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鸿门宴（四）：高手对决
与此同时，上海六国饭店，豪华贵宾包间。
“几位先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可便要说一点儿正事儿了。”七十六号李主任放下了酒杯，看着今晚他请来的四位客人，略带嘲讽的笑道：“各位都是大上海鼎鼎大名的人物，自从光绪年间，前朝状元公张謇先生提出‘实业救国’的主张以来，我国的民族工业，一日千里，而各位，都是其中的弄潮儿.佼佼者，兴办工厂，创立公司，日进斗金，成绩斐然，实在让李某人心生敬仰，自惭形秽了！！”
“李主任客气了……”几个在座的大商人，听到这样的调侃，都不由自主的尴尬的笑起来。在这样动荡不堪的中国办实业，简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天到晚，都要应付各路黑白两道的英雄豪杰的威胁和勒索，能保住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创立的产业，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追求什么“成绩斐然”？！真是笑话！
如果在一天之前，这四位叱咤商场的大商人，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同一个人人皆曰可杀的狗汉奸.特务头子在同一桌吃饭，可是今天晚上，这本不该在一块吃饭的人，偏偏就坐到了一块----因为放眼大上海，还真的没有什么中国人，是七十六号想请，而请不到的呢。
“李某此言，绝非客气。”李主任微微一笑，一双恶狼一般的眼睛，一一从他的四个客人身上扫过，就像在打量着即将到口的四只猎物一般；他微笑道：“前些日子，四位赏脸，去威廉酒店参加了我们七十六号举办的酒会，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的经费，的确是劳苦功高！！现在七十六号的工作已经走上了正轨，李某人终于能够抽出些时间，来答谢各位的仗义相助了---各位，来，咱们干了这一杯！！”
喝了酒之后，四位老板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是傻瓜，看得出来，李主任根本就不是在感谢自己被迫去捐助的那一点儿钱财，而是别有所图，他那恶狼一样的目光，简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李先生，咱们都是朋友了，就不要说过于客气的话了，”“卢氏企业”的老总，同时也是上海总商会副会长的卢如文微笑道：“如果有用的到我们兄弟的地方，还请李主任明言，我们一定会尽心竭力的。”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变被动为主动，主动出击，看看这个王八蛋姓李的，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李主任冷笑，道：“卢会长做事情果然豪爽，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怪不得我们那位隐居在香港的杜先生，会称你做‘玉麒麟卢俊义’了！！”
此言一出，卢如文登时感觉到，好大的一桶冰水，从自己的头顶浇了下来，从头凉到了脚底！！
姓李的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已经摆明了自己
的态度：四位老板，你们和军统，还有“水果老杜”相互勾结的那一点儿事情，我们已经都知道了！！
这些年，杜先生通过各种渠道给国共双方送去的大量的武器弹药和药品物资，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是经过了这四个老板的帮忙，通过他们的商业网络，才能送到“地方”的。
四个老板出于爱国之心，向他们提供了仓库，厂房，汽车，甚至司机，还秘密捐助了不少的资金，可谓是居功甚伟，为抗战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如果这些事情能够公开的话，那么他们四个人，是绝对可以和新加坡的爱国华侨陈嘉庚相提并论的。
这四个老板之所以要这样做，并不是由于他们害怕杜先生，而是因为这四个老板鲜明的政治立场：反日，家财万贯的商人，也一样可以爱国的，甚至更爱国。
现在李主任直接揭了四个人的老底，毫不客气，毫不避讳，他的目的，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
卢如文处变不惊，长期的商业经历，已经锻炼出了他足够的意志力和胆略，他放下酒杯，微笑道：“李先生，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今晚宴席之上，只谈风月，不理俗事！！”
“卢会长，我也想不理俗事，奈何俗事，”李主任冷若冰霜，一双贼眼狠狠的看着卢如文，咬牙切齿的说道：“奈何俗事，他妈的偏偏要来找我！！”
“李先生，你有话请直说，不必藏着掖着的！！”卢如文身家巨万，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他毫无畏惧，直面李主任的目光，冷笑道：“大家都是帮里的兄弟，按照江湖规矩，你有什么意见，咱们可以盘一盘的。”
谁能想到，这四个大老板，为了做生意的方便，居然也早就加入了青帮，而且辈分都在李主任之上，难怪卢如文敢这样硬扛李主任了----对这样的小人，不能一味退让的，妈的，都在大上海混，谁怕谁呀？！！
“好，很好，我就喜欢你们这样有话直说的风格！大家都是青帮的兄弟，藏着掖着，反而不爽气。”李主任放下了手中的香木筷子，冷笑道：“各位，实不相瞒，李某今天是代表周佛海周院长，还有日本方面的朋友，来跟四位谈谈心的。有些话说起来，可能不那么动听，还请各位海涵了。”
卢如文笑了笑，悠然说道：“当然，关于这一点，我们四个人，都是深信不疑的。你李先生说话，自然是代表日本人和周先生的。”
这一句讽刺十分刺耳，卢如文简直是指着鼻子骂李主任是日本人的走狗了。
“既然你们什么都明白，那事情就好谈了。”对于卢如文的嘲讽，李主任竟然如同闻所未闻一般，他笑道：“各位先生，这些年，你们暗地里帮着军统和共产党，搞了好多的物资，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有没有给你们记
上一功？要我看，怎么也得给个勋章吧？否则，就是太不够意思了！！”
“李先生，说话是要讲凭据的，”卢如文性格强硬，自然要硬扛的：“我等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一生致力于实业救国，改善民生，从来不涉足政治的，所以什么国共两党，什么战争胜负，什么是非对错，与我等无关。”
“你说没有就没有？！”李主任大笑，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所以我才敢斗胆请你们来这里吃饭的。你们也许不知道吧，此时此刻，绥靖军的六个师长，还有杜先生派回上海的代表周阿毛，还有七十六号里面吃里扒外的处长宋怀之，都已经被秘密处决，你们别告诉我，这些人你们都不认识！！”
---------
整个房间，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如果说还有一点声音的话，那便是每个人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了----四个老板的脸色都变得极其可怕，他们没想到，日伪方面的出手竟然如此狠辣，绝不留情！！
