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杨李相见，遇悍妇
七月的长安城酷热难当，杨铣带着烟儿牵着马在长安城西北门开远门西行两里的树荫下等人。
杨铣本来是在飞龙使任上当差，对内严整飞龙禁军的军纪和军队战斗力，对外听命皇帝，随皇帝常出入大明宫和兴庆宫。不过今天他请假出来，为的是迎接一位故人回长安述职。
这位故人就是前朔方副节度使李光弼。他因为不肯续娶安思顺之女为妻，干脆称病解职离开。
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不忍心李光弼这样的人才埋没，于是上表朝廷请另授李光弼新职。杨铣也在皇帝面前，替李光弼说好话。
皇帝授李光弼左羽林卫大将军，即刻返长安任职。
杨铣得到李光弼返京的具体时间，并在这天请假出来迎接李光弼。在树荫下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远远看到一队人马朝着这边过来。
“总算是把他盼回来了。”杨铣翻身上马，让烟儿留在原地。他自己拍马前去迎接。
李光弼同样看到杨铣了，拍马前来。
两人在距离李光弼返京队伍较近的位置相遇。
杨铣在马上拱手道：“李将军好久不见。”
李光弼亦拱手道：“是啊，差不多有两年了。”
两人在烈日底下不好说话，杨铣请李光弼在树荫下叙话，李光弼欣然同意。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烟儿所在的大树的树荫下。同时翻身下马，互相见礼。
李光弼仔细打量杨铣所骑的马，夸赞道：“杨将军坐骑果然神骏，倘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汗血宝马。”
杨铣得意的点点头。
“果然好马。”李光弼虽然赞不绝口，却毫无艳羡之意。
杨铣笑道：“听闻老兄二度拒绝安节度的好意，真是太不应该啦。”
李光弼却不以为然：“大丈夫何患无妻，但恐名誉受损耳。安节度与安禄山乃是兄弟，而安禄山久蓄异志。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后患无穷。”
杨铣忙纠正道：“此事在小弟面前说说就罢了，千万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说起此事。小弟怕有人借此兴风作浪，要害李将军。”
李光弼惊讶的上下打量杨铣，奇道：“我以前见嗣业性情耿介，向来是有话直说。怎么几天不见，就学会了圆滑自保。”
杨铣一时语塞，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正感到有些尴尬，却听见长安城方向传来马蹄声。两人扭头一看，只见烟尘之中，两名女子一老一少策马而来。
杨铣认得少女是安盈，老妇人李光弼认得是安思顺之妻。
唐代对女性的开放程度，略高于其他朝代。别说是露面骑马，很多女子都会打马球、玩蹴鞠。
恍惚之间，她们已经到了李光弼和杨铣的面前。安盈瞅见杨铣也在，既感到意外，细想又
在情理之中。二女下马，老妇人直奔李光弼而来。
李光弼虽然没有害怕到躲在杨铣的身后，但本能略低下头不敢看安夫人。
安夫人双手叉腰，指着李光弼鼻梁骂道：“李光弼你今天必须给老身一个交代，老身的女儿哪一点配不上你个四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你居然敢再度拒绝。”
杨铣感到有点好笑。想这位日后中兴第一的名将，竟然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也算是一桩奇闻。
面对凶悍的安夫人，李光弼再也说不出“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样的话，只能道：“本将与令嫒年岁不相称，而且本将疾病缠身，实在不敢辱没了令嫒。”
杨铣“噗嗤”一声笑出声，自觉失礼，忙用手捂嘴。
安夫人看李光弼身边毛头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笑她。扭头指着杨铣道：“汝何人？敢如此笑老身。”
杨铣没想到安夫人会针对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安盈忙拉着母亲，介绍道：“这位是左龙武军将军兼殿中监，充任飞龙使的杨铣，杨嗣业。曾经和父亲大人同在王忠嗣将军麾下效命。”
安夫人曾多次听安思顺提到过杨铣，再经女儿点拨立刻想起来。不由得上下打量杨铣一番，然后道：“杨将军，这是老身和李光弼之间的事情，请杨将军不要多话。”
杨铣正巴不得呢，听罢连连点头，躲到一边站着。
