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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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西去逆水行舟

    陇山以南、渭水之滨,清凉江风里,走来两个年轻身影。

    “仙人,你……”

    “八百遍了姑娘,我不是仙人。”

    “那叫你‘天师’。”

    “听起来不错。”

    “赵天师,你老人家……”

    “请叫我赵寒。”

    “我不管你叫什么,总之你答应了我,就一定要去帮我捉鬼……”

    “你说,你父亲是上邽县县尉,洛元堂?”赵寒问。

    洛羽儿一愕。

    她点点头。

    原来之前,她父亲洛元堂奉命探查那桩“人头鬼案”。期间,他曾无意中对洛羽儿说过,这桩人头案子太离奇了,绝不是人能够做下的,应该是鬼怪所为。

    后来,洛元堂被县令吴晋削官,赶回了家。

    一天夜里,他在吴晋的私宅里被人发现,身边,就躺着吴晋的无头尸首。

    于是,那些人就说是洛元堂杀了吴晋,还是整桩案子的嫌犯,把他抓到了县衙里去。

    可洛羽儿坚信父亲所说,这案子就是鬼怪做的,父亲被人冤枉。所以她才一个人跑出来找法师捉鬼,救父亲脱罪。

    “你父亲和那个吴县令,有没有什么私仇旧怨?”赵寒问。

    “从没听说过。”

    “是这样。”

    赵寒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专吃人头的鬼……

    《灵鬼琐闻》里倒是说过,两百年前,拓跋魏朝的时候。

    有个发酒疯的小官,骑马把一个小贩几岁的儿子撞死了,事后却没受到半点责罚。

    那小贩出身低微,上告无门。

    他一怒之下,夜里闯进那小官家,杀光了一家七口,连刚出生的婴儿也不放过。

    唯独那小官刚好没在,躲过一劫。

    后来,小贩被小官带人逮着。

    小官恼羞成怒,一刀小贩的头砍下、剁成肉泥,让他死而不得全尸。

    小贩死后,怨气盈积不去,化成厉鬼、专吃世人之头,以泄世道不公的怨气,弥补他死后无头的缺憾。

    这阵子,你们上邽城里,有没有什么犯了大案的犯人,被砍头示众的?”

    “没有啊。我说赵天……”

    “天什么?”

    “赵寒,成了吧?”

    “羽儿你好。”

    “你也好。你问也问过了,咱们赶紧回上邽捉鬼去。”

    “好啊,山路走腻了,走走水路?”

    前方,清风吹拂,两面高山交夹之下,一条大河呼啸而去。

    这就是那条,横贯陇右、直通长安的河流,渭水。

    坐船溯水西上,是一条比较快的回家路途。

    两人走到江边。

    河面很宽,江中浊浪涌动,江边有个小小的破旧渡口,看不见一条船。

    “这渡口好像丢荒了,不会有船了。咱们往上游走走看看。”洛羽儿道。

    “嗯,你去看,我躺会。”

    说完,赵寒靠在块石头上,闭眼打起盹来。

    “这家伙……”

    洛羽儿翻了个白眼,正想走去,江面上飘来了一个物事。

    “船,有船来了!”

    洛羽儿扬手打着招呼。

    不一阵,一条大船靠在了渡口。

    “这好像是条货船,”洛羽儿道,“他们不会不载客的吧?”

    “不会。”

    赵寒突然睁眼说话,差点吓了洛羽儿一跳。

    “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经载了客。”

    “你俩什么人?!”

    船头,冒出了许多船夫汉子,个个神色严峻,拿着刀枪。

    当前是一个年轻壮实的船工,喊着话。

    “好人。”

    赵寒走到岸边,打着招呼:

    “只坐船,不劫道的好人。”

    这话,正好说中了壮实船工的心中所想。

    他打量着少年和少女。

    “我谅你们也不敢。这段河里,哪个贼人的招子瞎了,不认识我们‘龙脊帮’的旗子?”

    他一指船头,三角黄旗迎风招展,旗上,蛟龙怒吼朝天。

    渭水横贯八百里秦川,每月漕运往来,成百上千。

    为了保护道上周全,沿岸各地的商客,都习惯把货品交给船帮护送。这“龙脊帮”,正是渭水为首的几大船帮之一。

    “船大哥,“赵寒道,“我们要到秦州的上邽城去,捎一程呗。”

    壮实船工回头,向一个老船夫道:

    “谭伯您看?”

    老船夫满脸皱褶,一双老眼望着赵寒二人:

    “二位,这渡口好多年没人用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我俩从陇山下来的,”洛羽儿指着赵寒,“他带的路。”

    “哦……”

    又打量两人一阵子,老船夫道:

    “这河千八百里的,就属这一段最荒,时不时会有水贼出没。咱循例问问,二位别怪罪。

    不过也是怪了。

    平日过这段,几十里岸头都瞧不见个人影。今儿一拨拨的,居然有这么多人要搭船。”

    洛羽儿一奇:

    “怎么除了我们,老伯您还载了别的客人?”

    “前头也有个丢荒的渡口,已经上来好几位了。你俩也上来吧。”

    老船夫指了指身后,那个有些昏暗的船舱。

    “多谢老伯。”

    赵寒朝洛羽儿一眨眼,走了上去。

    船头,从船工们的刀枪丛中走过,洛羽儿低声问:

    “赵寒,你怎么知道,这条船还载了别的客人?”

