去！”黑龙枪不知何时解了下来，木维狠狠地一咬牙，翻身骑上部里最精壮的黎色烈马，策马狂奔，追着女孩。黑龙枪斜斜地从马侧探出头，银白的枪尖擦过干净的雪面，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
“有人过来了。”姜擎声音很冷静，“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
“这是什么意思？派出一个孩子来打仗？”白蕙王姜泽手指勾着腰间的长剑，是由内陆第二名匠打造，取雪山寒铁，淬火八十一重方才制成，四尺两寸狭长剑光清寒如雪，名曰洛霖。可他却只觉得剑柄冷得出奇，望着接近的女孩，始终拔不出来。
岳公摸着胡须，微微眯起眼睛，“横犽部的军阵彻底乱了套，还有人在追，看来这个女孩的出现也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杀
了？”姜擎问。
“慢……”姜泽忙抬起手。
“让她过来。”老人的回答让众人都呆了呆。
姜擎轻吐出一口气，勒马退后，平举雁翎刀挡在老人身前。
“喂。”老人伸指弹开儿子的雁翎刀，狂暴的蓝芒在眼中一闪而逝，“别忘了，当年，你的父亲可是亲手拿刀打下西辽的。”
“是。”姜擎放下战刀。
老人缓缓地将宽刃古刀拔出，这柄刀跟随他征战多年，历经沧桑，刀口裂了无数遍，却都被他近乎执拗地用原材料重铸。如今刀面斑驳，带着一股连暴雨也洗不掉的血腥味。
“杀！”
稚嫩的声音吼道，略微有些变声的沙哑。女孩的双眼亮起一抹猩然的红芒。在这道诡异的光芒之下，世界仿佛开始旋转。
女孩感觉自己的背又烧了起来，真的很痛很痛，但她仍然用力地握紧马刀，如同溺水之人捏住最后的稻草。她偷偷混入斥候营偷马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一次，她一定要为横犽部做些什么。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寒风之中，女孩身上竟腾起了白色的蒸汽，身下战马痛嘶着，发狠前冲。她表皮的温度已滚烫到马匹也无法忍耐的地步，像是鲜血燃烧起来一样。
瞳孔中的红芒更亮了。
“唔……”这是宁山卫御部总管亓葛的闷哼声，就要跌下马来，稽壑将军连忙把他扶起，发现中年人的身上冷得像冰，又回忆起那道夺命般的红光，脸色也白了白。
老人回望，见身后的战士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惊惧，一如碰见自己发怒时的模样。他愣住了，又突然大笑了起来，转头正对女孩，稍一闭眼，短暂运气，下一刻，帝王之瞳毫无保留地睁开！
这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蓝与红的光，狂风乍起，疏狂的云碾碎成千万重，鹰旗虎旗剧烈颤动，几乎要撕扯开来。或许是草原神别出心裁的安排，竟然让两位拥有帝王之瞳的人同时出现在一个战场之上。天地仿佛要从中断裂！
女孩冲到近前，始终没有挥出刀。某一刻，红光黯淡下来，女孩身子一歪，要栽倒马下，却被老人伸手拉到怀里。老人低头一看，女孩鲜红的鼻血已然流了出来，浑身仅剩下了瞪眼的力气。
“有这双眼睛，怪不得横犽部因你而乱掉。”可老人只是微笑地拍了拍女孩的脑袋，不顾女孩烫得像烧红的铁，抽出手帕擦掉了她的鼻血。
女孩疑惑地看着老人，落在老人手中的时候，她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但不知为何，这个在横犽部汉子的口中像是凶神的老人没有对她流露出丝毫的恶意，反而近乎同情。她近乎本能地放松了警惕，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剧痛。
女孩咬着牙，低头寻找自己刚才
骑上的战马，却发现它倒在雪上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简直是个怪物……”她听到队伍里的窃窃私语声，那些岁数是她好几倍的成年男子皆是脸有余惧，拼命拉着缰绳，安抚受惊战马，甚至不敢看女孩一眼。
女孩失落地埋下脑袋。她记得，她以前的朋友曾用如出一辙的眼神看着她。
“这条血脉，真是诅咒啊。”老人摸了摸女孩的卷发，没来由地轻叹，望着湛蓝的天色。层云不知何时散开了。
不远处的雪里，一个人影撑着枪挣扎地站起身。是木维。年轻人七窍流血，意识濒临涣散，却努力地睁着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岳公部队里的一个人。
姜擎似有所感，瞟了一眼那个浑身鲜血却似曾相识的青年，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如此怨恨，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停留了一刹那，便烟消云散了。
（本章完）
像是挣脱枷锁的困兽，一支黑箭咆哮着穿透两军之间重如山岳的空气，如同拖着燃烧尾光的流星，闪电般地向老人射去。三十丈的距离对于箭矢来说只是一瞬，众人甚至连做出惊讶的表情都来不及。
战马长嘶，三尺雁翎刀自刀鞘斩出，暗金色刀影暴烈如虎。姜擎低喝一声，挥刀劈向飞来的箭矢。
姜擎瞳孔一缩。他劈空了。
“当！”
刺破耳膜的音爆响起，像是猛兽的咆哮，随后是长久不绝的金铁之声。
姜擎惊疑地转过头，对上一双狰狞的青铜兽眼。一人高的重钺沉静地握在将军手中，方才的音爆声便是来自这把上古的凶器。而那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箭矢却像是断翅的飞鸟，无力地落在了雪里。箭头的尖端已经钝成了弧形。
“漂亮的斩击，呼达颜。”
岳公看着草原武神的儿子，赞许地说道。
呼达颜稍一颔首，接受了岳公的称赞。姜擎暗地捏了捏雁翎刀的刀柄，沉默地退回阵营之中。