李光弼一看自己的挡箭牌没了，忙道：“请老夫人见谅。末将实在是不能从命。若老夫人执意相逼，末将只能站在这里，听凭老夫人处置。”
安夫人听罢，啐了一口：“呸。你当老身什么人，还会和你个黄毛小子过不去。老身只是想告诉你，安家的女儿不是你轻易能拒绝或得罪。”说完，叫上安盈打道回府。
安盈临走时看了眼杨铣，然后上马，随母亲策马离开。
她们走后，李光弼和杨铣简直如释重负，额头流下细汗。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害怕的缘故。
半响后，杨铣和李光弼分别。杨铣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重，让李光弼及其家人先行进城。自己随后进城。
谁知刚进城，竟然再度遇到安盈。
两人相互见礼后，随即牵着马并排而行。烟儿也是十分乖巧，远远的跟在后面。
“刚才家母没有吓到郎君吧。”
“没有，令堂气势过人，不愧是将军之妻。连家母都有所不及呢。”
“郎君是指骂人的气势，还是指骂人的手段。”
“这……”杨铣不敢答，只能哈哈大笑。
安盈也跟着微笑，并道：“其实家母完全是为家姐才会如此。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被人连续拒绝两次，是很羞愧的一件事。因此反应激烈了一些。”
杨铣忙道：“此事确实难堪。不过我相信令姐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夫婿，幸福美满。”
安盈微笑的谢过杨铣的吉言。
两人说着说着就过了西市，来到京兆府门前。见府衙门前集聚了不少的京城百姓，更有金吾卫把守府门及府门前两侧，防止有人滋事。
杨铣和安盈出于好奇，停住脚步远远的望着京兆府。恰好见到一队车马抵达京兆府，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此人身着圆领袍，腰悬佩剑，看圆领袍的服色，似乎是新到任的京兆尹。
杨铣想起来了，新任的京兆尹是杨国忠曾经的恩人鲜于仲通。听说是在南诏国大胜而归，进封此职。杨铣曾经对所谓的大胜表示质疑，但具体的事情咱也不知道，也不敢问族兄。
看这样的人，就像是看一只在街道旁卖艺的猴子，荒唐可笑。杨铣不想再看下去，安盈亦是如此。两人又往东行一会儿，快要到东市的时候分手。
杨铣坚持让安盈先行，等她彻底消失在人群中，自己才动身回到永济坊自己的家。
此时内院里，霍小湘正张罗着下人抬进来一架纺织机，安置在多余的空房间里。并在织机的边上，放一个四周密封好、只有顶部有一个拳头大洞的大缸。
李柔芸看到觉得很奇怪，忙问道：“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霍小湘笑道：“我这是在为织布准备呢。无事时织布，并且将自己所织的布卖出，卖的钱扔进此瓮中。日后若有需要，再拿出来。”
李柔芸忙道：“家里一应开支皆充裕，何须姐姐辛苦。”
霍小湘道：“存不忘亡，安必虑危，古之善教。今日你我虽丰衣足食，也要时刻警醒。只有开源节流，时时警惕，才能长保富贵。再说孩子们也渐渐大了，不能让他们过骄奢的生活，应该时时用此物警示他们。”
李柔芸握着霍小湘的手，真诚的说道：“姐姐所言，句句在理。待我产子之后，也当效法姐姐。”
两人在屋里说得起劲，却不知道杨铣已经到了正屋。直到正屋里的丫鬟匆匆来报，她们才忙前往正屋。
到的时候，杨铣正和金丝凯丽在下围棋。李柔芸和霍小湘欠身行礼后，到两人身侧坐下。
杨铣的棋力一向不错，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和金丝凯丽相比差距甚远，不到一刻钟就被杀得大败亏输。
“二郎大局观较强，却对许多细节不用心把握，招致此败。”金丝凯丽得意的分析道。
杨铣不服，要求再来。结果又输了。
李柔芸和霍小湘均是擅长围棋，相视一笑，不免笑杨铣的棋力太差。
“下棋除了讲究大的布局以外，还要熟练掌握每一颗棋子的运用。二郎心里始终装着大局，却对细节
不用心，才会屡屡招致挫败。”霍小湘好心指出杨铣两次下棋失败的原因。
杨铣表面微笑点头，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自己是不是因为总是装着安史之乱这局大棋局，而忽略很多小环节呢？如果无力改变大局势，是不是应该从小处着手，尽力避免较大的伤害呢？
“二郎快落子啊！”金丝凯丽轻推杨铣，“夫婿快点落子，别耽误我了。”
杨铣这才回过神来，仔细一瞧发现自己所布的棋局竟然成了残局。金丝凯丽的黑子，竟然布满了棋局。杨铣额头一时冒出汗来，只叫头痛。
吓得三女忙上前探视。
杨铣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烦心事纠缠在心，令杨铣再无下棋的兴致。他让霍小湘陪金丝凯丽，自己在府里走走。