他们绝对相信，李主任说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因为对于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来讲，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就像他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死后一定会落进十八层地狱一样----“魔鬼不怕进地狱”，这句著名的西方谚语，简直就是为李主任量身打造的。
卢如文沉吟了一下，忽然瞪起了眼睛，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先生，我知道你们手里有枪，而我们这些本分的生意人是无力反抗的；如果你们诚心要取走我们四个人的性命，那么你们随时可以拿去，犯不着如此凭空诬陷我们！！今晚我们四个人，既然敢来赴你的鸿门宴，自然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怎么样，给个痛快话，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李主任突然爆发出一阵可怕的怪异的笑声，笑得四个大老板毛骨悚然，真的，此刻他们简直都在怀疑，眼前的这个怪物，绝对不可能是人类，而是从地狱里面跑出来的妖怪！！
“卢老板，实不相瞒，杀人的事情对我来说稀松平常，我每天都要杀人，细算起来，大约平均每天处决十个人左右。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就是我的工作，就好像你们每天经营工厂一般。”李主任冷笑道：“可是说实话，你们这样的四个大人物，却并不是我李某人想杀，便能杀的。”
“李先生这就客气了，谁不知道，你是一个‘江南小儿，闻之也不敢夜啼’的铁血人物，你会真的在乎，我们这四条小命吗？！”卢如文这是豁出去了，妈的，姓李的这个王八蛋已经打到门上了，必须要跟他拼一回了！！
“卢先生，你不要如此激动嘛！！”李主任微笑道：“我知道，你本人是美国国籍，
其他三位老兄，则是英国公民，有了米字旗和星条旗的保护，你们自然有恃无恐，我们七十六号这样的小庙，自然入不了你们的法眼；更何况，你们同时也是在帮的弟兄，我动你们，就等于犯了规矩。所以，直接说吧，我是不会杀你们的。”
“那就要感谢李先生的不杀之恩了，”卢如文嘲讽的冷笑道：“不过我想，李先生能如此宅心仁厚，网开一面，自然也是有条件的，对吗？”
好嘛，现在饭桌上的双方，已经公开的在打“明牌”了。
“不错，所谓在商言商，其实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件事情，说到底都是生意，都是为了利益。既然是做生意，求利益，那自然没有必要玉石俱焚，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嘛。”李主任恬不知耻的微笑着，道：“我的条件也很简单：第一，你们四个，必须登报发表声明，承认自己曾经参与过为国共双方提供物资的行动，但是在汪主席新政府的教育之下，迷途知返，悬崖勒马，痛改前非，今后坚决置身于政治之外，切断和重庆方面.延安方面的一切联系。”
“好主意！！如此一来，我们不但将自己的把柄拱手交到了你们手里，你们随时都能用‘勾结敌军’的罪名将我们抓起来，把我们的财产充公，秋后算账；而且这个声明一旦发表，就等于我们四个，公开为汪主席的新政府站台助威，”卢如文冷笑道：“这笔买卖一石二鸟，实在是精明得很呀！！”
“哈，过奖过奖！！说到‘充公’，据我所知，各位的大多数产业和财产，都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里面；你们在华界的财产，实在有限，即便我们要查封，也查封不了多少的，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李主任微笑道：“我还没说完，我们的第二项条件，就是今后你们的企业，要接受日本方面提出的军工订单，当然，日本方面也不会亏待你们，该付的钱，一分也不会少的----你们都是商人，商人自然是不能挑顾客的，不是吗？！”
“哼，李先生，听你的意思，你不但要让我们认贼作父，还要我们助纣为虐了！！”卢如文冷笑道：“我只想知道，今天我们四个，如果不答应你的两个条件，是不是，就走不出这一家饭店了？！”
“这是哪里话？！这里是公共租界，不是我的地盘，你们自然是来去自由的。”李主任平静的说道：“但是我敢保证，你们绝对不会真的想如此做的。”
他忽然拍了拍手，房间的门打开，走进来几个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手里拿着几个花花绿绿的礼品盒子，然后将它们一一放在了饭桌上，他们摆放的很有门道：每个盒子，对应着一个大上海的商界名人，很显然，这些盒子，就是专门为他们而来。
李主任看着四个盒子
，忽然微笑道：“杨老板，请你打开你面前的盒子。”
杨老板面带愠色，却真的听话的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里面，却放着一双精美的高跟鞋子！！
这双鞋子上面，不但镶嵌着来自非洲的几颗璀璨的钻石，而且用昂贵的非洲象牙做了点缀，相比之下，纯正的阿尔卑斯小牛皮面料，反而显得很一般了，可以想象，这一双鞋子的价值，绝对是让人震惊的----即便，这里是奢靡的大上海。
卢如文瞪眼怒道：“李先生，这是摆在饭桌上的东西吗？你到底什么意思？！用一双鞋子，来收买我们？！”
对于这一迭连声的质问，李主任闻所未闻；那个杨老板的脸色却早已经瞬间就变得煞白，他看着李主任，几乎是哆嗦着说道：“李先生，江湖规矩，罪不及妻子，你，你把她怎么样了？！”
“杨老板，你误会了，这只是你那位心爱的如夫人的一双鞋子而已，又不是她的一双玉足装在盒子里面，你没有必要怕成这样的。”李主任大笑，道：“据我所知，这是你从意大利人那里定做的高级皮鞋，价值连城，整个上海，只此一双，你的小夫人爱不释手，轻易不穿的。不过你放心，我也只是拿过来欣赏一下，这不，就还给你了吗？！”
杨老板颤抖着身体，居然说不出话来，李主任能够如此轻松的拿到自己爱如性命的“外宅”最看重的礼物，那么就在清楚的向自己表明：七十六号的人，甚至是日本人，随时都能夺走这位美丽的女士的生命，杨老板本人是英国国籍，也许不用担心死于非命，可是他的外宅却并不是，这便是杨老板的致命弱点了。
李主任示意手下，又打开了罗老板面前的盒子。
罗老板突然惊叫出声！！
只因为他面前的盒子里，却放着一辆英国人造的遥控小汽车！！
这个年代，遥控小汽车还是极其罕见的玩具，这也是整个大上海，都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罗老板死死的盯着李主任，嘴唇使劲的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人若无耻，天下无敌，李主任脸都不要了，你能拿他怎么样？！
“罗老板，你不必如此失态，我不是说了吗，这只是七十六号手下的高手去你们家里面，借来让我们开开眼界，随便玩玩的，现在完璧归赵，原物奉还。对了，我的一个手下，出于兴趣爱好，擅自给你的这辆汽车做了一点点改装，改进了车体结构，并且更换了更好的充电电池，你回去带着你的小公子试一下，绝对比英国原厂的水平高出一大截的。”李主任冷笑道：“不过罗老板，说句实话，现在大上海的治安实在是太乱了，所以我建议你，送你的小公子上学的路上，你的汽车里面最好再多配一名保镖，毕竟你六十才得子，更应该珍惜