“是谁射的箭？！”主君大怒。
三连阵的弓兵面面相觑，自己手中的箭还完好无损地架在弓弦之上。
“报！主君，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冲出去了！”一个斥候惊慌失措地喊，中途失了声。
“什么？！”主君呼吸一滞，双眸大睁。
他抬头看去，果然有一骑脱离了阵型，收下了手中的长弓，举起马刀，加速向岳公冲去，披着轻甲的背影扬起风暴一般的雪尘。
“阿祺娅！”主君看清女孩在寒风中狂颤的卷发，只觉得脑袋好像不是自己的，捂脸颓然地踉跄了一下，二王五王连忙伸手去扶他。可主君用力推开了两人，吼道，“扶我作甚？去把她追回来啊！”
“这……”两位藩王面露惧意。那可是岳公的队伍啊，名将武者无数，开始冲锋的时候，就算是烈日也会熄灭，试问有谁能从那里劫走一人？
“我去！”黑龙枪不知何时解了下来，木维狠狠地一咬牙，翻身骑上部里最精壮的黎色烈马，策马狂奔，追着女孩。黑龙枪斜斜地从马侧探出头，银白的枪尖擦过干净的雪面，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
“有人过来了。”姜擎声音很冷静，“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
“这是什么意思？派出一个孩子来打仗？”白蕙王姜泽手指勾着腰间的长剑，是由内陆第二名匠打造，取雪山寒铁，淬火八十一重方才制成，四尺两寸狭长剑光清寒如雪，名曰洛霖。可他却只觉得剑柄冷得出奇，望着接近的女孩，始终拔不出来。
岳公摸着胡须，微微眯起眼睛，“横犽部的军阵彻底乱了套，还有人在追，看来这个女孩的出现也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杀
了？”姜擎问。
“慢……”姜泽忙抬起手。
“让她过来。”老人的回答让众人都呆了呆。
姜擎轻吐出一口气，勒马退后，平举雁翎刀挡在老人身前。
“喂。”老人伸指弹开儿子的雁翎刀，狂暴的蓝芒在眼中一闪而逝，“别忘了，当年，你的父亲可是亲手拿刀打下西辽的。”
“是。”姜擎放下战刀。
老人缓缓地将宽刃古刀拔出，这柄刀跟随他征战多年，历经沧桑，刀口裂了无数遍，却都被他近乎执拗地用原材料重铸。如今刀面斑驳，带着一股连暴雨也洗不掉的血腥味。
“杀！”
稚嫩的声音吼道，略微有些变声的沙哑。女孩的双眼亮起一抹猩然的红芒。在这道诡异的光芒之下，世界仿佛开始旋转。
女孩感觉自己的背又烧了起来，真的很痛很痛，但她仍然用力地握紧马刀，如同溺水之人捏住最后的稻草。她偷偷混入斥候营偷马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一次，她一定要为横犽部做些什么。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寒风之中，女孩身上竟腾起了白色的蒸汽，身下战马痛嘶着，发狠前冲。她表皮的温度已滚烫到马匹也无法忍耐的地步，像是鲜血燃烧起来一样。
瞳孔中的红芒更亮了。
“唔……”这是宁山卫御部总管亓葛的闷哼声，就要跌下马来，稽壑将军连忙把他扶起，发现中年人的身上冷得像冰，又回忆起那道夺命般的红光，脸色也白了白。
老人回望，见身后的战士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惊惧，一如碰见自己发怒时的模样。他愣住了，又突然大笑了起来，转头正对女孩，稍一闭眼，短暂运气，下一刻，帝王之瞳毫无保留地睁开！
这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蓝与红的光，狂风乍起，疏狂的云碾碎成千万重，鹰旗虎旗剧烈颤动，几乎要撕扯开来。或许是草原神别出心裁的安排，竟然让两位拥有帝王之瞳的人同时出现在一个战场之上。天地仿佛要从中断裂！
女孩冲到近前，始终没有挥出刀。某一刻，红光黯淡下来，女孩身子一歪，要栽倒马下，却被老人伸手拉到怀里。老人低头一看，女孩鲜红的鼻血已然流了出来，浑身仅剩下了瞪眼的力气。
“有这双眼睛，怪不得横犽部因你而乱掉。”可老人只是微笑地拍了拍女孩的脑袋，不顾女孩烫得像烧红的铁，抽出手帕擦掉了她的鼻血。
女孩疑惑地看着老人，落在老人手中的时候，她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但不知为何，这个在横犽部汉子的口中像是凶神的老人没有对她流露出丝毫的恶意，反而近乎同情。她近乎本能地放松了警惕，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剧痛。
女孩咬着牙，低头寻找自己刚才
骑上的战马，却发现它倒在雪上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简直是个怪物……”她听到队伍里的窃窃私语声，那些岁数是她好几倍的成年男子皆是脸有余惧，拼命拉着缰绳，安抚受惊战马，甚至不敢看女孩一眼。
女孩失落地埋下脑袋。她记得，她以前的朋友曾用如出一辙的眼神看着她。
“这条血脉，真是诅咒啊。”老人摸了摸女孩的卷发，没来由地轻叹，望着湛蓝的天色。层云不知何时散开了。
不远处的雪里，一个人影撑着枪挣扎地站起身。是木维。年轻人七窍流血，意识濒临涣散，却努力地睁着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岳公部队里的一个人。
姜擎似有所感，瞟了一眼那个浑身鲜血却似曾相识的青年，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如此怨恨，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停留了一刹那，便烟消云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