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上冤家:冷少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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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新生

两人又在山中转了十来天,但最终还是没能如谷飞鸟计划的那样,呆够半个月。

蒋东山急召谢运良,直升飞机直接按照信号定位找到两人,飞到山头盘旋。

两人在山顶出现的时候跟野人也没差了,头发虽然还是短短的,但是胡子已经长了挺长,衣服裤子就更不用说有多脏,破破烂烂的都是洞,完全没有电视剧中孤胆英雄胜利归来的豪迈。

谢运良就在这种状态下直接被直升飞机接走了,连回宿舍洗漱一下换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谷飞鸟站在山顶眺望着飞机离开的方向,皱紧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把人接走了,还能不能回得来。

然后非常后悔,这几天明显感觉谢运良的体力精力下降,他就没再给他增加训练量。

可是只有平时多流汗,战场上才能少流血。

他还是太心慈面软了,他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没来得及教给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教给他了。

谢运良走了,他自然没有再在山中呆下去的必要,于是略作整理也下了山。

事情来得非常凑巧,谷飞鸟回到宿舍先去洗了个澡,洗漱完毕头发上还滴着水没来得及擦干,电话就响了。

是张曼曼的保姆打过来的,预产期提前,孩子可能马上就要出生了。

谷飞鸟马上飞奔到栗孝国那里请假,急匆匆的赶往机场。

三月的南京,天气已经很暖和,谷飞鸟在傍晚抵达机场。他看着天边的晚霞,心中感慨万千。

段林涛,你马上就要当爹了,应该很高兴吧。

张曼曼的预产期提前了半个月,中午的时候开始有点疼痛。

等到谷飞鸟到医院的时候,阵痛已经很明显,保姆正扶着张曼曼在走廊里慢慢的溜达。

张曼曼脸色煞白,痛的不知流了多少汗,但是医生说还没到时间,让她再等等。

产区病房里不时传出几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东一堆西一堆的人挤满了走廊,每个孕妇身边都陪了很多人。

除了张曼曼。

没有娘家人,也没有婆家人,只有一个保姆。

她看见谷飞鸟,抬起苍白的脸,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很平静的打个个招呼,“来了。”

保姆看见谷飞鸟如蒙大赦,可算是见着一个能做主的人了!她是谷飞鸟脱人找的月嫂,专门侍候月子的,照顾孕妇相当有经验。但是张曼曼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她就算是再有经验,到了关键时刻也是没办法做主的,比如刚才医生说的,让张曼曼考虑剖腹产。

张曼曼不同意剖腹产。

保姆劝她,剖腹产可以少着罪,现在的刀口都是美容刀口,不用担心会留下疤痕。

张曼曼就是不同意,她问医生,是不是孩子有问题,只能剖?

医生说不是,就是个建议,她的情况是不知道要疼多久,生的时候也不会太顺利,大人要着罪,怕她到最后会体力不支,剖的话比较快,也没那么疼。

张曼曼说既然没问题,那我还是自己生。

保姆也没办法。

张曼曼走累了,或者是再次疼痛加剧,站定,努力的深呼吸。

谷飞鸟扶着她的胳膊,问她为什么不剖啊?这太着罪了。

张曼曼低头,好半天也没说话。

保姆在旁边帮着劝,剖吧,这都疼了半天了。

张曼曼苍白着脸,眼圈有点红,眼泪在眼睛里转了转,咬了咬牙还是没流下来,“谷哥,就让我疼一回吧,我对不起这孩子。”

谷飞鸟觉得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应该说什么呢?

说你没有对不起孩子?还是说你别折磨自己?或者你要是真愧疚就自己养他?

说什么都不对。

张曼曼咬着嘴唇,再次艰难的开始行走,冷汗一层层浸透了她的衣服。

又过了阵,她的阵痛已经非常频繁,人也没了精神,再也忍不住一阵阵的剧痛,尖叫痛哭。

医生过来看她,结论还是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谷飞鸟急的满头汗,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他此前认真的学习了一下孕妇生产的知识,但真事到临头,还是两眼一摸黑。

他的身份也比较尴尬,又不是张曼曼的丈夫,她疼的在病**翻滚嚎叫,他却只能看着。

别人家的男人都跟着媳妇一起又哭又喊,宝啊贝啊又亲又吻的安慰着,他却只能远远的站着,连凑上前都显得那么尴尬。

晚上8点,手机响了起来,言遇暖打电话过来。

谷飞鸟按下接听键,这边正传来一位准妈妈高八度的嚎叫,响彻云霄。

言遇暖那边一愣,问他你在哪啊?不是在山里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谷飞鸟本来准备瞒着她,这事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但这边撕心裂肺的嚎叫已经瞒不下去了,张曼曼痛的厉害,大叫着他的名字,谷飞鸟!

言遇暖追问,旁边是谁叫的那么凄惨?你是不是正在执行任务?

谷飞鸟心一横,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在医院,一时说不清楚,我这边很乱,现在不方便说话。

言遇暖急了,她以为谷飞鸟受了伤,追问你在哪啊?哪个医院?你快点告诉我!

