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二舅的尸体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妈趴在我的卧室门上，大呼小叫。
“小飞，小飞，……小飞。”
直到我被“小飞”这两个字惊醒，我妈才停止了叫魂似的叫喊。
“妈，你干嘛？大清早的，眼睛还睁不开，脑子就被你震醒了。”
“小飞，你赶紧起来，大事不好了。”
我妈不是一个没事找事的人，也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从她的行为来看，真的是有大事发生了。
“什么大事啊？”
“你二舅跳河自杀了……”
这下，我不但脑子清醒了，眼睛也睁开了。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这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是什么样的。也许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偷偷乐，也许就像表现在我脸上的惊慌失措。
“好，我马上起床。”
“你快点啊！”
二舅真的死了吗？一百个疑问，一千个疑问，徘徊在我的意识中。
是我杀死了他吗？是我把他逼死的吗？不不不，是表弟刘峰、表妹刘诗雨和我三个人的共同裁决。他是罪有应得，他的死是他自己选择的，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不是真的希望他死，我只是想惩罚一下他，让他悔过自新。可是，他却选择了跳河自杀。
当我和爸妈感到事发现场时，尸体已被警察带走，说是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我能想象到二舅的尸体被抬走时的场景，一个担架，一具僵硬的尸体，一条白色的布。
看热闹的市民慢慢散去，因为，热闹已经结束了。
刘峰站在河岸上，脚下是平静的河水，逝者如斯夫，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我担心表弟想不开，走到他身后，轻声地说，“小峰，谁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结果。”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我的诅咒灵验了，真的灵验了。”
表弟面对缓缓流淌的河水，幽幽地说，听不出一丝丝情绪来。我不知道，眼看着自己的爸爸死在自己的面前，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受了触动的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我的爸爸。我深深地知道，他有一天也将突然离我而去，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我的妈妈，同样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我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刘峰说，他是在悔恨吗？我不知道。
“小峰，咱们先回去，好不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表哥，我对他真的恨之入骨。我曾幻想过，在某个深夜，趁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从厨房里拿出菜刀，朝他的喉咙一刀切下去。但是，幻想过无数次的我，始终下不了手。再怎么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了妈妈，我不想再失去他，唯一的亲人。”
刘峰说的这些话，有着剜心的痛。但是，如果我把二舅联合张仁义，谋杀外婆的事情告诉刘峰，不知他又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个秘密注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不会再告诉第三个人。我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也不想再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伤心痛哭流涕。
刘有仁送走了警察，重又回到河边来。在和我爸妈打招呼后，径直朝我和刘峰走来。
“小峰，我们回去吧！等法医鉴定完毕，知道结果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刘有仁咬了咬嘴唇，伸手把耷拉在眼角的头发别到耳后。
“小峰，表哥说得对。你呆呆地站在这里，只会让关心你的人徒增伤感。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每个人都被折磨得精疲力尽，要是你再出点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我也试着安慰刘峰。
看着刘峰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我有些责怪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就不应该威胁、恐吓二舅的。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威胁恐吓二舅，他是不是就不会跳河自杀了？
本是同根生，我又何必采用自相残杀的方式，来解决上一辈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爱恨情仇，酸甜苦辣，谁又撇的清？
“小峰，对不起。”
我情不自已地向表弟道歉。刘峰一定觉得很诧异，他扭头看了我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不是你的错。”刘峰淡淡地说。
表哥刘有仁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于是，他不知所以然地问我们，“你俩在说什么呢？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走吧，我们回去了，别再让他们担心了。”刘峰主动要求回去。
来到大舅舅家，房间里再次充满了沉重的气氛。
大舅和舅妈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入了定似的，对于我们的到来，一点也不关心。
在这种情况下，最有礼貌的行为就是沉默。当无法预料的悲伤袭击了每个人的心窝，即便每颗心在滴血，也要强忍着不吭声，这也是成长成熟的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
我们毫无准备，一下子就长大了；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我们一下子就成熟了。成长的疼痛是成熟的代价，不经疼痛就不能看见彩虹。
也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大舅舅才鼓起莫大的勇气，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虽然这座城市的喧嚣，偶尔还会飘进房间里来，但是，那些无关紧要的声响，和在座的每个人都没有任何关系，生生死死之间，城市永恒。
