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父子难处
杨铣对朝中正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还在巡视三镇境内诸军防务。杨铣对三镇兵制，重要举措是兵民合一的政策。但是这样训练出的士兵，还不能算是真正的精兵。
因此杨铣还有一个重要的举措是裁兵，裁撤冗员，对裁撤下来的士兵，奖励拓荒的土地。既可以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又可以解决粮饷不足的问题。
不过杨铣的裁兵异常的谨慎，几乎是亲力亲为或者是派最信任的大将，前往各地逐一的审核裁员。
在军械坊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将改进后的重炮用在了对吐蕃的防务。使杨铣有机会沿着石堡城一线，构建出一条坚固的防线。
杨铣巡视军营的重点，正是这一条防线。
望着这条顺着山势连绵的防线，杨铣不无感慨地道：“这世间最牢固的防线是人，而不是火器。只有在人力不济的时候，才会选择用这种办法。”
仆固敏却不这么看：“你常说做人要做到‘通达权变’四个字。目下大唐国势衰微，这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最正确的选择。倘若后人不能善用，而墨守成规，那是他们没用，与你无关。”
“你的话是正确的，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杨铣苦笑道。
在仆固敏的陪同下，杨铣一路顺着防线往前走。见负责防线中段的士兵，最是谨慎待敌。
“汝等的将领是谁？”杨铣好奇的问道。
“回节度的话，我等的主将叫哥舒曜。”有士兵回道。
杨铣当即召见哥舒曜，见其人身长八尺，容貌甚伟。遂笑道：“我与令尊曾共事一朝，后来又短暂的成为令尊的部下。如今见到你，就像见到令尊一般。”
哥舒曜泣道：“家父在世之时，亦常说主帅重情重义。若是事有不济，可来找寻主帅。”
“可你却并没有来找我，是何缘故？”杨铣询问道。
哥舒曜昂首挺胸，慨然回答道：“堂堂男儿七尺之躯，岂能攀龙附凤，以邀功名。”
“壮哉！”杨铣以哥舒曜是哥舒翰之子的缘故，又因整条防线只有他最是谨慎待敌，遂提拔他为防线的防御使。
杨铣还特别强调道：“将军既领重任，务必谨慎。但素闻将军果于杀戮，这点必须改正。须知大丈夫往往栽在这种小事情上，明白吗？”
哥舒曜表示会记在心里。
杨铣和仆固敏回到鄯州城，正要再次出城时，便接到了朝廷的敕令。接到敕令的刹那，杨铣整个人都是懵的状态。
“陛下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杨铣痛苦且惆怅的扶额，“莫非陛下疑我有二心，故意为之。”
仆固敏心里也不是滋味，最终还是强忍下不适，进言道：“陛下不是不放心你，而是不放心我。我的父亲本是反贼
，陛下害怕我说动你反叛大唐。”
“没有的事。”杨铣转过头来安慰仆固敏，“是有小人在背地里嚼舌，才让陛下做出这种荒唐的决定。待我写表上奏，拒绝此事。”
杨铣正要提笔写表文，仆固敏上前伸手抓住杨铣的手，阻止道：“你的心我能明白，但是不可上表抗拒敕令。现在不少的藩镇对朝廷的敕令阳奉阴违，若是将军还如此行事，势必成为藩镇诸将效仿的对象。”
“可是……”杨铣有些犹豫，心里也害怕仆固敏所说之事实现。
仆固敏道：“我相信若是论伤心的程度，和政公主绝对不比我低。众人都是相忍为国，请二郎也要这样做。”
杨铣只好放下毛笔，跌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有一种难掩的悲伤。
这一年的九月，宝章公主被敕封为永和公主，在数百禁军的庇护下，来到陇右的鄯州城。
杨铣率帐下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是夜，夜宿在李宝章的屋中。
不久之后，杨铣就收到了李柔芸的来信，信中主要询问李宝章之事。
杨铣将信给李宝章看。
李宝章看过之后，笑道：“这封信肯定不是我姐姐的意思，定是陛下要求姐姐写的。”
“我该怎么回呢？”
杨铣和李柔芸夫妻多年，当然知道这不是李柔芸写的。只是吃不准代宗的心思，特意询问李宝章。