谷飞鸟没办法,说我在南京。

事情就是这么巧,言遇暖也在南京,她大学里的好朋友结婚,她跑来贺喜,跟谷飞鸟前后脚到的机场。

半个小时之后言遇暖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南京某医院的妇产科病房。

张曼曼正痛的死去活来,提泪横流嘶喊吼叫,谷飞鸟也顾不得尴尬,跟保姆两个人围着她的病床安抚她。

言遇暖冲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张曼曼紧紧的拽着谷飞鸟的衣服,苍白而失神。

眼前的景象任谁看了都要在心里琢磨一下,但是言遇暖一瞬也没犹豫的走到病床边,直接关心起张曼曼的情况。

谷飞鸟刚才说了,这是战友的遗腹子。

苗满仓说过,那个战友是为了掩护谷飞鸟才牺牲的。

言遇暖哪有什么关于生产的经验,她有的只不过是一腔热忱而已,张曼曼痛她也跟着一起痛,张曼曼哭她陪着一起哭,张曼曼绝望无助,她就代替家人搂着她抱着她。

张曼曼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软弱过了。

她知道段林涛牺牲之后,就休了学,瞒了所有的家人朋友,躲起来待产。

虽然有保姆无微不至的照顾,谷飞鸟也经常询问情况,但对于一个只有20岁的女孩来讲,生活还是太过艰难了。

她一心一意想着要把这孩子生下来,可是一想到生下来之后怎么办,她就惊惶茫然。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她怎么把孩子抚养长大,她怎么对父母家人解释这孩子的存在,她怎么跟段林涛的家人交代?

谷飞鸟说这孩子给他,他来养,可是这是自己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啊,她怎么舍得。

她在痛苦无望中备受煎熬。

孩子一天天在她肚子里张大,第一次拿到三维彩超的结果,医生给她讲解哪里是孩子的眼睛,哪里是孩子的嘴巴,孩子很健康,还会笑,会动,会做梦。

她欣慰又难过。

她百转千回的柔肠无人可倾诉,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必须自己扛。

她经常都觉得要扛不住了,尤其是过年的时候。

家里人还不知道她已经休学了,等着她放寒假回家去,她蛮的很辛苦,千百个谎言叠在一起,还总是有漏洞,时时刻刻都有状况发生。

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她开始出现各种症状,整夜整夜的失眠。

某一天,孩子在她肚子里踢了她一脚。

她想,这是个精力充沛的男孩,就像段林涛一样,长大之后,一定会跟他父亲一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于是想到那个男人,眼泪又湿了眼眶。

她在彷徨矛盾中终于迎来了生产的这一刻,她坚持要自然分娩,只想用无尽的疼痛来折磨自己,因为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可是她没预料到会这么疼,疼到她想死。

她恨,恨那个让她这么疼的男人,那么轻易就死掉了,根本没有尽过任何当父亲的责任。

他们都是一样的不负责任,一样的对不起这孩子,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这么痛?

她已经痛的灵魂飞升,意识混乱。

她想她的家人,想妈妈,想她出生的时候母亲是否也这样的痛苦?她想扑在母亲怀里痛哭。

她想要一个给她力量的温暖怀抱。

言遇暖就在这时候出现了,抱着她哭,跟她一起嘶喊。

她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忽然间来临的关心和爱护,好似狂风暴雨中最后的一处避风港,她这几个月以来的所有委屈和压抑瞬间爆发出来,她抓着言遇暖的手,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巨大的痛苦中声嘶力竭。

医生这时候拿来了手术同意书,问谁是家属?

谷飞鸟往前站了一步,说我是。

医生问你是她什么人啊?

谷飞鸟看了言遇暖一眼,然后说我是孩子的父亲。

说完又看了看言遇暖。

也许是言遇暖的注意力没在这边,所以没有听到吧,她仍然抱着张曼曼,不停的安慰着,擦着她额头上的汗。

医生跟谷飞鸟讲了很多手术中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让他签手术同意书,张曼曼没有医保,全部都是自费,医生又事无巨细的一项一项询问手术中用药,手术后孩子大人的护理等级什么的,说的谷飞鸟头大。

这时候钱真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手段,他一句话医生就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讲解——不怕花钱,什么都用最好的。

他想起前阵子半夜帮忙送去医院的那个护林人和他妻子,他有点理解当时那男人的慌张了,这种事,谁摊上也不可能淡定的。

于是他按照医生的嘱咐,开始楼上楼下的跑手续,置办东西,张曼曼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

言遇暖脸上还带着泪痕。

谷飞鸟想,好像自己每次见到她都会让她流泪。

言遇暖擦了擦眼泪,往他身边靠了靠,伸出手,穿过他的腋下,环腰将他抱住,依偎在他怀里。

“她真可怜。”她的声音有点哑,刚才陪张曼曼一起嘶喊了好久。

保姆在旁边讶异的看了他们一眼,她误会了,一直以为张曼曼跟谷飞鸟之间的关系不寻常。

他轻轻收紧手臂,将她抱紧,下巴抵在她头顶,蹭了蹭。

“这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得养着他,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从现在开始当妈了。”

言遇暖从他怀中抬起头,她不太懂,为什么他要养别人的孩子?