“去烧点菜，都中午了，也该吃饭了。”大舅舅对舅妈说。
舅妈没吭声，兀自站起身，走向厨房。我看见舅妈的脊背有些佝偻的倾向。我妈也默默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仿佛走路的声响也能无情地打破眼前的沉寂。
这个场景很无趣，很无聊。几个大男人，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坐在椅子上，坐在凳子上，谁也不肯开口说第一句话。
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那声音里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尽管那哭声很微弱，却清晰地钻入每个男人的耳朵里。
这顿午饭是我吃过的所有午饭中，氛围最哀伤的一顿午饭了。恐怕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太阳偏西。中学生们陆续放学，他们走在街上，嘻嘻哈哈，有说有笑，时而尖叫一声，时而破口大骂一句。没错，这就是活泼好动的中学生。
表妹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一如既往地回来了。
“我回来了！”她的声音，甜甜的，完全符合花季少女的声音属性。
不过，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金黄色的光芒随之灌入房间，照在每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表妹明显被我们的表情吓到了。
“没事儿！”舅妈不打算告诉表妹二舅自杀的噩耗吗？
“还说没事？你们脸上的面无表情已经告诉了我，家里又发生了不好的事。告诉我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二叔跳河自杀了。”舅妈说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刘诗雨觉得很惊悚，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死就死了，生命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表妹问。
“今天早上。”
我坐在凳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表妹的侧脸，在她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神色的变化。不知，听了这个消息，她是高兴呢，还是有些难过的忧伤浮出水面。
表妹没再说什么，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像个淑女一样，自己去厨房弄吃的。
三天后，警方发来消息，“死者是自杀。在死者的体内，没有发现任何致命的东西。死者的身上也没有一处伤痕。”
之后，二舅被送到火葬场，火化之后，又将他的骨灰和外婆安葬在一块儿。其实，我是反对将二舅的骨灰安葬在外婆边上的，“为什么不能安葬在一起？母子团聚不是好事一件吗？”
面对众人的质问，我只能保持沉默不语，因为，我深深地知道，我不能把那个惊人的秘密告诉他们。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刘厚志，答应过我的二舅。既然二舅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我为应该坚守自己的诺言，死者为大，我没有理由再阻止他们母子团聚了。我能做的，只是祈祷，祈祷二舅和外婆能在九泉之下相遇，互相原谅对方，然后和解。
。
“小飞，小飞，……小飞。”
直到我被“小飞”这两个字惊醒，我妈才停止了叫魂似的叫喊。
“妈，你干嘛？大清早的，眼睛还睁不开，脑子就被你震醒了。”
“小飞，你赶紧起来，大事不好了。”
我妈不是一个没事找事的人，也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从她的行为来看，真的是有大事发生了。
“什么大事啊？”
“你二舅跳河自杀了……”
这下，我不但脑子清醒了，眼睛也睁开了。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这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是什么样的。也许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偷偷乐，也许就像表现在我脸上的惊慌失措。
“好，我马上起床。”
“你快点啊！”
二舅真的死了吗？一百个疑问，一千个疑问，徘徊在我的意识中。
是我杀死了他吗？是我把他逼死的吗？不不不，是表弟刘峰、表妹刘诗雨和我三个人的共同裁决。他是罪有应得，他的死是他自己选择的，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不是真的希望他死，我只是想惩罚一下他，让他悔过自新。可是，他却选择了跳河自杀。
当我和爸妈感到事发现场时，尸体已被警察带走，说是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我能想象到二舅的尸体被抬走时的场景，一个担架，一具僵硬的尸体，一条白色的布。
看热闹的市民慢慢散去，因为，热闹已经结束了。
刘峰站在河岸上，脚下是平静的河水，逝者如斯夫，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我担心表弟想不开，走到他身后，轻声地说，“小峰，谁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结果。”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我的诅咒灵验了，真的灵验了。”
表弟面对缓缓流淌的河水，幽幽地说，听不出一丝丝情绪来。我不知道，眼看着自己的爸爸死在自己的面前，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受了触动的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我的爸爸。我深深地知道，他有一天也将突然离我而去，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我的妈妈，同样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我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刘峰说，他是在悔恨吗？我不知道。
“小峰，咱们先回去，好不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表哥，我对他真的恨之入骨。我曾幻想过，在某个深夜，趁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从厨房里拿出菜刀，朝他的喉咙一刀切下去。但是，幻想过无数次的我，始终下不了手。再怎么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了妈妈，我不想再失去他，唯一的亲人。”