“直接把我还有仆固姐姐的事情写上去，姐姐看过之后自会明白。”
李宝章这项建议，表面上是给李柔芸回信，实际上是让代宗清楚的知道仆固敏的情况，这样代宗才能对杨铣彻底的放心。
杨铣遵照写信。代宗看过之后，大喜没有再在独孤无垢面前提及此事。
独孤无垢将此事告知李柔芸，李柔芸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永泰二年，这一年的十二月中旬，杨铣在仆固敏和李宝章的陪同下，返回长安述职，同时是为了过年。
杨铣刚到长安，就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李泌。
两人相见，感到格外的沧桑感。
遥想李泌当年离开长安，还是肃宗在位时期，一转眼就到了代宗时期。两人一身圆领袍，在侍卫的保护下来到西市的胡姬酒肆。
胡姬酒肆内，胡舞旋转如飞。
杨铣已经很久没来过胡姬酒肆，初来还有些不适应。
李泌揶揄道：“杨公家中多有娇妻美妾，竟然不用来这种地方取乐，我真是心里羡慕啊。”
杨铣微微一笑：“李公也不妨多让啊。听说陛下要为李公娶妻，还是朔方已故去的节度留后李暐的外甥女，陛下可是想的很周到。”
李泌脸色瞬间青一块紫一块，很不正常。李泌本来是修道，不娶妻。却被代宗强迫娶妻，
这还不算。李泌一向吃素，居然被代宗强迫吃肉。
杨铣似乎是刻意给李泌难堪，点的酒食全是荤菜。
“杨公，如果我不是和你相识很久，还以为你是在刻意针对我。”李泌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羊肉，喂到嘴里。
杨铣端起酒杯，敬酒道：“不敢，不敢。我怎么敢得罪白衣山人，陛下面前我可吃罪不起。”说完，一饮而尽。
李泌端起酒杯，回敬杨铣，然后一饮而尽。
“时移世易，你我都不是当年的人，陛下也不是当年的陛下。”李泌盯着手中的酒杯，“就像这个酒杯，装的都不是当年西市的美酒。”
杨铣理解李泌言下之意，李泌是在暗指代宗强迫杨铣娶李宝章之事。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我手握重兵，又是大唐唯一可以倚重的力量。陛下不放心我，的确有他的道理。”杨铣昂着脖子，一口气喝光杯中酒。
李泌盯着杨铣，微笑道：“你我是旧相识，听我一句劝，立刻断绝和元载的来往。”
“元载之妻王韫秀，乃是我的授业恩师王公忠嗣之女。我才会对元载多有照拂，听李公之言，我这样做是错了。”
杨铣眉头一皱，立刻读懂了李泌这话的深意。
“岂止是错，简直是大错特错。”李泌用手指沾上酒水，在桌上写下了相和帅两个字，“自古以来，君主最忌惮的事情是这两个字结合。不管你们是什么理由，也必须分开。”
杨铣盯着桌上的相和帅，若有所思。
李泌却立刻抹去桌上的字迹，警惕的四周张望。
“谢李公给我指出明哲保身之路，我会小心处理此事。”杨铣拱手谢道。
李泌欣慰的笑道：“杨公能够毫不恋战，当机立断，正是智者的特质。”
杨铣一咬牙，眼神透露出某种决断。
再大的脉脉温情都抵不过现实的摧残，如果元载只是小官吏，杨铣不仅不会断绝关系，还会看在王忠嗣的面上，提拔元载。但元载现在是权相，足以和鱼朝恩抗衡的一股政治势力，杨铣就不能不有所提防。
当日，杨铣在书房召见霍小湘和杨昭母子，提出杨昭从现有的宅子搬出来的要求。
杨昭不解道：“父亲，孩儿和永清在那座宅子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我搬出来？”
“因为那座宅子是元载送你们的，就必须搬出来。”杨铣答道。
“只不过是一座宅子而已，能有多大的事。”杨昭嘟囔着嘴，不肯从宅院里搬出来。
霍小湘看父子关系紧张，忙劝杨昭道：“听你父亲的话，还是从那座宅子里搬出来为好。你放心，你父亲一定会给你找个更好的宅子。”
“不！”杨昭态度异常的坚决，“孩儿找了很久，好不
容易碰到一座合适的宅子，才住进来几天就要搬。”
杨铣不好明说元载之事，只好道：“昭儿你相信为父的判断吗？如果相信的话，就立刻从那座宅子搬出来。”
杨昭不敢反抗，眼含热泪，倔强的不看杨铣。
杨铣心头一痛，沉声道：“为父这样做自有主张，有些事情不好明说。不过是一座宅院而已，将来为父给你找一座好。”语气含蓄中带有哄的语气。
霍小湘忙劝道：“你就听你父亲的话，搬出来吧。”
“孩儿遵命就是了。”杨昭嘟囔着嘴，退出书房。
杨铣只感一阵头痛，埋怨道：“昭儿这孩子这么固执！”