谷飞鸟带着她走到一旁僻静的角落,这件事,他不好开口,但是必须得趁孩子还没出生,跟言遇暖说明这其中的情况。

言遇暖会不会接受?

他心里没底。

事情发生的太急了,他没时间做好铺垫,也没心思字斟句酌的讲究谈话的艺术,他决定先把事情坦诚相告了,然后再慢慢说服言遇暖接受。

他简单的讲了下段林涛,还有段林涛的家庭。

听到儿子死讯的那一天,段林涛的母亲就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过世了。

他的父亲一日之间痛失妻儿,精神大受打击,也病倒了。

段林涛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病中的老父现在正被远房亲戚照料。远房亲戚的生活条件不是很好,段林涛的抚恤金都给了他们。

这个孩子,没人能帮段林涛养。

张曼曼还如此年轻,她不想做未婚妈妈,也没能力好好将孩子养大。

所以这个孩子,只能我养,我必须养,我欠段林涛一条命。

言遇暖默默的听他讲完,轻轻的给了他一个拥抱,话语却掷地有声,“好,我们养!就跟我们亲生的一样,一定把他教育好,你放心吧!”

我们养,跟我们亲生的一样……

她是这样说的,一秒的犹豫都没有。

“遇暖,你——你不用这么快做决定,这孩子,他……是我有责任很义务必须要抚养他,可是你——”

言遇暖抬起头,眨眨眼睛,然后忽然脸红了,“啊!我的意思,你、你养!当然是你养……我、我、我……”她磕磕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害羞的用双手蒙住头。

两个人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事。

可是结果却是同一个,关于这个孩子的未来,关于他们的未来。

尽管已经对她有过太多美好的期待,可是,当她真的这么无私坚定的跟自己站在一起,承担那些本来不属于她的责任,豪迈的一丝犹豫都没有的时候,谷飞鸟还是震动了。

他眼前这个捂着脸不敢睁开眼睛的姑娘,为什么会这么可爱?

何德何能。

他心里再次冒出这个想法,谷飞鸟你何德何能,竟然如此好运的遇到她,这一定是上苍对你的恩赐。

抓住她,抓牢她。

他从心底里生出渴望,从来没有过的渴望,迫切的想要在她身上刻下自己的烙印,向全世界宣布所有权。

我的,我的!

他拉开她的手,解救出那张嫣红的小脸,再也顾不上周围有多少好奇的眼光,张开双臂,把人紧紧的嵌进怀中,用力的抱住。

我的,我的!

生活忽然美好如繁花仙境。

手术持续了很长时间。

有好几台手术在同时进行中,期间有两个家庭先后欢欢喜喜的迎接了新的家庭成员,两个骄傲的父亲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张曼曼的手术还在进行中。眼见着一家又一家欢天喜地的走了,手术室外的候诊区越来越冷清,谷飞鸟和言遇暖也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怎么会这么长的时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保姆已经淡定下来,她大约已经搞清楚了这三个人的关系,于是安抚两个人,“没事的,自然分娩是要很长时间的,刚才那几个都是剖腹产的,曼曼估计也快了,再等一会。”

言遇暖此时才注意起这位保姆,她疑惑的看了眼谷飞鸟,意思是这位是谁啊?

谷飞鸟给她介绍,这位是资深月嫂,托了很多关系才请到的。

言遇暖知道现在月嫂特别紧俏,又想到这半年多,都是这位大嫂一直在照顾张曼曼,而且今后的一段时间里,也还得指望她照顾,这人实在是应该好好笼络一下,而且也应该真心求教一下孕妇的护理。

张曼曼已经太可怜了,言遇暖一想到她孩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就替她感到无尽的悲伤。

而且孩子还不能自己养,她该有多伤心。

这个月子,必须要伺候好了。

她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恭恭敬敬的向那保姆大嫂问了一声好,然后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聊了起来。

言遇暖此人,话唠,嘴甜,爱笑,没有架子,外表憨厚傻乎乎。

实在是人见人爱。

保姆大嫂没说几句话就被哄得高高兴兴,一时将言遇暖引为知己。她是个相当有资历的月嫂,侍候过的月子千千万,接触过的达官贵人也不计其数,见惯了各种场面,什么人对自己是真尊重,什么人对自己是假情谊,她分的清清楚楚。主顾关系而已,她也不求谁能把她奉为上宾,大家一团和气就好。

但心里,她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她在月嫂这个工作领域内出类拔萃,凭什么不骄傲?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她就是有这个资本。

对于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她也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

同样,遇到懂事的,知道尊重她的人,她当然也会另眼相待。

言遇暖就得到了这位大嫂的另眼相待。

聊天聊到最后,大嫂拉着她的手,真心实意的许下诺言,“等将来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去帮你伺候月子。”

言遇暖羞臊不已,娇嗔了大嫂一句,两人正笑的时候,产房的门开了,护士抱出了一个婴儿。

“张曼曼的家属在哪?”

连同月嫂在内,三个人都朝护士围了过去。

护士将襁褓中的婴儿交到言遇暖手中,“恭喜,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