才对！！”
罗老板脸色煞白，还是不能说出一句话来，他当然知道大上海的混乱，所以高薪聘请了众多的保镖，又从黑市上买来了各种枪支，没想到如此重重防护之下，七十六号的杂碎们竟然还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的让他不寒而栗----哪怕是被对方武力开道，强行抢走呢，也多少还让人心里好受一点，谁想到竟然是这样他妈的神不知鬼不觉，简直让人后脖颈子发凉了！！
李主任冷笑，转向了下一个目标，耿老板。
人如其名，这位耿老板，向来以耿直公正，童叟无欺著称于商场，颇有威望，他还是杜先生的亲戚，跟戴笠也是好友，却从不仗势欺人，是大上海商界公认的“裁判员”和“调解师”----这个李某人真不要脸，居然连他这个正派人也要动了！！
李主任没有说话，而是挥了挥手，耿老板面前的盒子被打开，却与前两个盒子里面的东西大相径庭：只是一串佛珠而已，平凡无奇，陈旧得很，也就值个二三十块钱罢了。实在看不出来，李主任手下的高手们，弄来这东西，到底要做什么用。
可是耿老板见了这平凡无奇的东西，一双眼中却立刻流出了眼泪，他看着李主任，红着眼睛，流着泪水，咬牙切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李先生，我真佩服你！！因为我耿某人这一辈子，从来也没见过另外一个，能像你这样毫无底线的人！！不过我跟你保证，如果我的母亲出什么事情的话，你李先生的母亲，也一定会有同样的待遇，你最好相信我说到做到！！”
谁能想到，这个天杀的李主任竟然派人偷来了耿老板母亲手边的佛珠，来威胁耿老板就范----伤天害理，莫此为甚！！
“耿老板，我劝你还是多读一点点书吧。”李主任面色平静，微笑道：“因为你这个人讲话，前言不搭后语：你刚才明明说我这个人‘毫无底线’，现在却要用我李某人的母亲来威胁我，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我请问你，我这个毫无底线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母亲呢？！”
“好，李先生，不用多说，我耿某人，已经输得心服口服，我愿意签字。”耿老板忽然斩钉截铁的一挥手，冷笑道：“不就是登报嘛，我耿某人又不是没上过报纸！！不只是我，你们三个，也要签字！！”
“老耿，你疯啦？！”卢如文震惊万分，猛然拉住了耿老板的胳膊：“难道你不知道，这个字一签，我们四个人，也都变成了汉奸了吗？！老杨，老罗，你们怎么说？！”
杨老板和罗老板面面相觑，不发一语，这个时候不说话，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他们就像凶猛的眼镜蛇，却被人踩住了七寸，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投降了----他们不怕死，可
是他们的亲人，却成了敌人的目标，这让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卢会长，人各有志，你不要强人所难嘛！！”李主任眼看自己的阴谋得逞，心里面是何等的惬意爽朗，他看着卢如文，大笑道：“你就不想打开你面前的盒子看看吗？！”
“看什么看？！无非又是用我卢某人的亲属来威胁我罢了！！”卢如文勃然大怒道：“姓李的，我跟你讲，老子不吃你这一套！！有本事你就动手，把我们卢家斩尽杀绝，我们卢家一门忠烈，大不了为国捐躯，也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好，好一个忠肝义胆的玉麒麟！！”李主任鼓掌大笑，拍案而起，猛然将手一挥，他的手下，立刻打开了卢如文面前的盒子！！
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包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东西？！”卢如文勃然大怒道：“老子不吸毒！！”
“卢会长，这东西你都不认识？！”李主任大笑道：“那你名下的好几个化工厂，到底是怎么经营的？！既然你不认识，那我就斗胆，给你这个大企业家讲讲科学吧：这东西叫‘施来托美’，是一种剧毒的，无色无味的白色粉末，密度和面粉密度极其接近，易溶于水，也就是说，如果把这东西，掺杂进面粉里面的话，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分辨出来。”
“你什么意思？这东西，关我屁事？！”卢如文恨声道：“有本事，你就让我把它吃下去，我是为抗日而死，死得其所！！”
“你真无趣，又来了！！满嘴的生生死死，拍电影吗？！”李主任无奈的摊开了双手，笑道：“卢会长，我知道你不怕死，甚至你也不怕家人的死，但是我实在很感兴趣，如果有几万个中国人，会因为你今天不和我们合作，而痛苦的死去，你又会作何感想呢？！”
“哼，李先生，你也不用威胁我，杀人的是你们，又不是我卢某人！！”卢如文冷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历史书上，自有公论！！”
“哈，还是那句话，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吗？！”李主任大笑道：“实不相瞒，我已经让他们秘密收购了你们卢氏面粉公司‘荣誉出品’的两万袋五斤装优质面粉，如果你今天不和我们合作的话，我就下令，向每一袋面粉里面，掺杂进这种剧毒的粉末！！对了，忘记告诉你，这种粉末的毒性非常猛烈，只要二十毫克，就能夺走一个成年人的生命。我计划将这两万袋面粉，兵分两路：一路呢，通过你们熟悉的渠道，流入重庆方面的地盘和军队当中，让你们的老百姓和国军士兵，莫名其妙的纷纷暴毙；另外一路呢，我就请日本皇军，用飞机装载上这样的有毒面粉，在苏浙沪皖各省的广大地区随便扔下来，你也知道，中国的老百姓从来都是喜欢占便宜的，
见到白捡的面粉，哪有不拿不吃的道理？！所以这两万袋面粉，至少能收获两万条人命，而这一切，却都是拜你卢老板所赐----怎么样，卢老板，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妙的计划吗？！”
做人无耻到了李主任这个层次，却也有一定的好处：李主任现在可以说是“一颗唾沫一颗钉”，他说出来的话，无论多么狠毒，人们都是会相信的，道理也很简单，越是变态，就越是肯说实话，因为他们无耻，就不会隐瞒任何的腌臜内情。李主任既然说了这个计划，那么他就一定已经在做这方面的准备，两万条人命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数字。
“哼，李先生，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无论你们用我的面粉杀了多少人，整个中国却都明白，那是你们在杀人，不是我卢某人在杀人。”卢如文冷笑，好像李主任这一招无比狠毒的计谋仍然无法撼动他，但是他的额头却早已经出卖了他，现在他头顶光滑的“地中海”上面，已经满满都是汗水了。