（本章完）
杨铣本来是在飞龙使任上当差，对内严整飞龙禁军的军纪和军队战斗力，对外听命皇帝，随皇帝常出入大明宫和兴庆宫。不过今天他请假出来，为的是迎接一位故人回长安述职。
这位故人就是前朔方副节度使李光弼。他因为不肯续娶安思顺之女为妻，干脆称病解职离开。
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不忍心李光弼这样的人才埋没，于是上表朝廷请另授李光弼新职。杨铣也在皇帝面前，替李光弼说好话。
皇帝授李光弼左羽林卫大将军，即刻返长安任职。
杨铣得到李光弼返京的具体时间，并在这天请假出来迎接李光弼。在树荫下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远远看到一队人马朝着这边过来。
“总算是把他盼回来了。”杨铣翻身上马，让烟儿留在原地。他自己拍马前去迎接。
李光弼同样看到杨铣了，拍马前来。
两人在距离李光弼返京队伍较近的位置相遇。
杨铣在马上拱手道：“李将军好久不见。”
李光弼亦拱手道：“是啊，差不多有两年了。”
两人在烈日底下不好说话，杨铣请李光弼在树荫下叙话，李光弼欣然同意。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烟儿所在的大树的树荫下。同时翻身下马，互相见礼。
李光弼仔细打量杨铣所骑的马，夸赞道：“杨将军坐骑果然神骏，倘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汗血宝马。”
杨铣得意的点点头。
“果然好马。”李光弼虽然赞不绝口，却毫无艳羡之意。
杨铣笑道：“听闻老兄二度拒绝安节度的好意，真是太不应该啦。”
李光弼却不以为然：“大丈夫何患无妻，但恐名誉受损耳。安节度与安禄山乃是兄弟，而安禄山久蓄异志。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后患无穷。”
杨铣忙纠正道：“此事在小弟面前说说就罢了，千万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说起此事。小弟怕有人借此兴风作浪，要害李将军。”
李光弼惊讶的上下打量杨铣，奇道：“我以前见嗣业性情耿介，向来是有话直说。怎么几天不见，就学会了圆滑自保。”
杨铣一时语塞，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正感到有些尴尬，却听见长安城方向传来马蹄声。两人扭头一看，只见烟尘之中，两名女子一老一少策马而来。
杨铣认得少女是安盈，老妇人李光弼认得是安思顺之妻。
唐代对女性的开放程度，略高于其他朝代。别说是露面骑马，很多女子都会打马球、玩蹴鞠。
恍惚之间，她们已经到了李光弼和杨铣的面前。安盈瞅见杨铣也在，既感到意外，细想又
在情理之中。二女下马，老妇人直奔李光弼而来。
李光弼虽然没有害怕到躲在杨铣的身后，但本能略低下头不敢看安夫人。
安夫人双手叉腰，指着李光弼鼻梁骂道：“李光弼你今天必须给老身一个交代，老身的女儿哪一点配不上你个四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你居然敢再度拒绝。”
杨铣感到有点好笑。想这位日后中兴第一的名将，竟然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也算是一桩奇闻。
面对凶悍的安夫人，李光弼再也说不出“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样的话，只能道：“本将与令嫒年岁不相称，而且本将疾病缠身，实在不敢辱没了令嫒。”
杨铣“噗嗤”一声笑出声，自觉失礼，忙用手捂嘴。
安夫人看李光弼身边毛头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笑她。扭头指着杨铣道：“汝何人？敢如此笑老身。”
杨铣没想到安夫人会针对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安盈忙拉着母亲，介绍道：“这位是左龙武军将军兼殿中监，充任飞龙使的杨铣，杨嗣业。曾经和父亲大人同在王忠嗣将军麾下效命。”
安夫人曾多次听安思顺提到过杨铣，再经女儿点拨立刻想起来。不由得上下打量杨铣一番，然后道：“杨将军，这是老身和李光弼之间的事情，请杨将军不要多话。”
杨铣正巴不得呢，听罢连连点头，躲到一边站着。
李光弼一看自己的挡箭牌没了，忙道：“请老夫人见谅。末将实在是不能从命。若老夫人执意相逼，末将只能站在这里，听凭老夫人处置。”