    “船身外头、靠近水面的地方,有条吃水的白线,瞧见了没?”

    “没有啊。”

    “没有就对了。”

    “……”

    “河道走货都有时限,货船为了按时运达,通常会在船身上划一道吃水线。

    载货后,吃水刚刚不越过那条线,这样货装得多,船也还能走得比较快。

    可这船连吃水线的边角都瞧不见了,船头上客的口子上,还有刚被很多人踩过的痕迹。

    懂?”

    洛羽儿看着栏杆上的脚印,又看着赵寒,面露一丝惊喜。

    二人走入船舱。

    舱内堆着不少木箱货物,日光从两头的缝隙透入,有些昏暗不明。

    除了船工之外,舱里还有几个奇怪的人。

    舱中央,站着四个身躯。

    前三个清一色的挑夫装扮,一高一矮一壮,低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每人背上还有个长长的布条,不知装了什么。

    还有个年轻汉子,站在后面。

    他身高体硕、眼神锐利,一身灰色劲装,腰间悬着个长鞘。

    这几人站成半圆,守着一张木椅。

    椅上,一个幞头长衫、面貌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在闭目养神。

    舱尾角落处,还有个孤独的身影斜靠在墙壁上,光线阴暗,看不清楚面目。

    赵寒与洛羽儿正看着,那灰衣汉子一眼瞧见,眼里两道精光射出:

    “看什么看?转过去!”

    “石远。”

    一把厚重沉稳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坐着、闭着眼的长衫中年人:

    “同舟共济,当以礼相待。还不给人赔个不是?”

    “是。”

    灰衣汉子向赵寒两人一抱拳:

    “得罪!”

    声音洪亮,毫不拖泥带水。

    洛羽儿见这人这么豪爽,也一点没生气,向灰衣汉子拱了拱手。

    “兄台,”赵寒道,“你们坐船西上,这是要去哪里,做什么营生?”

    灰衣汉子没料到这少年上来就问,一点也不怕生,一时没回答。

    “呵呵。”

    长衫中年人缓缓睁眼,“去秦州上邽县,走些买卖。”

    “你们也去上邽?”洛羽儿问道。

    长衫中年人看了眼明眸俊美的少女,淡笑道:

    “小娘子,我看你二人男女同行、过从紧密,怕不是,一对新婚燕尔的佳人?”

    洛羽儿脸上起了些红晕,“不是不是,先生您别误会,我俩刚认识不久的。”

    赵寒却毫不介意,打量了下那三名背着布条的挑夫:

    “先生,您做的这是大买卖啊。”

    “小郎君说笑了,小本买卖,养家糊口而已。”

    小本买卖?

    这要真是个小本买卖,小寒爷我今儿也算眼瞎了。

    “幸会。”

    赵寒道,“羽儿,咱别打扰人家清净了,走,看风景去。”

    洛羽儿跟着赵寒走开。

    见二人走开,灰衣汉子低声道:“先生,您不是说过,此行不宜声张……”

    长衫中年人微一抬手。

    他看了眼远处的少年背影:

    “既来之,则安之。”

    “是。”

    灰衣汉子答应一声,挺立不言。

    此时,船头,谭伯一声高呼:

    “风大,起河!”

    “喔嚯嘿哟!”

    雄壮的汉子声音传出,船工们把舟橹一摆,货船撑离渡口,顺河往西而去。

    渭水这一段北依陇岳、南临秦岭,越走河面越窄、水流越是湍急,货船逆流而行,很是吃力。

    赵寒站在船头眺望两岸,神情轻松。

    洛羽儿见谭伯划船辛苦,就说要给他搭把手。谭伯说这是使蛮力的粗活,就不劳烦女子人家了。

    “不麻烦。”

    洛羽儿抄起长橹一摇,那橹顿时转得飞快,船身渐渐走得快了起来。

    谭伯和船工都瞪大了眼:“小娘子,你怎么那么大的劲儿?”

    “我爹爹从小教我练武,练了点手劲。”

    “这么美貌的小娘子还练武啊,了不得啊……”

    船工们纷纷夸着。

    “果然练过。”赵寒认真点着头。

    “赵寒,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也过来帮忙吧。”

    “突然很困……”

    少年一溜烟跑回船舱去了。

    “这家伙……”

    舟船越行越快,过了好一阵子,河道又再变宽,渐渐现出一个开阔的河面来。

    “到鬼哭峡了。”谭伯道。

    洛羽儿道,“这名字好奇怪,这是什么地方?”

    谭伯抬头望着,沟壑丛生的脸上,透出了一丝恐惧。

    前方,两岸的崇山峻岭高耸入云,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峡谷,其中雾气缭绕,有如幻境。

    “小娘子,”老人的声音沉重,“这峡谷里的水流虽然慢了,但是暗礁很多,长年又都这么起雾,蒙蒙混混的。

    所以,有些个不熟水道的船,就触礁沉在了里头,船上的人就都没了。

    这么些年下来,渐渐的,走船过这里,就能听到些惨哭声,可又找不着人。

    所以大家伙都说,就是那些人死得不甘心,变成了鬼,在哭着喊冤那……”

    苍老的声音带着敬畏,传到羽儿耳内,也入了船舱里头。

    木椅上,长衫中年人望着舱外的迷雾峡谷,目光淡淡。

    舱尾,那个孤独身影斜靠着,似乎从来没有挪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