“卢先生，恐怕你猜错了我的意图，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心如铁石，不会在乎人命的。”李主任微笑道：“我的重点不在于能够用这些毒面粉干掉了多少人，杀两万个人，跟杀掉二十万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套用斯大林的话说，死一个人是悲剧，死一万个人，只是数字。我真正的意图，是针对你苦心经营数十年时间才创立的‘卢氏企业’的金字招牌！！卢会长，我请你想一想，即便所有的人都知道，杀人的是日本人，但毕竟是通过你卢氏企业的面粉传播的，你终究还是脱不了干系的。你知道中国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胆小的民族，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以讹传讹之下，我怕到最后，他们就会谣传成，是你卢会长主动向面粉里面掺杂了毒药，帮助日本人屠杀中国同胞，那么你卢氏企业出产的每一袋面粉，恐怕都卖不出去的，你辛苦创立的金字招牌，也就彻底砸掉了----你说，到了那个时候，‘清者自清’这四个字，还有什么用？！”
卢如文，不只是卢如文，四个商人的脸上都见了汗，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一个不争的事实：你没有办法和一群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进行辩论讲道理的，因为这些人只认识一种道理，那便是子弹。
卢如文叹了口气，忽然露出了艰难的微笑，道：“很好，李先生，你这一招很好，我被将军了----好吧，我签字！！”
卢如文这样的企业家，原来在内心深处，企业品牌比自己的生命，甚至比自己家人的生命更加重要，换句话说，他的企业声誉，就已经是他的生命。他绝不能忍受，自己辛苦创立的金字招牌，被不明真相的中国人所唾弃，那样的话，简直生不
如死----这便是他的致命弱点了，李主任的眼光真毒，但实在是太准了。
李主任大笑，又拍了拍手，四个酒店的女招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精致的文件夹，鱼贯走入房间，按照李主任手下的吩咐，将文件夹一一对应的摆放在了四大商人的面前。
卢如文四个人打开了文件夹，文件夹里面放着两份文件：一份是需要登报发表的“认罪声明”，另外一份，是梅机关代表日本政府签字的“军工生产合作协议书”。
用卢如文自己的话说，这两份文件，一份是“认贼作父”，一份是“助纣为虐”，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四大商人，此刻已经别无选择。
耿老板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他三个人的脸，连续三轮的四目相对，也实在是尴尬的很----李主任在一边袖手旁观，对自己今晚的辉煌战果十分满足，是的，如此重要的四大商人，杀了，简直是暴殄天物，把他们的立场扭转过来，为我所用，才是至高境界，李主任忽然很佩服自己。
四个老板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四支不一样的钢笔，他们不约而同，对两份文件的内容看都不看，便龙飞凤舞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文件夹被收起，送到了李主任面前，李主任亲自检查，确定签字无误，笑道：“好，各位先生，现在我荣幸的宣布，咱们已经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来，咱们再干了这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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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之后，公共租界的马路上，四辆豪华轿车一字排开，缓缓行驶，也许正如此刻四辆车的主人们的心情那样，沉重而缓慢，“渡秒如年”吧。
但此刻四大老板，却都坐在打头的第一辆车子里面，而这辆车的司机，却赫然是耿老板本人，这样的乘车组合，还是很少见的。
此刻耿老板的脸上，却依然带有笑容----是不是已经被吓傻了？！还是被气疯了？！
“不得不说，这个姓李的，实在是明朝的东厂.锦衣卫之后，几百年才出的一个这方面的天才。”卢如文微笑道：“如果不是大家阵营不同，我真的想好好夸一夸他的。”
“你已经在夸他了。”杨老板微笑道：“他们舍不得我们死，这就是他们的底牌底价，这下子我们终于放心了。至于和国府的合作，我们自然不可能只有杜先生这一条线，所以，杜先生这一条线，断了就断了吧！”
“哼，老杨，你倒是很容易满足嘛！！”罗老板笑道：“姓李的自以为算计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在我们四个老狐狸面前，他的那一点道行，还差得远呢！！”
“不错，我们四个能够保住自己的产业，能够保证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实在是虎口脱险。”耿老板微笑道：“这多亏了老卢，直接和
那个姓李的硬碰硬，硬扛到底，真是勇气可嘉！！”
卢如文大笑，道：“跟我斗，他姓李的还嫩了点儿！！老耿，我还是有点儿担心，你的那位姓戴的朋友，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耿老板大笑道：“你当满天下的人，都跟他姓李的一样不要脸吗？！再说我们那一天签订的，是国民政府的正式公文，具有法律效力的，即便戴局长想反悔，也根本做不到的----委员长在上面签了字的！！”
众人大笑，因为严格上讲，他们四个，才是今天晚上这场交锋的胜利者。
李主任和日本人机关算尽，用他们的家人来威胁他们，这是四个老板在李主任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候就立刻想到了的，他们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而之所以卢如文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和李主任对怼，就是在抬高报价，绝不接受“无条件投降”。
如此激烈的斗争之下，日本人和李主任的底牌便显露无疑：他们需要四个老板协助生产，所以绝不会杀掉他们，也不会动他们的产业，四个老板此时，就已经稳操胜券了，他们有足够的经验----几十年的商海浮沉，难道是假的吗？！
至于签字的事情，则根本没有李主任想的那样严重，四大老板，尤其是卢如文的夸张表演，都不过是在演戏罢了，关于这样的文件，他们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不只是他们，就连远在重庆的国民政府，也都已经预料到了。
所以大约在一年之前，戴笠代表国民政府，和四大商人签订了一个文件，里面约定，国民政府对于四大商人在被日本占领上海期间，胁迫进行的所有活动给予“刑事豁免”，四大商人不但无过，反而是协助政府进行抗战的有功之臣。同样的，四大商人被日伪方面胁迫签署的一切文件，发表的一切声明，统统无效，不代表他们本人的真实立场。
为此，双方还有一个巧妙的约定：只要不是出自本心，被迫签订的文件上面，四个人都故意将自己名字的某一个比划写成某种特别的形状，日后只要对比不同文件上面的签字，就可以证明四个人签字时候的立场态度了。
今天李主任提供的两份文件上，四大商人就留下了这样的痕迹，换句话说，李主任得到的，不过是两张废纸罢了。
狡诈的李主任，怎么也不会想到，抓了一辈子鹰的自己，居然被鹰啄了眼睛，这个签字上的雕虫小技一样的秘密，恐怕到他死的那一天，都不会想明白的……
（本章完）