安夫人听罢，啐了一口：“呸。你当老身什么人，还会和你个黄毛小子过不去。老身只是想告诉你，安家的女儿不是你轻易能拒绝或得罪。”说完，叫上安盈打道回府。
安盈临走时看了眼杨铣，然后上马，随母亲策马离开。
她们走后，李光弼和杨铣简直如释重负，额头流下细汗。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害怕的缘故。
半响后，杨铣和李光弼分别。杨铣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重，让李光弼及其家人先行进城。自己随后进城。
谁知刚进城，竟然再度遇到安盈。
两人相互见礼后，随即牵着马并排而行。烟儿也是十分乖巧，远远的跟在后面。
“刚才家母没有吓到郎君吧。”
“没有，令堂气势过人，不愧是将军之妻。连家母都有所不及呢。”
“郎君是指骂人的气势，还是指骂人的手段。”
“这……”杨铣不敢答，只能哈哈大笑。
安盈也跟着微笑，并道：“其实家母完全是为家姐才会如此。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被人连续拒绝两次，是很羞愧的一件事。因此反应激烈了一些。”
杨铣忙道：“此事确实难堪。不过我相信令姐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夫婿，幸福美满。”
安盈微笑的谢过杨铣的吉言。
两人说着说着就过了西市，来到京兆府门前。见府衙门前集聚了不少的京城百姓，更有金吾卫把守府门及府门前两侧，防止有人滋事。
杨铣和安盈出于好奇，停住脚步远远的望着京兆府。恰好见到一队车马抵达京兆府，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此人身着圆领袍，腰悬佩剑，看圆领袍的服色，似乎是新到任的京兆尹。
杨铣想起来了，新任的京兆尹是杨国忠曾经的恩人鲜于仲通。听说是在南诏国大胜而归，进封此职。杨铣曾经对所谓的大胜表示质疑，但具体的事情咱也不知道，也不敢问族兄。
看这样的人，就像是看一只在街道旁卖艺的猴子，荒唐可笑。杨铣不想再看下去，安盈亦是如此。两人又往东行一会儿，快要到东市的时候分手。
杨铣坚持让安盈先行，等她彻底消失在人群中，自己才动身回到永济坊自己的家。
此时内院里，霍小湘正张罗着下人抬进来一架纺织机，安置在多余的空房间里。并在织机的边上，放一个四周密封好、只有顶部有一个拳头大洞的大缸。
李柔芸看到觉得很奇怪，忙问道：“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霍小湘笑道：“我这是在为织布准备呢。无事时织布，并且将自己所织的布卖出，卖的钱扔进此瓮中。日后若有需要，再拿出来。”
李柔芸忙道：“家里一应开支皆充裕，何须姐姐辛苦。”
霍小湘道：“存不忘亡，安必虑危，古之善教。今日你我虽丰衣足食，也要时刻警醒。只有开源节流，时时警惕，才能长保富贵。再说孩子们也渐渐大了，不能让他们过骄奢的生活，应该时时用此物警示他们。”
李柔芸握着霍小湘的手，真诚的说道：“姐姐所言，句句在理。待我产子之后，也当效法姐姐。”
两人在屋里说得起劲，却不知道杨铣已经到了正屋。直到正屋里的丫鬟匆匆来报，她们才忙前往正屋。
到的时候，杨铣正和金丝凯丽在下围棋。李柔芸和霍小湘欠身行礼后，到两人身侧坐下。
杨铣的棋力一向不错，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和金丝凯丽相比差距甚远，不到一刻钟就被杀得大败亏输。
“二郎大局观较强，却对许多细节不用心把握，招致此败。”金丝凯丽得意的分析道。
杨铣不服，要求再来。结果又输了。
李柔芸和霍小湘均是擅长围棋，相视一笑，不免笑杨铣的棋力太差。
“下棋除了讲究大的布局以外，还要熟练掌握每一颗棋子的运用。二郎心里始终装着大局，却对细节
不用心，才会屡屡招致挫败。”霍小湘好心指出杨铣两次下棋失败的原因。
杨铣表面微笑点头，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自己是不是因为总是装着安史之乱这局大棋局，而忽略很多小环节呢？如果无力改变大局势，是不是应该从小处着手，尽力避免较大的伤害呢？
“二郎快落子啊！”金丝凯丽轻推杨铣，“夫婿快点落子，别耽误我了。”
杨铣这才回过神来，仔细一瞧发现自己所布的棋局竟然成了残局。金丝凯丽的黑子，竟然布满了棋局。杨铣额头一时冒出汗来，只叫头痛。
吓得三女忙上前探视。
杨铣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烦心事纠缠在心，令杨铣再无下棋的兴致。他让霍小湘陪金丝凯丽，自己在府里走走。
（本章完）