霍小湘抿嘴笑道：“你的儿子当然性格像你，还记得当年二郎没少挨公公的打吧。”
杨铣突然感到父亲的难处，是那么的真实。
（本章完）
因此杨铣还有一个重要的举措是裁兵，裁撤冗员，对裁撤下来的士兵，奖励拓荒的土地。既可以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又可以解决粮饷不足的问题。
不过杨铣的裁兵异常的谨慎，几乎是亲力亲为或者是派最信任的大将，前往各地逐一的审核裁员。
在军械坊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将改进后的重炮用在了对吐蕃的防务。使杨铣有机会沿着石堡城一线，构建出一条坚固的防线。
杨铣巡视军营的重点，正是这一条防线。
望着这条顺着山势连绵的防线，杨铣不无感慨地道：“这世间最牢固的防线是人，而不是火器。只有在人力不济的时候，才会选择用这种办法。”
仆固敏却不这么看：“你常说做人要做到‘通达权变’四个字。目下大唐国势衰微，这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最正确的选择。倘若后人不能善用，而墨守成规，那是他们没用，与你无关。”
“你的话是正确的，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杨铣苦笑道。
在仆固敏的陪同下，杨铣一路顺着防线往前走。见负责防线中段的士兵，最是谨慎待敌。
“汝等的将领是谁？”杨铣好奇的问道。
“回节度的话，我等的主将叫哥舒曜。”有士兵回道。
杨铣当即召见哥舒曜，见其人身长八尺，容貌甚伟。遂笑道：“我与令尊曾共事一朝，后来又短暂的成为令尊的部下。如今见到你，就像见到令尊一般。”
哥舒曜泣道：“家父在世之时，亦常说主帅重情重义。若是事有不济，可来找寻主帅。”
“可你却并没有来找我，是何缘故？”杨铣询问道。
哥舒曜昂首挺胸，慨然回答道：“堂堂男儿七尺之躯，岂能攀龙附凤，以邀功名。”
“壮哉！”杨铣以哥舒曜是哥舒翰之子的缘故，又因整条防线只有他最是谨慎待敌，遂提拔他为防线的防御使。
杨铣还特别强调道：“将军既领重任，务必谨慎。但素闻将军果于杀戮，这点必须改正。须知大丈夫往往栽在这种小事情上，明白吗？”
哥舒曜表示会记在心里。
杨铣和仆固敏回到鄯州城，正要再次出城时，便接到了朝廷的敕令。接到敕令的刹那，杨铣整个人都是懵的状态。
“陛下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杨铣痛苦且惆怅的扶额，“莫非陛下疑我有二心，故意为之。”
仆固敏心里也不是滋味，最终还是强忍下不适，进言道：“陛下不是不放心你，而是不放心我。我的父亲本是反贼
，陛下害怕我说动你反叛大唐。”
“没有的事。”杨铣转过头来安慰仆固敏，“是有小人在背地里嚼舌，才让陛下做出这种荒唐的决定。待我写表上奏，拒绝此事。”
杨铣正要提笔写表文，仆固敏上前伸手抓住杨铣的手，阻止道：“你的心我能明白，但是不可上表抗拒敕令。现在不少的藩镇对朝廷的敕令阳奉阴违，若是将军还如此行事，势必成为藩镇诸将效仿的对象。”
“可是……”杨铣有些犹豫，心里也害怕仆固敏所说之事实现。
仆固敏道：“我相信若是论伤心的程度，和政公主绝对不比我低。众人都是相忍为国，请二郎也要这样做。”
杨铣只好放下毛笔，跌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有一种难掩的悲伤。
这一年的九月，宝章公主被敕封为永和公主，在数百禁军的庇护下，来到陇右的鄯州城。
杨铣率帐下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是夜，夜宿在李宝章的屋中。
不久之后，杨铣就收到了李柔芸的来信，信中主要询问李宝章之事。
杨铣将信给李宝章看。
李宝章看过之后，笑道：“这封信肯定不是我姐姐的意思，定是陛下要求姐姐写的。”
“我该怎么回呢？”
杨铣和李柔芸夫妻多年，当然知道这不是李柔芸写的。只是吃不准代宗的心思，特意询问李宝章。
“直接把我还有仆固姐姐的事情写上去，姐姐看过之后自会明白。”
李宝章这项建议，表面上是给李柔芸回信，实际上是让代宗清楚的知道仆固敏的情况，这样代宗才能对杨铣彻底的放心。
杨铣遵照写信。代宗看过之后，大喜没有再在独孤无垢面前提及此事。