“几位先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可便要说一点儿正事儿了。”七十六号李主任放下了酒杯，看着今晚他请来的四位客人，略带嘲讽的笑道：“各位都是大上海鼎鼎大名的人物，自从光绪年间，前朝状元公张謇先生提出‘实业救国’的主张以来，我国的民族工业，一日千里，而各位，都是其中的弄潮儿.佼佼者，兴办工厂，创立公司，日进斗金，成绩斐然，实在让李某人心生敬仰，自惭形秽了！！”
“李主任客气了……”几个在座的大商人，听到这样的调侃，都不由自主的尴尬的笑起来。在这样动荡不堪的中国办实业，简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天到晚，都要应付各路黑白两道的英雄豪杰的威胁和勒索，能保住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创立的产业，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追求什么“成绩斐然”？！真是笑话！
如果在一天之前，这四位叱咤商场的大商人，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同一个人人皆曰可杀的狗汉奸.特务头子在同一桌吃饭，可是今天晚上，这本不该在一块吃饭的人，偏偏就坐到了一块----因为放眼大上海，还真的没有什么中国人，是七十六号想请，而请不到的呢。
“李某此言，绝非客气。”李主任微微一笑，一双恶狼一般的眼睛，一一从他的四个客人身上扫过，就像在打量着即将到口的四只猎物一般；他微笑道：“前些日子，四位赏脸，去威廉酒店参加了我们七十六号举办的酒会，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的经费，的确是劳苦功高！！现在七十六号的工作已经走上了正轨，李某人终于能够抽出些时间，来答谢各位的仗义相助了---各位，来，咱们干了这一杯！！”
喝了酒之后，四位老板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是傻瓜，看得出来，李主任根本就不是在感谢自己被迫去捐助的那一点儿钱财，而是别有所图，他那恶狼一样的目光，简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李先生，咱们都是朋友了，就不要说过于客气的话了，”“卢氏企业”的老总，同时也是上海总商会副会长的卢如文微笑道：“如果有用的到我们兄弟的地方，还请李主任明言，我们一定会尽心竭力的。”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变被动为主动，主动出击，看看这个王八蛋姓李的，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李主任冷笑，道：“卢会长做事情果然豪爽，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怪不得我们那位隐居在香港的杜先生，会称你做‘玉麒麟卢俊义’了！！”
此言一出，卢如文登时感觉到，好大的一桶冰水，从自己的头顶浇了下来，从头凉到了脚底！！
姓李的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已经摆明了自己
的态度：四位老板，你们和军统，还有“水果老杜”相互勾结的那一点儿事情，我们已经都知道了！！
这些年，杜先生通过各种渠道给国共双方送去的大量的武器弹药和药品物资，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是经过了这四个老板的帮忙，通过他们的商业网络，才能送到“地方”的。
四个老板出于爱国之心，向他们提供了仓库，厂房，汽车，甚至司机，还秘密捐助了不少的资金，可谓是居功甚伟，为抗战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如果这些事情能够公开的话，那么他们四个人，是绝对可以和新加坡的爱国华侨陈嘉庚相提并论的。
这四个老板之所以要这样做，并不是由于他们害怕杜先生，而是因为这四个老板鲜明的政治立场：反日，家财万贯的商人，也一样可以爱国的，甚至更爱国。
现在李主任直接揭了四个人的老底，毫不客气，毫不避讳，他的目的，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
卢如文处变不惊，长期的商业经历，已经锻炼出了他足够的意志力和胆略，他放下酒杯，微笑道：“李先生，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今晚宴席之上，只谈风月，不理俗事！！”
“卢会长，我也想不理俗事，奈何俗事，”李主任冷若冰霜，一双贼眼狠狠的看着卢如文，咬牙切齿的说道：“奈何俗事，他妈的偏偏要来找我！！”
“李先生，你有话请直说，不必藏着掖着的！！”卢如文身家巨万，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他毫无畏惧，直面李主任的目光，冷笑道：“大家都是帮里的兄弟，按照江湖规矩，你有什么意见，咱们可以盘一盘的。”
谁能想到，这四个大老板，为了做生意的方便，居然也早就加入了青帮，而且辈分都在李主任之上，难怪卢如文敢这样硬扛李主任了----对这样的小人，不能一味退让的，妈的，都在大上海混，谁怕谁呀？！！
“好，很好，我就喜欢你们这样有话直说的风格！大家都是青帮的兄弟，藏着掖着，反而不爽气。”李主任放下了手中的香木筷子，冷笑道：“各位，实不相瞒，李某今天是代表周佛海周院长，还有日本方面的朋友，来跟四位谈谈心的。有些话说起来，可能不那么动听，还请各位海涵了。”
卢如文笑了笑，悠然说道：“当然，关于这一点，我们四个人，都是深信不疑的。你李先生说话，自然是代表日本人和周先生的。”
这一句讽刺十分刺耳，卢如文简直是指着鼻子骂李主任是日本人的走狗了。
“既然你们什么都明白，那事情就好谈了。”对于卢如文的嘲讽，李主任竟然如同闻所未闻一般，他笑道：“各位先生，这些年，你们暗地里帮着军统和共产党，搞了好多的物资，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有没有给你们记
上一功？要我看，怎么也得给个勋章吧？否则，就是太不够意思了！！”
“李先生，说话是要讲凭据的，”卢如文性格强硬，自然要硬扛的：“我等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一生致力于实业救国，改善民生，从来不涉足政治的，所以什么国共两党，什么战争胜负，什么是非对错，与我等无关。”
“你说没有就没有？！”李主任大笑，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所以我才敢斗胆请你们来这里吃饭的。你们也许不知道吧，此时此刻，绥靖军的六个师长，还有杜先生派回上海的代表周阿毛，还有七十六号里面吃里扒外的处长宋怀之，都已经被秘密处决，你们别告诉我，这些人你们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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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房间，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如果说还有一点声音的话，那便是每个人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了----四个老板的脸色都变得极其可怕，他们没想到，日伪方面的出手竟然如此狠辣，绝不留情！！