刘峰说的这些话，有着剜心的痛。但是，如果我把二舅联合张仁义，谋杀外婆的事情告诉刘峰，不知他又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个秘密注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不会再告诉第三个人。我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也不想再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伤心痛哭流涕。
刘有仁送走了警察，重又回到河边来。在和我爸妈打招呼后，径直朝我和刘峰走来。
“小峰，我们回去吧！等法医鉴定完毕，知道结果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刘有仁咬了咬嘴唇，伸手把耷拉在眼角的头发别到耳后。
“小峰，表哥说得对。你呆呆地站在这里，只会让关心你的人徒增伤感。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每个人都被折磨得精疲力尽，要是你再出点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我也试着安慰刘峰。
看着刘峰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我有些责怪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就不应该威胁、恐吓二舅的。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威胁恐吓二舅，他是不是就不会跳河自杀了？
本是同根生，我又何必采用自相残杀的方式，来解决上一辈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爱恨情仇，酸甜苦辣，谁又撇的清？
“小峰，对不起。”
我情不自已地向表弟道歉。刘峰一定觉得很诧异，他扭头看了我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不是你的错。”刘峰淡淡地说。
表哥刘有仁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于是，他不知所以然地问我们，“你俩在说什么呢？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走吧，我们回去了，别再让他们担心了。”刘峰主动要求回去。
来到大舅舅家，房间里再次充满了沉重的气氛。
大舅和舅妈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入了定似的，对于我们的到来，一点也不关心。
在这种情况下，最有礼貌的行为就是沉默。当无法预料的悲伤袭击了每个人的心窝，即便每颗心在滴血，也要强忍着不吭声，这也是成长成熟的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
我们毫无准备，一下子就长大了；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我们一下子就成熟了。成长的疼痛是成熟的代价，不经疼痛就不能看见彩虹。
也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大舅舅才鼓起莫大的勇气，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虽然这座城市的喧嚣，偶尔还会飘进房间里来，但是，那些无关紧要的声响，和在座的每个人都没有任何关系，生生死死之间，城市永恒。
“去烧点菜，都中午了，也该吃饭了。”大舅舅对舅妈说。
舅妈没吭声，兀自站起身，走向厨房。我看见舅妈的脊背有些佝偻的倾向。我妈也默默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仿佛走路的声响也能无情地打破眼前的沉寂。
这个场景很无趣，很无聊。几个大男人，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坐在椅子上，坐在凳子上，谁也不肯开口说第一句话。
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那声音里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尽管那哭声很微弱，却清晰地钻入每个男人的耳朵里。
这顿午饭是我吃过的所有午饭中，氛围最哀伤的一顿午饭了。恐怕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太阳偏西。中学生们陆续放学，他们走在街上，嘻嘻哈哈，有说有笑，时而尖叫一声，时而破口大骂一句。没错，这就是活泼好动的中学生。
表妹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一如既往地回来了。
“我回来了！”她的声音，甜甜的，完全符合花季少女的声音属性。
不过，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金黄色的光芒随之灌入房间，照在每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表妹明显被我们的表情吓到了。
“没事儿！”舅妈不打算告诉表妹二舅自杀的噩耗吗？
“还说没事？你们脸上的面无表情已经告诉了我，家里又发生了不好的事。告诉我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二叔跳河自杀了。”舅妈说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刘诗雨觉得很惊悚，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死就死了，生命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表妹问。
“今天早上。”
我坐在凳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表妹的侧脸，在她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神色的变化。不知，听了这个消息，她是高兴呢，还是有些难过的忧伤浮出水面。
表妹没再说什么，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像个淑女一样，自己去厨房弄吃的。
三天后，警方发来消息，“死者是自杀。在死者的体内，没有发现任何致命的东西。死者的身上也没有一处伤痕。”
之后，二舅被送到火葬场，火化之后，又将他的骨灰和外婆安葬在一块儿。其实，我是反对将二舅的骨灰安葬在外婆边上的，“为什么不能安葬在一起？母子团聚不是好事一件吗？”
面对众人的质问，我只能保持沉默不语，因为，我深深地知道，我不能把那个惊人的秘密告诉他们。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刘厚志，答应过我的二舅。既然二舅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我为应该坚守自己的诺言，死者为大，我没有理由再阻止他们母子团聚了。我能做的，只是祈祷，祈祷二舅和外婆能在九泉之下相遇，互相原谅对方，然后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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