独孤无垢将此事告知李柔芸，李柔芸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永泰二年，这一年的十二月中旬，杨铣在仆固敏和李宝章的陪同下，返回长安述职，同时是为了过年。
杨铣刚到长安，就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李泌。
两人相见，感到格外的沧桑感。
遥想李泌当年离开长安，还是肃宗在位时期，一转眼就到了代宗时期。两人一身圆领袍，在侍卫的保护下来到西市的胡姬酒肆。
胡姬酒肆内，胡舞旋转如飞。
杨铣已经很久没来过胡姬酒肆，初来还有些不适应。
李泌揶揄道：“杨公家中多有娇妻美妾，竟然不用来这种地方取乐，我真是心里羡慕啊。”
杨铣微微一笑：“李公也不妨多让啊。听说陛下要为李公娶妻，还是朔方已故去的节度留后李暐的外甥女，陛下可是想的很周到。”
李泌脸色瞬间青一块紫一块，很不正常。李泌本来是修道，不娶妻。却被代宗强迫娶妻，
这还不算。李泌一向吃素，居然被代宗强迫吃肉。
杨铣似乎是刻意给李泌难堪，点的酒食全是荤菜。
“杨公，如果我不是和你相识很久，还以为你是在刻意针对我。”李泌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羊肉，喂到嘴里。
杨铣端起酒杯，敬酒道：“不敢，不敢。我怎么敢得罪白衣山人，陛下面前我可吃罪不起。”说完，一饮而尽。
李泌端起酒杯，回敬杨铣，然后一饮而尽。
“时移世易，你我都不是当年的人，陛下也不是当年的陛下。”李泌盯着手中的酒杯，“就像这个酒杯，装的都不是当年西市的美酒。”
杨铣理解李泌言下之意，李泌是在暗指代宗强迫杨铣娶李宝章之事。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我手握重兵，又是大唐唯一可以倚重的力量。陛下不放心我，的确有他的道理。”杨铣昂着脖子，一口气喝光杯中酒。
李泌盯着杨铣，微笑道：“你我是旧相识，听我一句劝，立刻断绝和元载的来往。”
“元载之妻王韫秀，乃是我的授业恩师王公忠嗣之女。我才会对元载多有照拂，听李公之言，我这样做是错了。”
杨铣眉头一皱，立刻读懂了李泌这话的深意。
“岂止是错，简直是大错特错。”李泌用手指沾上酒水，在桌上写下了相和帅两个字，“自古以来，君主最忌惮的事情是这两个字结合。不管你们是什么理由，也必须分开。”
杨铣盯着桌上的相和帅，若有所思。
李泌却立刻抹去桌上的字迹，警惕的四周张望。
“谢李公给我指出明哲保身之路，我会小心处理此事。”杨铣拱手谢道。
李泌欣慰的笑道：“杨公能够毫不恋战，当机立断，正是智者的特质。”
杨铣一咬牙，眼神透露出某种决断。
再大的脉脉温情都抵不过现实的摧残，如果元载只是小官吏，杨铣不仅不会断绝关系，还会看在王忠嗣的面上，提拔元载。但元载现在是权相，足以和鱼朝恩抗衡的一股政治势力，杨铣就不能不有所提防。
当日，杨铣在书房召见霍小湘和杨昭母子，提出杨昭从现有的宅子搬出来的要求。
杨昭不解道：“父亲，孩儿和永清在那座宅子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我搬出来？”
“因为那座宅子是元载送你们的，就必须搬出来。”杨铣答道。
“只不过是一座宅子而已，能有多大的事。”杨昭嘟囔着嘴，不肯从宅院里搬出来。
霍小湘看父子关系紧张，忙劝杨昭道：“听你父亲的话，还是从那座宅子里搬出来为好。你放心，你父亲一定会给你找个更好的宅子。”
“不！”杨昭态度异常的坚决，“孩儿找了很久，好不
容易碰到一座合适的宅子，才住进来几天就要搬。”
杨铣不好明说元载之事，只好道：“昭儿你相信为父的判断吗？如果相信的话，就立刻从那座宅子搬出来。”
杨昭不敢反抗，眼含热泪，倔强的不看杨铣。
杨铣心头一痛，沉声道：“为父这样做自有主张，有些事情不好明说。不过是一座宅院而已，将来为父给你找一座好。”语气含蓄中带有哄的语气。
霍小湘忙劝道：“你就听你父亲的话，搬出来吧。”
“孩儿遵命就是了。”杨昭嘟囔着嘴，退出书房。
杨铣只感一阵头痛，埋怨道：“昭儿这孩子这么固执！”
霍小湘抿嘴笑道：“你的儿子当然性格像你，还记得当年二郎没少挨公公的打吧。”
杨铣突然感到父亲的难处，是那么的真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