他们绝对相信，李主任说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因为对于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来讲，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就像他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死后一定会落进十八层地狱一样----“魔鬼不怕进地狱”，这句著名的西方谚语，简直就是为李主任量身打造的。
卢如文沉吟了一下，忽然瞪起了眼睛，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先生，我知道你们手里有枪，而我们这些本分的生意人是无力反抗的；如果你们诚心要取走我们四个人的性命，那么你们随时可以拿去，犯不着如此凭空诬陷我们！！今晚我们四个人，既然敢来赴你的鸿门宴，自然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怎么样，给个痛快话，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李主任突然爆发出一阵可怕的怪异的笑声，笑得四个大老板毛骨悚然，真的，此刻他们简直都在怀疑，眼前的这个怪物，绝对不可能是人类，而是从地狱里面跑出来的妖怪！！
“卢老板，实不相瞒，杀人的事情对我来说稀松平常，我每天都要杀人，细算起来，大约平均每天处决十个人左右。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就是我的工作，就好像你们每天经营工厂一般。”李主任冷笑道：“可是说实话，你们这样的四个大人物，却并不是我李某人想杀，便能杀的。”
“李先生这就客气了，谁不知道，你是一个‘江南小儿，闻之也不敢夜啼’的铁血人物，你会真的在乎，我们这四条小命吗？！”卢如文这是豁出去了，妈的，姓李的这个王八蛋已经打到门上了，必须要跟他拼一回了！！
“卢先生，你不要如此激动嘛！！”李主任微笑道：“我知道，你本人是美国国籍，
其他三位老兄，则是英国公民，有了米字旗和星条旗的保护，你们自然有恃无恐，我们七十六号这样的小庙，自然入不了你们的法眼；更何况，你们同时也是在帮的弟兄，我动你们，就等于犯了规矩。所以，直接说吧，我是不会杀你们的。”
“那就要感谢李先生的不杀之恩了，”卢如文嘲讽的冷笑道：“不过我想，李先生能如此宅心仁厚，网开一面，自然也是有条件的，对吗？”
好嘛，现在饭桌上的双方，已经公开的在打“明牌”了。
“不错，所谓在商言商，其实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件事情，说到底都是生意，都是为了利益。既然是做生意，求利益，那自然没有必要玉石俱焚，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嘛。”李主任恬不知耻的微笑着，道：“我的条件也很简单：第一，你们四个，必须登报发表声明，承认自己曾经参与过为国共双方提供物资的行动，但是在汪主席新政府的教育之下，迷途知返，悬崖勒马，痛改前非，今后坚决置身于政治之外，切断和重庆方面.延安方面的一切联系。”
“好主意！！如此一来，我们不但将自己的把柄拱手交到了你们手里，你们随时都能用‘勾结敌军’的罪名将我们抓起来，把我们的财产充公，秋后算账；而且这个声明一旦发表，就等于我们四个，公开为汪主席的新政府站台助威，”卢如文冷笑道：“这笔买卖一石二鸟，实在是精明得很呀！！”
“哈，过奖过奖！！说到‘充公’，据我所知，各位的大多数产业和财产，都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里面；你们在华界的财产，实在有限，即便我们要查封，也查封不了多少的，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李主任微笑道：“我还没说完，我们的第二项条件，就是今后你们的企业，要接受日本方面提出的军工订单，当然，日本方面也不会亏待你们，该付的钱，一分也不会少的----你们都是商人，商人自然是不能挑顾客的，不是吗？！”
“哼，李先生，听你的意思，你不但要让我们认贼作父，还要我们助纣为虐了！！”卢如文冷笑道：“我只想知道，今天我们四个，如果不答应你的两个条件，是不是，就走不出这一家饭店了？！”
“这是哪里话？！这里是公共租界，不是我的地盘，你们自然是来去自由的。”李主任平静的说道：“但是我敢保证，你们绝对不会真的想如此做的。”
他忽然拍了拍手，房间的门打开，走进来几个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手里拿着几个花花绿绿的礼品盒子，然后将它们一一放在了饭桌上，他们摆放的很有门道：每个盒子，对应着一个大上海的商界名人，很显然，这些盒子，就是专门为他们而来。
李主任看着四个盒子
，忽然微笑道：“杨老板，请你打开你面前的盒子。”
杨老板面带愠色，却真的听话的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里面，却放着一双精美的高跟鞋子！！
这双鞋子上面，不但镶嵌着来自非洲的几颗璀璨的钻石，而且用昂贵的非洲象牙做了点缀，相比之下，纯正的阿尔卑斯小牛皮面料，反而显得很一般了，可以想象，这一双鞋子的价值，绝对是让人震惊的----即便，这里是奢靡的大上海。
卢如文瞪眼怒道：“李先生，这是摆在饭桌上的东西吗？你到底什么意思？！用一双鞋子，来收买我们？！”
对于这一迭连声的质问，李主任闻所未闻；那个杨老板的脸色却早已经瞬间就变得煞白，他看着李主任，几乎是哆嗦着说道：“李先生，江湖规矩，罪不及妻子，你，你把她怎么样了？！”
“杨老板，你误会了，这只是你那位心爱的如夫人的一双鞋子而已，又不是她的一双玉足装在盒子里面，你没有必要怕成这样的。”李主任大笑，道：“据我所知，这是你从意大利人那里定做的高级皮鞋，价值连城，整个上海，只此一双，你的小夫人爱不释手，轻易不穿的。不过你放心，我也只是拿过来欣赏一下，这不，就还给你了吗？！”
杨老板颤抖着身体，居然说不出话来，李主任能够如此轻松的拿到自己爱如性命的“外宅”最看重的礼物，那么就在清楚的向自己表明：七十六号的人，甚至是日本人，随时都能夺走这位美丽的女士的生命，杨老板本人是英国国籍，也许不用担心死于非命，可是他的外宅却并不是，这便是杨老板的致命弱点了。
李主任示意手下，又打开了罗老板面前的盒子。
罗老板突然惊叫出声！！
只因为他面前的盒子里，却放着一辆英国人造的遥控小汽车！！
这个年代，遥控小汽车还是极其罕见的玩具，这也是整个大上海，都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罗老板死死的盯着李主任，嘴唇使劲的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人若无耻，天下无敌，李主任脸都不要了，你能拿他怎么样？！
“罗老板，你不必如此失态，我不是说了吗，这只是七十六号手下的高手去你们家里面，借来让我们开开眼界，随便玩玩的，现在完璧归赵，原物奉还。对了，我的一个手下，出于兴趣爱好，擅自给你的这辆汽车做了一点点改装，改进了车体结构，并且更换了更好的充电电池，你回去带着你的小公子试一下，绝对比英国原厂的水平高出一大截的。”李主任冷笑道：“不过罗老板，说句实话，现在大上海的治安实在是太乱了，所以我建议你，送你的小公子上学的路上，你的汽车里面最好再多配一名保镖，毕竟你六十才得子，更应该珍惜
才对！！”
罗老板脸色煞白，还是不能说出一句话来，他当然知道大上海的混乱，所以高薪聘请了众多的保镖，又从黑市上买来了各种枪支，没想到如此重重防护之下，七十六号的杂碎们竟然还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的让他不寒而栗----哪怕是被对方武力开道，强行抢走呢，也多少还让人心里好受一点，谁想到竟然是这样他妈的神不知鬼不觉，简直让人后脖颈子发凉了！！
李主任冷笑，转向了下一个目标，耿老板。
人如其名，这位耿老板，向来以耿直公正，童叟无欺著称于商场，颇有威望，他还是杜先生的亲戚，跟戴笠也是好友，却从不仗势欺人，是大上海商界公认的“裁判员”和“调解师”----这个李某人真不要脸，居然连他这个正派人也要动了！！
李主任没有说话，而是挥了挥手，耿老板面前的盒子被打开，却与前两个盒子里面的东西大相径庭：只是一串佛珠而已，平凡无奇，陈旧得很，也就值个二三十块钱罢了。实在看不出来，李主任手下的高手们，弄来这东西，到底要做什么用。
可是耿老板见了这平凡无奇的东西，一双眼中却立刻流出了眼泪，他看着李主任，红着眼睛，流着泪水，咬牙切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李先生，我真佩服你！！因为我耿某人这一辈子，从来也没见过另外一个，能像你这样毫无底线的人！！不过我跟你保证，如果我的母亲出什么事情的话，你李先生的母亲，也一定会有同样的待遇，你最好相信我说到做到！！”
谁能想到，这个天杀的李主任竟然派人偷来了耿老板母亲手边的佛珠，来威胁耿老板就范----伤天害理，莫此为甚！！
“耿老板，我劝你还是多读一点点书吧。”李主任面色平静，微笑道：“因为你这个人讲话，前言不搭后语：你刚才明明说我这个人‘毫无底线’，现在却要用我李某人的母亲来威胁我，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我请问你，我这个毫无底线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母亲呢？！”
“好，李先生，不用多说，我耿某人，已经输得心服口服，我愿意签字。”耿老板忽然斩钉截铁的一挥手，冷笑道：“不就是登报嘛，我耿某人又不是没上过报纸！！不只是我，你们三个，也要签字！！”
“老耿，你疯啦？！”卢如文震惊万分，猛然拉住了耿老板的胳膊：“难道你不知道，这个字一签，我们四个人，也都变成了汉奸了吗？！老杨，老罗，你们怎么说？！”
杨老板和罗老板面面相觑，不发一语，这个时候不说话，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他们就像凶猛的眼镜蛇，却被人踩住了七寸，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投降了----他们不怕死，可
是他们的亲人，却成了敌人的目标，这让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卢会长，人各有志，你不要强人所难嘛！！”李主任眼看自己的阴谋得逞，心里面是何等的惬意爽朗，他看着卢如文，大笑道：“你就不想打开你面前的盒子看看吗？！”
“看什么看？！无非又是用我卢某人的亲属来威胁我罢了！！”卢如文勃然大怒道：“姓李的，我跟你讲，老子不吃你这一套！！有本事你就动手，把我们卢家斩尽杀绝，我们卢家一门忠烈，大不了为国捐躯，也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好，好一个忠肝义胆的玉麒麟！！”李主任鼓掌大笑，拍案而起，猛然将手一挥，他的手下，立刻打开了卢如文面前的盒子！！
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包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东西？！”卢如文勃然大怒道：“老子不吸毒！！”
“卢会长，这东西你都不认识？！”李主任大笑道：“那你名下的好几个化工厂，到底是怎么经营的？！既然你不认识，那我就斗胆，给你这个大企业家讲讲科学吧：这东西叫‘施来托美’，是一种剧毒的，无色无味的白色粉末，密度和面粉密度极其接近，易溶于水，也就是说，如果把这东西，掺杂进面粉里面的话，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分辨出来。”
“你什么意思？这东西，关我屁事？！”卢如文恨声道：“有本事，你就让我把它吃下去，我是为抗日而死，死得其所！！”
“你真无趣，又来了！！满嘴的生生死死，拍电影吗？！”李主任无奈的摊开了双手，笑道：“卢会长，我知道你不怕死，甚至你也不怕家人的死，但是我实在很感兴趣，如果有几万个中国人，会因为你今天不和我们合作，而痛苦的死去，你又会作何感想呢？！”
“哼，李先生，你也不用威胁我，杀人的是你们，又不是我卢某人！！”卢如文冷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历史书上，自有公论！！”
“哈，还是那句话，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吗？！”李主任大笑道：“实不相瞒，我已经让他们秘密收购了你们卢氏面粉公司‘荣誉出品’的两万袋五斤装优质面粉，如果你今天不和我们合作的话，我就下令，向每一袋面粉里面，掺杂进这种剧毒的粉末！！对了，忘记告诉你，这种粉末的毒性非常猛烈，只要二十毫克，就能夺走一个成年人的生命。我计划将这两万袋面粉，兵分两路：一路呢，通过你们熟悉的渠道，流入重庆方面的地盘和军队当中，让你们的老百姓和国军士兵，莫名其妙的纷纷暴毙；另外一路呢，我就请日本皇军，用飞机装载上这样的有毒面粉，在苏浙沪皖各省的广大地区随便扔下来，你也知道，中国的老百姓从来都是喜欢占便宜的，
见到白捡的面粉，哪有不拿不吃的道理？！所以这两万袋面粉，至少能收获两万条人命，而这一切，却都是拜你卢老板所赐----怎么样，卢老板，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妙的计划吗？！”
做人无耻到了李主任这个层次，却也有一定的好处：李主任现在可以说是“一颗唾沫一颗钉”，他说出来的话，无论多么狠毒，人们都是会相信的，道理也很简单，越是变态，就越是肯说实话，因为他们无耻，就不会隐瞒任何的腌臜内情。李主任既然说了这个计划，那么他就一定已经在做这方面的准备，两万条人命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数字。
“哼，李先生，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无论你们用我的面粉杀了多少人，整个中国却都明白，那是你们在杀人，不是我卢某人在杀人。”卢如文冷笑，好像李主任这一招无比狠毒的计谋仍然无法撼动他，但是他的额头却早已经出卖了他，现在他头顶光滑的“地中海”上面，已经满满都是汗水了。
“卢先生，恐怕你猜错了我的意图，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心如铁石，不会在乎人命的。”李主任微笑道：“我的重点不在于能够用这些毒面粉干掉了多少人，杀两万个人，跟杀掉二十万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套用斯大林的话说，死一个人是悲剧，死一万个人，只是数字。我真正的意图，是针对你苦心经营数十年时间才创立的‘卢氏企业’的金字招牌！！卢会长，我请你想一想，即便所有的人都知道，杀人的是日本人，但毕竟是通过你卢氏企业的面粉传播的，你终究还是脱不了干系的。你知道中国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胆小的民族，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以讹传讹之下，我怕到最后，他们就会谣传成，是你卢会长主动向面粉里面掺杂了毒药，帮助日本人屠杀中国同胞，那么你卢氏企业出产的每一袋面粉，恐怕都卖不出去的，你辛苦创立的金字招牌，也就彻底砸掉了----你说，到了那个时候，‘清者自清’这四个字，还有什么用？！”
卢如文，不只是卢如文，四个商人的脸上都见了汗，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一个不争的事实：你没有办法和一群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进行辩论讲道理的，因为这些人只认识一种道理，那便是子弹。
卢如文叹了口气，忽然露出了艰难的微笑，道：“很好，李先生，你这一招很好，我被将军了----好吧，我签字！！”
卢如文这样的企业家，原来在内心深处，企业品牌比自己的生命，甚至比自己家人的生命更加重要，换句话说，他的企业声誉，就已经是他的生命。他绝不能忍受，自己辛苦创立的金字招牌，被不明真相的中国人所唾弃，那样的话，简直生不
如死----这便是他的致命弱点了，李主任的眼光真毒，但实在是太准了。
李主任大笑，又拍了拍手，四个酒店的女招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精致的文件夹，鱼贯走入房间，按照李主任手下的吩咐，将文件夹一一对应的摆放在了四大商人的面前。
卢如文四个人打开了文件夹，文件夹里面放着两份文件：一份是需要登报发表的“认罪声明”，另外一份，是梅机关代表日本政府签字的“军工生产合作协议书”。
用卢如文自己的话说，这两份文件，一份是“认贼作父”，一份是“助纣为虐”，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四大商人，此刻已经别无选择。
耿老板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他三个人的脸，连续三轮的四目相对，也实在是尴尬的很----李主任在一边袖手旁观，对自己今晚的辉煌战果十分满足，是的，如此重要的四大商人，杀了，简直是暴殄天物，把他们的立场扭转过来，为我所用，才是至高境界，李主任忽然很佩服自己。
四个老板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四支不一样的钢笔，他们不约而同，对两份文件的内容看都不看，便龙飞凤舞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文件夹被收起，送到了李主任面前，李主任亲自检查，确定签字无误，笑道：“好，各位先生，现在我荣幸的宣布，咱们已经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来，咱们再干了这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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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之后，公共租界的马路上，四辆豪华轿车一字排开，缓缓行驶，也许正如此刻四辆车的主人们的心情那样，沉重而缓慢，“渡秒如年”吧。
但此刻四大老板，却都坐在打头的第一辆车子里面，而这辆车的司机，却赫然是耿老板本人，这样的乘车组合，还是很少见的。
此刻耿老板的脸上，却依然带有笑容----是不是已经被吓傻了？！还是被气疯了？！
“不得不说，这个姓李的，实在是明朝的东厂.锦衣卫之后，几百年才出的一个这方面的天才。”卢如文微笑道：“如果不是大家阵营不同，我真的想好好夸一夸他的。”
“你已经在夸他了。”杨老板微笑道：“他们舍不得我们死，这就是他们的底牌底价，这下子我们终于放心了。至于和国府的合作，我们自然不可能只有杜先生这一条线，所以，杜先生这一条线，断了就断了吧！”
“哼，老杨，你倒是很容易满足嘛！！”罗老板笑道：“姓李的自以为算计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在我们四个老狐狸面前，他的那一点道行，还差得远呢！！”
“不错，我们四个能够保住自己的产业，能够保证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实在是虎口脱险。”耿老板微笑道：“这多亏了老卢，直接和
那个姓李的硬碰硬，硬扛到底，真是勇气可嘉！！”
卢如文大笑，道：“跟我斗，他姓李的还嫩了点儿！！老耿，我还是有点儿担心，你的那位姓戴的朋友，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耿老板大笑道：“你当满天下的人，都跟他姓李的一样不要脸吗？！再说我们那一天签订的，是国民政府的正式公文，具有法律效力的，即便戴局长想反悔，也根本做不到的----委员长在上面签了字的！！”
众人大笑，因为严格上讲，他们四个，才是今天晚上这场交锋的胜利者。
李主任和日本人机关算尽，用他们的家人来威胁他们，这是四个老板在李主任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候就立刻想到了的，他们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而之所以卢如文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和李主任对怼，就是在抬高报价，绝不接受“无条件投降”。
如此激烈的斗争之下，日本人和李主任的底牌便显露无疑：他们需要四个老板协助生产，所以绝不会杀掉他们，也不会动他们的产业，四个老板此时，就已经稳操胜券了，他们有足够的经验----几十年的商海浮沉，难道是假的吗？！
至于签字的事情，则根本没有李主任想的那样严重，四大老板，尤其是卢如文的夸张表演，都不过是在演戏罢了，关于这样的文件，他们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不只是他们，就连远在重庆的国民政府，也都已经预料到了。
所以大约在一年之前，戴笠代表国民政府，和四大商人签订了一个文件，里面约定，国民政府对于四大商人在被日本占领上海期间，胁迫进行的所有活动给予“刑事豁免”，四大商人不但无过，反而是协助政府进行抗战的有功之臣。同样的，四大商人被日伪方面胁迫签署的一切文件，发表的一切声明，统统无效，不代表他们本人的真实立场。
为此，双方还有一个巧妙的约定：只要不是出自本心，被迫签订的文件上面，四个人都故意将自己名字的某一个比划写成某种特别的形状，日后只要对比不同文件上面的签字，就可以证明四个人签字时候的立场态度了。
今天李主任提供的两份文件上，四大商人就留下了这样的痕迹，换句话说，李主任得到的，不过是两张废纸罢了。
狡诈的李主任，怎么也不会想到，抓了一辈子鹰的自己，居然被鹰啄了眼睛，这个签字上的雕虫小技一样的秘密，恐怕到他死的那一天，都不会想明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